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阙君侧-第1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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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渔已吩咐众人四处打探消息,容妆让裴渔拿着令牌,挨个召集乔钺暗埋在各府的心腹。
入夜时,他们人渐次到来。
并着裴渔派出去的人打探的消息,加之各府暗线之言,容妆也算大体了解朝廷近况。
不管文武百官为失踪之事担忧乔钺是真是假,但所幸他们到底没人敢轻举妄动,不轨之心有,僭越之言亦有,暗线所呈上的名单容妆都一一记在心里,而后把纸张对着灯火付之一炬。
容妆笑笑,脑海里回想着暗线所说,那群老臣以夏归年为首,很不满她所下的‘凯旋归来,百官出城相迎’的旨意呢。
他们会不满,那是因为他们身处繁华的帝都城,他们坐享珍馐,身覆锦绣,他们未曾去见血流成河的战场,也不曾尝受过失去亲人抑或时刻悬心的滋味。
他们惯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惯了出则前呼后拥,也惯了颐指气使。
要让他们这群饱读圣贤书,满腹经纶口若悬河的朝廷栋梁大才子,去亲自相迎一群草莽武夫,他们当然不愿意!
容妆笑,早料到了。
他们为何不去拿着心想上一想,没有这群武夫抛家舍业的一腔热血,哪里来的他们坐拥高官厚禄,安稳前途。
既无阻碍,容妆便决定明日回宫。
她实在太想她的儿子乔执了。
思虑着明日召见众臣,大抵又是一场看不见的硝烟。
晨曦的光芒一点点破开天际,天气很好,浅蓝,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春风不比北边关的寒气,这里的春风很温柔,拂过面颊也很舒服。
容妆微微合眸,眼前从天光明亮变的黑暗一片,随后又睁开眼睛。
心说,久违了。
眼前是巍峨矗立的阑廷宫。
阔别许久,终究是回来了,眼前高耸辽阔的殿宇楼阁才是自己最熟悉的场景,也是许多个夜里梦归之处,容妆轻轻一扯嘴角,她算是这辈子也离不开这抬目只见四方天儿的宫阙了,早就成了她心底认定的,她的家,她的乡,她的归处,大抵无论这里如何斗,如何诡谲,终究也有一些回忆莫名让她有安心的感受。
一路走来思绪纷乱,感慨万千,早有宫人赶忙通报各宫,一路的宫人跪在地上喊着“皇后娘娘。”,容妆目光几许流连,却又恍惚迫不及待的往宣裕殿而去。
宫人通报最先去的便是宣裕殿,众人都已等候在外,容妆临近时,许是近乡情更怯,她反而放慢了脚步——
姚姑姑、小景子带着宫人们一一入目。
她们齐齐跪了下来,高呼着“恭迎皇后娘娘归宫。”
容妆湿了眼眶。
缄默不语走过去,亲手的,一个个把人扶起来,姚姑姑和众人皆喜极而泣。
众人甫入殿,姚姑姑便赶紧吩咐下去准备沐浴,准备茶水,准备点心、衣物等等一切,生怕怠慢了容妆一分,整个殿里顿时就热闹了,宫人们行色匆匆的忙络起来,整个殿里像突然有了生机一般模样。
容妆让姚姑姑坐下,她依言而坐,褐色帕子擦了擦眼角湿润,对容妆道:“娘娘见消瘦了,想必是外头不比宫里,受了不少的苦了吧。”
末了姚姑姑叹息一声,“苦了你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容妆接了宫人递来的茶杯,饮了几口湿润了唇,才缓缓道:“苦累的,倒也无妨,平安就好,可是眼下……”
容妆眉头一蹙,满面忧虑,姚姑姑便知她的意思,接了言道:“咱们皇上吉人自有天象,更有举国爱戴,一定会平安无恙的。”
容妆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嗯,会的。”
宫人撩开珠帘,容妆抬目看去,顿时惊喜的放下手中茶杯便匆匆起了身,“执儿!”
几月不见,乔执倒是长大了许多,眉目稚嫩中也有了明亮神采,举手投足倒是见出和乔钺三分相似。
一见着儿子,容妆顿时红了眼眶,眼泪不可抑制的簌簌滑了下来。
乔执被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姚姑姑在旁也看的极为欣慰,好半晌容妆才放开孩子,乔执软糯的声儿唤了一声,“娘。”
容妆眼神里都是满溢的温柔,一声呼唤也点亮了她有些灰暗的心,容妆庆幸当初教乔执叫的是‘娘’,而不是‘母后或者母妃之类。’如此方让人觉有亲近感。
容妆忍不住把乔执打量个许多次,又抱在身边亲近的一同坐在软塌上不肯撒手,没多久之后曲玉戈便急匆匆赶过来了,一进来给容妆跪行个礼,而后起来坐在对面,把容妆好是一番打量,“外头的日子不好过吧?”
容妆笑笑,也只是不痛不痒的,非是什么真高兴的笑,“你我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在这宫里待久了,外头的日子,哪能习惯的了?何况是边关?”
曲玉戈也笑了笑,有那点子同情和了然的意思,“谁让你容妆乐意呢,当初还飞蛾扑火似的谁也拦不住要过去,如今我瞧着,你也不像后悔的样儿。”
容妆道:“有什么好后悔,苦是人吃的,皇上既然受得,我又有什么受不得?”
曲玉戈点点头,拨动着手里绿翠念珠,“成,你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个骨子里带傲的。”
容妆垂了垂眸子,把乔执让宫人带下去,而后她起来,给曲玉戈弯身鞠了躬,曲玉戈倒受的坦然,一愣以后也没阻止容妆,眼看着容妆缓慢平身,容妆对上她的眼睛,说:“谢谢你,玉戈。”
随机转身对姚姑姑同样一鞠躬礼,“谢谢姑姑。”姚姑姑可不敢受,赶忙道:“主子折煞老奴了。”
容妆却道:“受得起,姑姑和玉戈在我离开这段时日,将执儿照顾的如此之好,使我在外没有后顾之忧,自当受得。”
曲玉戈则道:“你不必谢我,只要你还记得当初答应我的,履行就好。”
容妆则点头,“不急,许诺给你的自会给你。”
二人闲碎言语着,从边关容妆遭遇等等一直谈至回忆过去,而这时曲玉戈才缓缓道,“其实当初我并非一心向佛,只不过是元旖离世那件事,给了我太大的震动,我有些怕了,我不想余生都葬送在这座无情的宫里,我不比你,我没什么心计,城府不深,我出身将门,我的父亲从小教我做人正直为重,阴谋诡计得一时快,却非正道终究是要败露的,我又怎想到我能置身这个勾心斗角的破地方?我嫌弃。”她嘴角一嗤,“你这个人,也算是这儿最快活的一个了,要什么有什么,有人人梦寐以求的位置,有她们翘首盼着的皇帝,可你偏偏还活的那么恣意,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幸运呢容妆,有的时候想想我都不由得嫉妒你了。”
容妆答,“冷暖自知罢了,谁没点难言的痛苦呢?但我也不否认你说的大都没错,我的确活的比许多人要快活。”
曲玉戈又说,“你都如此幸福了,就放过我吧,你知道的,我无意这里了,元旖那件事之后我就怕啊,好笑么,我本来性子也挺傲,偏偏也能怕了,这宫里冤魂多了,我不想把自己也填上,成孤魂了还脱离不了这座宫殿,我所幸去潜心礼佛好了,反正求求庇佑抑或自己给自己个安心,加之外人看来,我吃斋念佛定然是没野心的废人一个了,总不会再来折腾我,后来发现那清淡日子也挺不错的。我就等着寻机会求你让我离开呢。”
这番话也是够真诚,容妆知道她是真正腻歪够了这阑挺宫,“你的心意我知道,安下心来。”
后来二人也是谈了许许多多,难得聊的如此畅快,大抵也都是掏心窝的话,容妆觉得很珍贵。
曲玉戈也不容易,一个爽朗的女子,硬生生给困在了这里不得舒展,相处这么久了,容妆知道她没什么大心计,也不适合留在宫里,她该有外头适合她自己的一片广阔天地,容妆想,该是时候打算着让她出宫了。
至于由头,眼前不就有现成的?且也是最合适的,对曲玉戈名声也好,该好好帮她一帮。
所以容妆问她,“玉戈,皇上失踪,此事让我时刻悬心不得安生,你得帮帮我。”
曲玉戈不解,容妆干净的眸子弯了弯,“你吃斋念佛久了,若是离宫去皇寺为皇上祈福,岂非再适合不过?我自是去不得,你去了,也能让我安心些。”
曲玉戈注视容妆眸子少时,顿时反应过来,欢喜漾上眉间,“是,我明白了,容妆,谢谢。”
双双一笑。
第188章 广阔天空()
曲玉戈离开后,容妆沐浴更衣在宣裕殿宿下,环绕她的是无比熟悉的感觉。
这毕竟是她呆习惯了的地方,比起这段时间在外颠沛流离以来,还能躺在熟悉的床榻上好好的歇息一番,不用去防备不用去担忧,这真的是令她愉快的事情,也是和乔钺失去联络以来,她睡的最安稳的一夜,期间虽然也不乏醒来摸到身旁一片空凉无人处叹息一声。
翌日是个晴好的天气。
容妆醒的早,便吩咐人去容家把元旖接来。
许久不见,当叙叙旧。
元旖到时容妆已经备好了茶点等着她,乔执由奶娘和宫人陪着在一旁嬉闹。
容妆脸上挂着一抹淡笑,看着她到来时穿过宫人撩起的珠帘,珠玉碰撞时叮叮脆生的轻轻响着。
有风伴着她穿进殿里。
元旖跪身下去行礼,“妾身冉氏,叩见皇后娘娘千岁。”
容妆打量了她一番,“容夫人,快平身吧。”
元旖这才由侍女扶着缓缓起身,循座而落,与容妆目光相撞,莫不深意含笑。
容妆此刻是觉得呀,元旖着实变了不少,虽说容颜不改,但是那股傲然劲儿与盛气凌人,却是减湮了不少,整个人看似是个温柔大方的官家夫人罢了。
大抵是所处环境造就人,改变人。
元旖却觉得容妆没变什么,还是那副模样,有些世事看透却隐忍,眼里眉间却越发毅然英气。
想来大约什么看透世事,不过就是被世事折磨个透而已,经历体会过了多少人就淡漠多少。
容妆吩咐姚姑姑带一干人等下去,待殿里没了外人,容妆才问道:“近来可好?”是故人熟识的语气,极其平稳。
元旖见已经屏退外人,方无顾忌开口,回道:“尚可,你又如何?可有皇上踪迹了?”
容妆听到此处眼色乍然有些黯淡下去,执杯饮茶后方道:“尚未。”
元旖一时也有着不好受,便作劝慰道:“你也莫太忧心,照顾好自己身子才是好的。”话的末尾又漾出清浅的笑容,“否则等皇上回来还不知道得多心疼是吧?”
容妆瞅着她,薄薄一笑,“你还是最想问我哥的吧?”
元旖被她猜中心事,顿时不由也笑了,她不同旁的女子,她不会故作矜持,于是她笃定的说,“是啊,分开这么久,我当然想他担心他,不知可有受伤?”
容妆了然的神色,徐徐回道:“你放心吧,他没事。”
元旖闻言这才彻底安心下来,彼时日已升,光打在窗扇上,明晃晃的像一条条碎金一样,也像要照醒这个沉睡的大殿以及阴郁的心情。
乔执从外头闯进内殿来,小嘴里嚷嚷着要娘,容妆把他抱在怀里,不由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恍惚见他已有两分乔钺的模样。
***
因着曲玉戈今日便要急着离宫,未免出什么差错,容妆没有让她见到元旖,在她来之前便让元旖离开了宫。
很多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知道一些真相未尝对她来说不是好事。
日头已高悬,容妆站在窗前看远处连绵错落的楼阁殿宇,洒在身前的光暖洋洋的很是温软熏人。
曲玉戈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女,褪去了铅华粉黛,一身青衣,外薄披风,婢子在后头拿着行李,她是来同容妆告别的。
说到底虽然曾经为敌过,但好歹是和解了,她从来也不是什么真正的恶人,都是环境性情所迫罢了,况且二人还同气连枝过,容妆终究也是很舍不得她的。
曲玉戈眼里的冷漠不复,多添了的是释然,如果深看进去,也许看见还有些不舍,容妆看见了,但容妆想,她终究得偿夙愿,就要逃离这座能禁锢人心魂的深宫,能出去看看湛蓝的广阔天空了,自然是该释然一切过往的。
容妆便道:“你该高兴的。”
曲玉戈敛目道:“当然,我很高兴。”话末了容妆并未答言,二人间缄默了一会儿,曲玉戈又道:“高兴是真的,不舍也是真的。”她的眼眶竟有些红了,“没想到心心念念着想要离开,真到了能够离开的时候,却出了这些子无用的情绪。”
容妆心下也有些不舒爽,“知道无用就是了,这里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待将来日子久了,便不会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