玄坤异史记-第2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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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想后,正当沮丧懊恼之际,忽闻身后的家湾石桥上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阮思辰的义子——殷翔。
殷翔是阮系九军的领旗中将,本是阮思辰手下大员的独子,后其父战死疆场,其母殉情,阮思辰隔日便过继了殷翔,将之视如己出,精心栽培,终成今日之栋梁。
即使入府才短短几天,芮蚕姬也能一眼看出阮家长女阮朝日,对殷翔心意有加,她亦能看出,殷翔对自己倒是颇有兴致。
幸亏他不知道她的过去,若是知晓了一切来龙去脉,他将会如何看待她这样一个曾经粉身碎骨、后又毙杀尊师的女子?
芮蚕姬静坐不动,殷翔却在湖心亭外的长桥上止了脚步,他手中拎着两壶长酒,向芮蚕姬的背影作一个揖,道:
“芮姑娘,可否容在下近前,与姑娘把酒一叙?”
亭中的芮蚕姬点了点头,殷翔步入亭中,在石桌另一旁稳稳坐下了,伸手递给芮蚕姬一壶长酒,自己打开另一壶,饮上两口,一径望月,也不说话。
芮蚕姬拔出酒盖,一股醇香扑鼻而来,确是上乘佳酿。
她师从银川仙君多年,十三年仙修之历可抵人间三、五百年武学之修,这一点小酒于她,仅算微雨入田,当下捧起比自己脑袋还大的酒盅,咕咚咕咚,几口便一饮而尽。
一旁的殷翔见她这般豪饮模样,初是怔愕,面上随即露出了笑意。
芮蚕姬放下酒盅,缎袖一抹嘴巴:“好酒!”
“芮姑娘真乃巾帼之杰!我家督帅豪饮起来的模样,和姑娘倒是十分相似,可惜朝日却没有芮姑娘的酒量。”
殷翔双目凝视芮蚕姬,眸中有两湾浅浅的月光在跳动。
芮蚕姬微笑低头:“夜阑人静,殷将军怎会来到此处?”
殷翔伸手指了指家湾桥尽头处的一排平葺厢房:
“在下的卧轩便坐落在此湖之畔,刚才我从卧窗中见得姑娘独自来到湖心,一时好奇,便拎酒跟了过来,姑娘果然未曾负了殷翔的美意。”
芮蚕姬眼角微微一动:“殷将军,你说,唤醒翡翠皇师、一统天下,是否是阮督帅一直以来都在致力筹谋之事?”
殷翔一愣,却道:“姑娘拒绝了便是拒绝了,还是莫要再想那十三块海图石碑之事!”
芮蚕姬吃惊地抬头看他:“难道殷将军你不想取得石碑,唤醒翡翠皇师么?”
殷翔双臂垒上石桌,正色地向她道:“想,一统人寰,位居君主之侧,身居万万之上!是问天下有哪一个男儿不欲实现这般梦想?可是你说过,你曾经命丧于天山仙君之手,如此一来,我如何再能强迫芮姑娘去做你不愿做的事?可是姑娘,我很好奇。。。。”
“你好奇为何一个已死之人,却能坐在你的面前,和你说话?”
芮蚕姬低声接口,见殷翔凝重点头,她起身踱步走到湖心亭旁,脚下看也不看,径直就踏上了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路走到湖心远处的巨大月盘倒影之中,婠婠转身。
殷翔静静看着立在湖面上的芮蚕姬,那一刻,天地万物都静止了下来,整个世界只余了湖面上那位娉婷俏立、宛若天上来的少女,和她脚下那轮黄晕晕的、剪水般清晰透明的大月亮。
“这世界之大,诸行之玄妙昂藏,远超人寰众生的想象。殷将军,不论你信不信,我芮蚕姬曾为仙身,后被我的师父,山海仙君穆银川掌毙在天山晚晴峰上,接着我又阴差阳错地成为了一名神瞾,因而获得了重生的机会。而如今,我被大神天打回原籍,没收了神位,又做回了一名需要以五谷杂粮裹腹,应对春夏秋冬的凡夫俗子。这便是为何我虽历经生死,却还能站在此处,向你讲述我的死亡和重生的原因。”
殷翔沉默片刻,隔着一片湖水远远问道:“那仙君穆银川。。。。我是说你的师父,他为何要杀你?”
“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部叫作无极图的佛瞾宝典曾经驾临天山,向我师父传授了一道佛诣,佛诣上说,我乃是上古妄魔的界徽,托世而生。”
芮蚕姬身沐月光,平静叙述着,思绪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妄魔是万魔的始祖,是乾坤九界间最古老、最强大的天魔。相传在乾坤元年之前,帝佛如来把妄魔镇压在了一个叫作腹地森渊的地方,可就在即将入渊之际,妄魔拼尽全力,把它的界徽抛去了乾坤九界中的人界之中。”
“所谓妄魔的界徽,就是整个魔界的力量源泉,拥有界徽者,可号令诸天群魔和鼎沸魔都。倘若后来帝佛没有出事,妄魔的界徽在人间再怎样兴风作浪都无伤大雅,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乾坤九界遇上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灭世之灾,佛祖如来在保卫九界的战役中堕天成仁,腹地森渊的佛瞾封印因此被削弱了一大半,仅存的佛力已不够年长日久地封禁妄魔,一旦妄魔得到了界徽的相助,则随时可能破渊而出。”
殷翔皱眉静静地听她诉说开去,面上表情出乎意料地平和,芮蚕姬暗暗吃惊,却也对他这般波澜不惊的姿态生出了一丝好感,续道:
“那枚界徽在逃往人间时,不仅打伤了西天庭仙主长顷的颜面,且一入红尘便托世人胎,消失不见。佛诣上还说,当那名由界徽转世的人类成长至双十年华的那一日,其隐藏的魔性便会苏醒,而妄魔与他的界徽之间的关系,一如父与子,感应极强,一旦界徽苏醒,妄魔便会获得更多的力量,将足以打破佛祖的镇印,逃出腹地森渊。”
“所以,找到这枚混入人间的妄魔界徽,就成了神、仙、魔、妖等多界的重任。可巧当时我因白国覆灭而逃上天山,要拜山海仙君穆银川为师,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就在我抵达天山的前一日,无极图已向仙君昭示了我便是界徽托世的秘密。”
“仙君见我是白国的帝裔后人,又是灭国后主动跑上天山来找他庇佑的,他不能违背曾经对白国祖先许下的慈幼恤孤之诺言,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妄魔的界徽长大成人,仙君便做了一个决定,他先将我收归门下,名为当作徒弟抚养,实为亲自监管、囚禁,待我长到双十年华、成人及礼之时,他再毁去我的肉身,将我的魂魄打散于天地之间,如此,妄魔的界徽便再也没有机会苏醒了。”
一席话把殷翔听得目瞪口呆,道:“可是,倘若仅仅是为了销毁妄魔的界徽,他为何不在你初上天山之际便杀了你,而是要等到你长大成人之后?”
芮蚕姬远远立在湖心正中,满脸的苦涩在月光下被映照得份外清晰:
“因为他认为能够凭借自己的多年修为,将我身上的妄魔界徽剥离出来,他本意想救我、改变我的命运,却不过是多给了我十三年虚假的憧憬和期望。我也曾经以为,我可以改变他的冷漠,那晚晴峰上的第一百日,正是我二十周岁的生辰,那时我以为他会念在我腹中的骨肉。。。放我一条生路,可是他没有。”
她吸了口气,一袖子揩去脸上的泪水,在月光下高高抬起头来,道:
“如他这般的人,你纵使对他千好万好,可他心中从没有你,只有不择手段去完成无极图上的佛诣。那无极图虽指定了我是妄魔界徽的托世之人,却没有令他杀害于我,是他,自行决定将我掌毙在晚晴峰上,是他,选择了对我杀戮无情。”
说到此处,芮蚕姬猛地仰首看月,喉间贲出冷冷一笑:
“哼!枉他七界仙君,胸怀天地万物、山海乾坤、一草一木,却偏偏容不下一个真心待他的女子!所以我后悔,他本无心,那还留着一颗心作甚?!于是我死而复生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吃他的心,把他的心咬得千疮百孔!只有这样,我的怨恨和不平才能稍稍缓释。。。他见我因孝感至诚,竟被广擎天晋升成神,想是心中有愧,又将我留在了天山,我就骗他!我骗了他二万九千年,骗他去摘人心,盗取佛舍利,去搅得十海间天翻地覆!果然,未过多久广擎天便派人来接我了,我也终于得到机会,将他一剑毙杀在天山之巅!”
芮蚕姬沉浸在旧日恩怨中,她一抬头,满腔怒声穿湖而来。
她本以为会看到殷翔或恐惧、或嫌恶的表情,却见他只是隔湖定定看着自己,眼神中流露的悲伤与怜悯,令芮蚕姬心头一颤,不由避过脸去,语调又轻道:
“谁知就在我以为替自己报了血海深仇之际,世上却又传出了他的消息,我因此失去了神身,不得已逃回故乡,本想和玉里好好生活,静静地在此过完人间一世,这样即便百年后灵魂不能投胎重生,也无憾矣。可是就在前日,我又在苍山的边境处看到了我师父,他终是不肯放过我。所幸的是我得神瞾庇佑,只要待在白国的疆界之内,我师父和诸天神祗就都找不到我。”
“所以。。。殷将军,我是不能离开白国的,那第十三块海图石碑,只能。。。。对不住督帅和你了!”
殷翔在湖心亭边微微犹豫了下,便朝湖水中大踏步走来,芮蚕姬忙施法让他如履平川。
殷翔一路踩着镜面般铿锵的湖水,径直走到芮蚕姬身前,二人面对着面,站在偌大湖面的月盘倒影之中。
忽觉手上一暖,芮蚕姬低头一看,竟是殷翔已紧紧握住她双手,定目向她道:
“小蚕姑娘,我殷翔虽不是什么仙君神瞾,帝裔后人,但我知道感恩图报、投桃报李的道理。我自幼被督帅收养,朝日和芳年就是我的嫡亲弟妹,你在山中救下了芳年,便是于殷翔的大恩大德。殷翔今日在此承诺,我愿成为你的朋友和亲人,无论今后你还会经历些什么,今生我殷翔,定与姑娘把酒奉陪!”
言罢,殷翔将手中的酒壶一饮而尽,远远抛了出去。
除却怀子由之外,这是芮蚕姬今生第二次听见有人唤她“小蚕”,她喜欢这样的称呼,只因她还记得自己在昆仑大境中与诸天神祗配合神皇辛天权的计策,去唤醒元瞾伏羲和他孙女聂小凤的亲情记忆时,那名对聂小凤寸步不离、时时守护的金发男神,便是如此缱绻地看着她,一遍遍地唤着她的乳名,小凤。
“小凤”,短短二字,温柔呵护,肃重凝噎,山海乾坤,千秋万古,尽卷其中。
如果这辈子,也有个人可以这样地呼唤自己,一生陪伴自己,岂不美哉?
芮蚕姬微笑着看看两袖空空、一脸意犹未尽的殷翔,索性双腕一提,两只柔荑中又拎出了一对长酒佳酿。
殷翔一乐,咧嘴接过,也不惊怪,二人双双拔开酒盖,仰脖一饮而尽,再将酒壶大力摔将了出去。
只闻黑压压的远处湖面上传来“噗通”一计整齐的入水音,二人对视一眼,站在月轮之下哈哈大笑起来。
第24章。 人各有秘(蚕川篇)()
“小蚕姑娘,既然你说西天庭仙主长倾是在刚出生时就被妄魔的界徽打中而至被怀疑身负魔性,才导致东、西二天庭的仙主产生内讧,那是否被妄魔界徽碰触的一切事物,都有可能沾上魔性呢?”
督帅府中的巨大家湾湖上,只见遥远的湖心处飘浮着一只雪白的大蚕茧,殷翔与芮蚕姬双双坐在其上,晒着月亮,脚边堆满了酒盅和各类人间小食。
听殷翔有此一问,芮蚕姬微微笑道:“殷将军是怕我身上也带有魔性吗?”
殷翔语气顿了一顿,坦然道:“让我一点都不往那里想,是不可能的,但我觉得凡事都不必太过杞人忧天。我只想知道芮姑娘身上的魔性,除了以牺牲你的性命为代价,是否还有其它方法可以遏制或抵消?”
芮蚕姬舒了口气,道:“这么年了,这样的一个问题,我师父山海仙君没问过,九大天魔没问过,诸天神瞾也没问过,竟然是身为凡界之人的殷将军你,想到问起。”
殷翔笑了笑,芮蚕姬仰脖抿了口酒,续道:“是的,只要被界徽沾上的生灵,都有可能被其魔性所染,成为魔界的爪牙。但世事往往难以预料,就好像我们千篇一律地说着斩妖除魔、铲恶务尽,言魔鬼有千百般不好,可归根结底,魔,是佛造出来的,他们是相对于神的存在。神界之上未必都是善神,则魔界中人也未必都是恶魔。很多时候,让九界生灵自相残杀的,不是彼此的本性,而是我们所生就的立场。若有朝一日,诸界间的生灵能够跨越立场,以诚相处,取长补短,容理亲合,或能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乾坤世界,亦未可料。”
殷翔听得她这一席,目光中不由透出两脉温柔的英光,他目色缱绻地看着芮蚕姬,与她并肩而坐,连连点头道:
“不错,世人皆醉我独醒,幻海烟云不沾心。不瞒芮姑娘,我爹与我娘。。。便是跨越了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