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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节

我会记得你,然后爱别人(何以慰风尘)-第2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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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承中怔了怔,犹疑地看了我一会儿,见我没表情,心里的话也堵住了没说出来,被林蝶拉着走了,两人还要约会去。

    而我一个人呆坐在人群渐渐离开冷落的法庭里,呆呆地看着证人席,想起那天在警察局警察跟我说的话,她问我,“我们都以为你跟你爸爸回老家了,既然你还在北城,那如果需要我们将传召你作为证人上法庭,到时候——”

    “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已经了了,我不愿意在趟这趟浑水,我才十七岁,我想有心的生活。”

    “你不愿意为杜威作证?他的确是自卫杀人,你可以说出你知道的一切,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可我不想跟过去的事情扯上关系,我就是来问问什么时候庭审,想知道结果。证人的话,有那两个,不是已经够了么?”

    那天离开警察局后,我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一小盒冰淇淋,用勺子一勺一勺往嘴里送,觉得一口一口吃下去,最后心也凉了。然后我蹲在路边看人来人往的车辆人群,心想,凌寒啊凌寒,你真是心狠,你说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铁石心肠呢?好歹杜威是为你挡了罪名,你上法庭去——

    罢了,还是别去的好,你不是想让他进局子蹲着么?你回到四合院儿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整死他么?好了呀,现在如你所愿了。你该开心。上什么法庭,到时候在法庭上忍不住说出点不该说的东西,那杜威直接死翘翘,好了,你也别过意不去了,一报还一报,从今以后,你们两清了。

    对,两清了,他也不欠你了凌寒。

    “没想到你还回来,来干什么?听威哥判多少年?”忽地,一抹清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不用回头便也知道是谁,她鼻尖的冷哼和语气里的不屑,往后很多年,都不曾改变。

    我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褶皱预备离开,一个多月不见,飘飘还是老样子,眉角的青春无敌仍旧飞扬跋扈,一双大眼睛看我时,没少一丝一毫的厌恶与不屑,我冷哼了声,侧身而过。

    “让你来做个证人,就这么困难吗?凌寒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儿!”飘飘抓着我胳膊肘不放手,死死捏住,憎恶地说,“阿威闯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是冲动的人,金城武跟他势不两立不是一天两天,怎么就在那晚上打起来了?凌寒,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阿威那么喜欢你,可你这个贱人,心里竟然一点都没有他!亏得他把你当块宝?你以为你在赌场做的那些事儿他不清楚?只不过忍着你让着你罢了,你嚣张的资本是什么?是他对你的喜欢对你的纵容!”

    我看着飘飘暴怒激动的脸,面无表情,撇了一眼她抓着我的胳膊,冷冷说,“说完了?能放开我了吗?”

    飘飘怒了,“我就不放手你能把我怎么着?!”

    “看清楚这是哪里,再不放手,我叫警察送你进去给杜威做伴如何?”我扬了扬下巴,点着站在远处的保安,我说,“我就是没心没肺,我就是欢天喜地,你能把我怎么着?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你心里痒痒吧?可怎么办,杜威偏偏喜欢我,”我冷笑,甩开了她的手腕说,“你没戏。”

    飘飘哭了,哭得惨烈,哭得惊天动地,我缓缓走出法庭,她的哭声也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了,像不曾有过一样。我失落地四处飘啊,终于找到出口,沿着楼梯一步步往下走,准备出去坐公交车。大约是开庭的时间集中,法院门口好多人,有欢喜的,有悲哀的,有满面春风的,也有伤心嚎啕哭的,人间百态,在此可见一斑。

    然后我遇见乔大叔了,我站在台阶上,看见刷拉拉的一大票记者往前冲,围上两辆刚开来的黑色轿车,记者们像丧尸似地围困住那两辆车子,拿出相机咔嚓咔嚓地拍,那天出了太阳,黑色轿车的顶棚折射出一阵耀眼的光芒来,三五个身穿黑西装白衬衣的保镖从后面跟来的车里快速下来,拨开了丧尸一般的记者们,护着乔江林出来,而跟在一边的,还有一个年轻的男人,两个人一左一右,都是冷冰冰的表情,在保镖的护送下一级一级踏上台阶,往大厅走去。

    我被人群挤到最边上,眼睁睁看着乔大叔目不斜视地路过我面前,记者一路走一路发问,好像是什么陆氏集团豆腐渣工程,似乎是债务纠纷。

    乔江林一个走都没说,和他身边的男人一起,冷着脸进了大厅,我抿嘴看着乔江林被人群淹没的背影。

    原来乔大叔这么厉害,出行都代保镖的,我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敲诈他。

    我低头看了看脚下细碎的阳光,叹了口气,拾级而下。步行至公交站台,随便跳上一辆车,找了最末尾靠窗的位置坐下,脑海里全是杜威最后那个表情,以及他的呼喊,“凌寒你一定要来看我!”

    往事般般,内心酸涩。

    公交车把我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路过这个城市的繁华和落魄,最终再折回来,那时天色渐渐暗下来,华灯初上,给整座城市笼上一阵迷离暧昧的色彩,光怪陆离的霓虹灯下匆匆行驶的车辆和来来往往的人潮,我觉得自己好孤独。

    发工资那天,已经是审判过后半个月,第二天我早早起床查了去监狱的公交车路线。带上一些内衣裤和生活用品去监狱看杜威。判决书下来没多久,他就被转到北城汤山监狱服刑。

    汤山监狱在北城最偏远的地方,北城有两座监牢,一是汤山监狱,二是汤山监狱的对立面,南山精神病院,这两个地方都关着许多人,都是寻找心灵超脱的地方。

    那时候汤山监狱的设备还不是很发达,我在门卫处检查搜身后带着东西在狱警的带领下进了会客室,而预警通知杜威来见我。所有劳改犯都要工作,至于做什么,我没多问,杜威回来的时候脸上还沾了点灰尘,看着我傻傻一笑,隔着玻璃,那笑容阳光灿烂。他穿着囚服。胸前是编号,没有名字。

    会客室不是单独的,一排下去七八张破烂的椅子拍开,稀稀拉拉的,但当时只有我一个人。玻璃罩的上方是铁网,里面也是隔开了的,一层又一层。

    杜威很开心我去看他,落座后迫不及待地将身子往前倾,笑吟吟,露出洁白的牙齐,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身在监狱里的人,身上那股子痞子味道却烟消云散,丁点儿痕迹都没有。剃了头后,头发光秃秃的,远远看去一层青色,都是杵在头皮上的发碴。

    “我等了你好久!凌寒,我以为你不来了!”杜威欢喜地看着我,坐下了的,又站起身来,手指扣在铁网里,想来跟我握手,哪怕是一根手指头。

    但我没有动,淡淡地看着激动的杜威说,“杜威,你坐下,我想跟你说说话。”

    杜威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哼哼的那种,悻悻地坐下了,习惯性地伸手去挠了挠脑袋,可脑袋上一根毛都没有。他又收回手来,收敛了尴尬的笑说,“嗯,你说。”

    “给你买的东西,你的教官拿进去检查了,是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应该够你用一段时间,还有,”我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从下面的缝隙里塞给杜威,“这些钱你拿着在里面用。”

    “你哪儿来的钱?”杜威盯着我眼睛说,“你哪儿来这么多钱?我还没问你,这段时间你都上哪儿去了,飘飘和张洋说你不在镇上,你去哪儿了?怎么他们都找不到你?”

    “哦,我在城里工作。”我云淡风轻,“嗯。这些都不是我想说的,我想说的是,杜威,我一点都不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因为你活该,你罪有应得,你当初欺负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我会报复你,所以,我没出庭给你作证你别怨我,其实我没上庭对你来说是好事,要是我出庭了,我不保证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对你有利还是多给你一刀。说了半天都没表达清楚,哎,我的意思就是我俩两清了,杜威,你也不欠我了。”

    “凌寒你什么意思?我的心思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这女人有没有点心!”杜威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他生气的时候额头暴起青筋,要吃人似地,讲话的声音有点大,语气也重,他教官警告地探出脑袋说,“好好说话!”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道,“你的心思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杜威,我对你从来就没有感情,我就想整死你,”说到这儿我就笑了,有点疯癫的模样,我说,“不过你早就知道,一点儿都不稀奇。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往后也没有见面的必要了,咱俩,两清。”

    “凌寒!”杜威拍了拍台面,拧着眉头说,“你心里真的没有我么?你骗得过你自己么?”

    “若是有,那也被我喂狗了。杜威,你觉得我会等你吗?十二年的监牢,你以为十二天十二个月呢?你一早就知道我是个狼心狗肺铁石心肠的女人不是么?宋志伟的手指,我可是一定要的。那时候你不就知道了吗?你以为你逞了英雄我就惦记你感激你一辈子?”我凑近了他,定定地盯着他眼睛说,“你忘了?那件事本身就是你自己扯出来的篓子,我只是个旁观者。”

    杜威脸上五彩缤纷,有怒气,有怅然,有埋怨。有无奈,万般情绪都集中在一起了,简直精彩纷呈,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冷笑,“好啦,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看你。我俩是孽缘,就省下惦记彼此的功夫,好好面对新生活吧。”

    说毕,我拎了包准备离开,杜威站起身来看着我的背影,大声喊我的名字,叫我等一等。

    我凝住脚步,紧紧地拽着书包,手心里汗涔涔的,有点热,我站在原地,只听见杜威说,“凌寒我问你,你对我有没有喜欢,哪怕——哪怕一点点——”

    这话落入耳中,无法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我在心底嘲笑这个男人,眼泪有点泛滥,我仰起脑袋看着天花板上吊着的白炽灯和灰色灯罩,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我深吸了口气,悠悠侧过身子迎上杜威的眼睛,他站起身来了,俊朗的脸蛋和魁梧的身子被细细的铁网分割成很多块,我忽然看不到杜威脸上完整的表情了。只看见他一双眼睛透过网眼投给我失落又期待的目光,那目光中一定带着怜惜和爱慕。可我,并不在乎。

    我笑说,“杜威,这个很重要吗?或者,现在说这个还重要吗?”

    “重要!当然重要!”杜威手指扣上铁网说,“凌寒,事到如今,我就想听一句你的心里话!”

    重要?不重要?重要不重要都不重要了。

    “没有。”我肯定地迎上杜威的眼睛冷冷说,“一点都没有。”

    杜威愣住了,那眼神像是跌入冰窖,渐渐冷了下去,蒙上冰霜,蒙上冷漠。

    “满意了吗?”我说。

    杜威只是看着我,紧紧扣着网眼的手也失去力气,最终掉了下去。整个人颓废掉一般,低了头。

    而就在他低头的瞬间,我转身走了,阔不离开会客室。

    隐隐中好似听到杜威说了什么,但听不太真切,大约是我幻觉了吧。

    我憋着胸口的气走出监狱,眼泪再也止不住啊,哗啦地流着,我横着袖子擦了一次又一次,最终还是没忍住,那好吧,我管不住你们,要流就流吧,真他妈没出息,这有什么好苦的?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哭什么苦?没出息!活该!

    走出监狱的天空一下子变得宽阔起来,里头像是乌云密布,而一踏出那道铁门,一切都变得明亮起来,棉花似地白云悠闲地在蓝空中飘荡,悠游自在,这一墙之隔的不一样,真是嘲讽啊。

    那天我没有坐车,一路从汤山监狱走回北城,也没有去上班,径直回了宿舍洗澡蒙头睡觉。

    我问过自己无数遍,我这么对杜威,是不是太狠心了?可要怎么样才不狠心呢?他用卑鄙的手段夺走了我的初贞,让我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宋志伟,我恨他,恨死他。我承认他对我很好,几乎是捧在手心里,可我对他。喜欢远远不足以消磨恨意。倘若没有那一晚的事儿,我对杜威的恨,不知道怎么消除。

    你要问我有没有喜欢,我不知道。这世间情起缘灭的事儿太多太难以捉摸。倘若上帝愿意多给一些世间,对杜威,我可能会束手就擒,抛却他卑鄙的手段不说,他的个人魅力足够一个女人爱上。我凌寒说到底是女人,小心脏总有被触碰的时候。

    可上天没给这机会,怨不得我。

    杜威折腾进监狱,我不会等他,我凭什么等他?这件事情没有思忖的余地和理由。很简单,我十七岁,不可能为一个我来不及喜欢的男人白付出十二年的时光。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我给不起的承诺。不如亲手斩断了不该有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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