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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深阙君侧-第1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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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神静心,她此刻的心,大抵怎么也静不下来。

    容妆默默的将茶壶放回了原位,睨乔钺一眼,暗自叹息一声轻道:“我去看看执儿,等我回来。”

    乔钺微微抬眼瞧了容妆一眼,那神色有些疲乏也有些凝重,看的容妆没来由的心疼,乔钺轻轻的点了点头,容妆亦是,转身披了披风,带着姚姑姑出了阁。

    姚姑姑提着灯盏,哪怕玄景宫里向来灯火通明,她亦是小心翼翼的为容妆照亮了步履下的路途,生怕她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容妆满心沉闷,长长的叹息一声,呼出的气息在寒凛里转成幽幽白雾,散在夜色里。

    这样的冷夜寒风,虽然透骨,可容妆此时却觉得极是清澈了心,丝丝缕缕的哀愁消失殆尽那是不可能,但好歹淡了一些,心中郁结难纾解,只好叹息以慰藉。

    其实她该告诉乔钺的,但是她无法开口,她真的不想看到乔钺悲伤的神色,也不想给他再填一分一点的忧虑,哪怕容妆知道,乔钺的答案一定是滑胎保她安全,容妆知道啊……

    宣裕殿的侧殿光儿淡,一点也不刺眼,容妆觉得很舒适,挥退了奶娘和宫人,容妆走进了后殿里,乔执已经睡着了,睡得很香很安稳,小脸儿软软的,容妆轻轻碰了碰。

    容妆觉得很疲倦,身子仿佛重了许多,她心里很明白,是她这一日太过忧心,太过焦虑,明明冉缜告诉她是不可以如此,可要她如何控制,她自问还做不到那般随心所欲,否则也不会成为情绪的玩物,这般悲恸难受。

    乔执许是感受到容妆的抚摸,动了动小脸儿,歪向了一边儿,容妆绽了一丝苦笑,乔执与她血脉相连,母子情深,容妆的手落在平坦的小腹上,这里还孕育着一个生命,又何尝不是她和乔钺的骨血,何尝不是她的孩子,怎能为了那点不可预知的危险就这样放弃了呢。

    不知不觉,容妆的眼里泛起了水光,却也不曾落下,容妆有些难受,伏在小床的围栏边儿看着乔执的睡颜,轻轻呢喃了句,“儿子,娘该怎么做才对……”

    能够回答她的自然不可能是乔执,容妆只是发泄情绪而已,姚姑姑在一旁看不下去,唤容妆道:“妆儿,你不要这样,冉大人说了你不可以情绪波动……”

    容妆不为所动,她现在好懒,一点都不想动,能够想象的到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一脸苍白不堪,容色失了吧……

    容妆的心宛如被刀子一下下的割着,难受极了。

    小床上的小乔执许是听到了容妆的话,被吵醒了,慢慢睁开了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容妆看,半晌唤了一声,“娘……”

    容妆的眼泪瞬间滚落了大滴大滴的,眼前模糊了一片看不清楚,抬袖拭去了泪痕,笑着抱起了乔执在怀里,亲吻了一下他的眉心,“执儿。”

    乔执此时已经能够很清晰的呼唤娘了,一声声唤的容妆心软又心酸,容妆也在这一声声呼唤中,终于下了决定,她要保住这个孩子,将来要让她和乔钺儿女绕膝,阖家欢乐。

    乔钺为她都放弃了弱水三千,她定要让他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容妆的眼里坚定了许多,有些事情一旦决定了,就比时刻悬心的时候要轻松的多,因为不用再去纠结要做什么选择,正如容妆此刻,她要赌一把,这是一场——豪赌。若是赢了,得之她幸,那若是输了,她也认,失之她命。

    姚姑姑看容妆憔悴的模样,有些担忧,便唤了奶娘进来,容妆也没反驳,便将乔执交给了奶娘接手,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便离开了宣裕侧殿。

    外头的冷风忽然很冷,容妆压了压披风,加快了步子想尽快回红妆阁里,姚姑姑在旁扶着她,问道:“妆儿,我看你似乎有些变化,是不是有了决定?”

    “嗯。”容妆点了点头,一脸无畏的看着姚姑姑道:“我不会放弃这个孩子。”

    “……”姚姑姑皱着眉头看着容妆,半晌才道:“那好吧,妆儿既然做了决定,姑姑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希望一切顺顺利利的,你平平安安的。”

    “谢谢姑姑。”容妆收敛起了逞强的笑意,她看着前路蜿蜒的漫长宫道,乍然觉得她的前路,比此还要蜿蜒的深,来的长……

    这一腔孤勇,不想败,也败不起。

    ***

    待离得近了,容妆便看见红妆阁的灯火,像是等待着她归家,里头有乔钺在等着,比什么权势地位都吸引人。

    容妆有些迫不及待,便又加快了步子,红妆阁外没有外来的宫人看守着,唯有一群侍卫远远的来回巡夜,而小景子靠在廊下倚靠着柱子打着瞌睡,姚姑姑轻声道:“瞧瞧,都是你素来温和宠着,把他惯坏了,守阁都敢偷懒打盹。”

    容妆无奈的应了一句,“他近来守夜累了,随他去吧。”

    容妆迈着步子正要往里走,远远就看见两个人从宫道上急匆匆的往过来,容妆在侧面儿还离得远,那两个人脚步很快,像是急着什么大事一样,容妆心里不由悬了起来,来这必然是见乔钺的,那领路的分明是小安子,后面跟着的一身劲装的人紧紧跟着他,容妆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打算去阁里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容妆来到阁门前,正要推开门,却听见里头的那个陌生男人高声有力的给乔钺请安,当然,传到外面站的容妆耳中就不那么清晰了,只是听了个轮廓,又是一句声儿入耳,他说——容将军殉国了。

    殉国了……

    容妆眨眨眼,笑着看向姚姑姑,问道:“姑姑,你听到了吗?”

    这一句并不是多么清晰的话却仿佛炸在容妆脑海一般,撼动了心神,所有的一切都宛如分崩离析。

    姚姑姑连连唤着妆儿,却再也没有将她的问题回答下去,容妆推开了门,里面那男子正说一句:“容将军伤重不治,已经逝世了。”

    容妆听得好真切,真的好真切,悲伤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容妆觉得身子一软,眼前晕眩,随后一黑,软软的便倒了下去,闭上眼睛之前,她看到乔钺眼里浓重的担忧与悲恸,然后再是觉得,她此刻好累。

    可是还有什么在流失,为什么容妆觉得闭上眼睛前肚子里乍然绞痛的厉害……

    她再也没有精力去思索,去探究,很快,终于失去了意识。

    红妆阁里乱作一团,乔钺最先大喊了一声,去抱起了容妆,姚姑姑赶紧去传御医,一切都乱了,都不平静了。

    ***

    容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了,阳光透过窗子投进来一片一片的,容妆恢复了意识,并未急着睁开眼睛,她觉得很空,到底是哪里空,心里还是哪里,身上也凉凉的,一点也不温暖,哪怕她感受到暖意就萦绕在周身。

    容妆动了动,缓缓张开了眼睛,第一个便听见了乔钺的呼唤,他唤,“妆儿,妆儿。”

    容妆嗓子干涩的厉害,无法应答,只得尽力睁开眼睛向乔钺投去一点目光,乔钺忙道:“你终于醒了。”

    姚姑姑和小景子亦是在旁道:“主子,你可终于醒了。”

    姚姑姑看容妆的嘴唇苍白干涩,赶紧便去倒了温水拿着小勺给她喂下去,容妆始终都没有说话,也没什么不一样的神色,只是淡漠的看着,不发一言,缄默无声,静的让人觉得可怕极了。

    容妆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啊,那里还在隐隐作痛,她仿佛又失去了什么,是不是失去了原本拼了命也想要留下的什么。

    容妆的目光有些迟钝和空洞,却乍然缓缓笑了,看着乔钺,嗓音沙哑极了,“乔钺,我做了一个梦。”

    乔钺攥住了她的手,神色有些疲倦,大抵是守了一夜,缓缓问道:“是什么梦?”

    容妆笑一笑,“我梦到了我父亲殉国了啊……”说着容妆忽然皱了皱眉,又添了一句,“好像还有我又怀孕了……”

    乔钺神色蓦然怔住,脸上沉的难看,半晌没有言语,阁里突然又静寂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有的时候静起来,比暴风雨袭来却还要可怕,俨然如此刻。

    容妆目光呆滞的扫了一眼众人,“你们都怎么了?”

    乔钺挥挥手,姚姑姑带着众人都下去了,乔钺再将目光凝向容妆,那目光充满了心疼与恐惧。

    是什么让一个帝王竟然会恐惧起来,是爱人难受吧,帝王也是人,也有想护的人。

    他没护住,没护住啊……

    容妆一动也不曾动,就这么目泛着空洞的看着乔钺,乔钺的眼里竟缓缓落下了眼泪,容妆依旧一言不发,怔怔的看着他,没有哭,也没有神色,只是心里一隅如针刺一般的疼了起来,大抵是觉得,这样脆弱的像孩子一样的神情,不该是傲然如乔钺该有的,容妆明白啊,乔钺的疼不比他少一分,也许更深,她似乎没有办法去测量,但她可以用心去感受,就在此刻。

    容妆微微抬了胳膊,有些颤抖在半空中,缓缓伸向乔钺,直到触碰到乔钺的脸颊,容妆的手还带着颤抖无力,缓缓的为乔钺拭去了泪痕,乔钺没有说话,而容妆却开了口,“别哭。”

    乔钺攥住了容妆的手,不让她离开他的脸颊,乔钺的眼眶很红,容妆看着很是难受,整个心都像要被撕裂了。

    容妆问乔钺,“是不是这些都是真的,我没有做梦……”

    乔钺知道容妆心里很清楚,只是她不愿意去相信,乔钺低声,因为哽咽声音有些闷,“妆儿,孩子本就可能保不住,不属于你我的,留不下,你莫要为此太伤心。”

    容妆又问,“那么,我的父亲呢?”

    乔钺身子一颤,隔了一会儿才应声,“容策,殉国了。”

    “哦……”一声儿拉的长长的,容妆竟哭不出来,只是看着乔钺的泪,容妆疼,所以容妆说,“将军殉国,天经地义。”

    乔钺沉沉的叹一声,无尽的情绪此刻都化为了一声长叹,里头有许许多多的悲恸。

    容妆不是不想哭,容妆抬手摸摸眼睛,她哭不出来,她竟哭不出来,怎会哭不出来,是悲伤太大了,连眼泪都承载不住了吗……

    大概吧。

    ***

    乔钺的担忧自然不必言说,而容妆呢,事情来的这样突然,这样迅疾,容妆觉得好像一场梦境,可是梦醒了,一切也真正的都失了。

    为何,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保住这孩子,却还是失去了,也许真的如乔钺所说,大抵就不属于她,强求不得。

    再后来,不知过了多久。

    有个宫人送来了一个物件,容妆目光触及到那一刹那,心狠狠的刺痛了一下。

    呈上来的是一个项坠,那坠子平凡无奇,可那串着坠子的绳儿,是金丝与黑发混合成一股的,容妆的眼睛看的疼了,拿在手里,手狠狠的颤抖着,停不下来。

    容妆还是哭了出来,这一刻眼泪决堤,她将掌心紧紧的阖上,将那项坠紧紧的攥在手心里,指节已经泛了白,可她还是不肯松手一分,乔钺看的心疼,赶紧坐在床边把她颤抖无助的身躯紧紧抱在怀里,他的掌心抚着她的背,安慰是厚实而用心的。

    容妆手扯着被子,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大叫着,那绸缎的被面儿被她撕扯的不成形,褶皱的难看。

    容妆哭的不遗余力,也让乔钺心里乍然破开了光明,乔钺深知她憋闷着更是没有好处,如今发泄了,未尝不是好的,任由她哭,只是陪着,并不拦着。

    到最后容妆已经没有了力气,她浑身瘫软的倒在乔钺怀里,乔钺很心疼,容妆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又如此悲恸,着实害怕她出什么事。

    容妆睁着眼睛一直空洞的看着前面,落目是床边儿的柔红帷幔,静静的过着。

    乔钺叹息一声,劝慰道:“妆儿,你哭也苦过,痛也痛过,你眼下该心疼心疼你自己的身子,你不心疼,我心疼。”

    容妆的嗓音沙哑到了极致,勉强能听出她说什么,她说,“乔钺,你看。”

    容妆的胳膊垂在腿上,摊开了掌心,那里面是项坠,容妆用手指摩挲着那绳儿,眼里有化不开的浓重悲伤,她缓缓说,“你知道吗,这是我们一家人的头发拧成的绳子。”

    乔钺没有动,抱着她,静静的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说着,“这个啊,是小的时候母亲所做的,因为父亲时常外出,抑或是征战,母亲担心他,又不能阻拦,于是就将我和哥哥还有衿儿,父亲母亲,我们五个人的一绺头发混合了金丝做成了这个绳子,这个坠子并不是什么稀罕的。”容妆摸到了坠子,指尖点着,“是当年我在母亲的妆奁里随手挑的罢了,只是这绳啊,母亲说,这样就算父亲在外征战,就像是她和我们三个子女,都陪伴着父亲一样,都和他在一起……一直是父亲随身携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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