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女教皇-第1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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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有多么隐忍。
就像是男人告诉她的那样,这座城市已经越发乱了,因为一场战争正在迫近,而到了那个时候,谁还能够像现在这样生活下去呢?
即使饥饿,即使被践踏,但生命也不会被不知何处飞来的一颗流弹夺走。
辛蒂依旧每天缩在房间里,偶尔因为局势的恶化被拎出来当做发泄物收拾一顿。
她做过什么,是否有人们臆想中的高尚情操,那都影响不了她此时此刻的生活。而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人们臆想中那么干净的人。
辛蒂,是个脾气很差,暴躁,焦虑,喜欢冷嘲热讽,以自我为中心的女人。她从未改变过。
时间就这样过去。大时代的浪潮狠狠拍在旧时代的一切之上。
封建的桎梏在动摇,无数曾经被压在这似乎永远沉着的大山之下的人都在努力爬起。
多少人已经被碾成了肉泥芥粉,多少人明知未来渺无希望依旧在向前冲击。
多冷酷的一句话——新事物必将取代旧事物。
谁关注过在那过程中再渺小不过的某一个人呢?
可是那些被摧折的,被践踏的,被遗忘的,被鄙夷的,被误解的,都是一个一个活生生的人。
就像是辛蒂……知道吗,任何一个国家,在经历剧烈的变革时,有多少这样被人鄙夷的出卖身体的女子。选择为和她们其实没有多少关联的这个国家的明天而去收集情报?
她们娇嫩的身体被脏污,被蹂躏。
她们或许美丽或许丑陋的灵魂被嫌弃,被不屑。
可她们哪一个不是像辛蒂这样呢?从一开始,就从来不奢求自己能够像那些真正的改变这个国家的人一样被历史铭记,从来不奢求自己能够有那些拯救士兵的白衣天使一样的正义,从来不奢求自己最后能够安稳地在床铺上老死而非患上脏病或者直接就死在男人身下。
她们是最悲凉。将自己的命运看得最透彻的一群人。她们做这些,对她们自己而言并不存在任何意义。
只不过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
在未来那个即将建立起来的新的世界里,那些同样娇弱的女孩们,或许,能和她们有不同的命运?
时光辗转。就是一年之后。
戴伦曾经说过,一年之后,就是辛蒂跟随的那个家伙的死期。
辛蒂记得这件事。
但是辛蒂没有走。她就在这里。
戴伦数次想要劝她离开,她只是嗯嗯啊啊胡乱应付。不是没有把戴伦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选择。
离开?去哪儿?除了出卖身体她没有任何能够让自己活下去的方式,而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一个女人能做什么呢?她甚至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而她在最开始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真的能够活多久,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可是戴伦对她说,至少活到一百岁。去见那个还是婴儿的他一面。
她……很想这样。
可她,做不到。
而且,如果离开了这里。那一台能够跨越时空的电话机,也就离开了她了。
所以战争终于来到了这座城市。人们纷纷开始逃亡。
那个包着辛蒂的官员,慌慌忙忙地收拾了细软。逃出了这里。理所当然的,身为一个玩物的辛蒂并没有被带上。但这并不妨碍那个人在离开之前,最后一次在辛蒂身上发泄兽欲,在那背后层层叠叠的伤口之上添几道新伤。
再一次如同那次一样,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辛蒂没有晕迷。
她踉踉跄跄地走进浴室,伸手去拧水龙头。
空气流动的声音,没有水。
大约是水管被炸裂了?
她只能咬着牙用毛巾擦了擦伤口,然后回到房间,趴在床上,立刻就陷入了晕迷。
几乎要死了,身体因为呼吸而产生的起伏,太过轻微。
她倒在床上。静默无声。窗外隆隆的是炮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不详的预感已经笼罩了每一个人。
然后那电话铃声响起。
机械的铃声,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却比那炮火声更加能够唤醒一个人。就像辛蒂现在这样,从枕头中抬起脸,露出些许迷茫的神色。
然后勉力站起来,接起电话。
“辛蒂辛蒂!”几乎是习惯性的,戴伦迭声叫出她的名字。
“……嗯?”因为无力,她就着柜子缓缓滑下,然后坐到地上,半靠着柜子,半晌才从鼻腔中发出一个懒洋洋的音。
“你还不走吗?我都劝过你好几次了,你应该快点走才安全啊!”
“……晚了。”女孩平淡地说,“你没听见外面有炮声吗?”
“什么!?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不是连几月几日都告诉过你了吗?结果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啊你!有没有脑子啊!”电话那头的少年焦急万分,甚至忍不住埋怨起从来都是单方面埋怨他的辛蒂来。
“呵,”嘴角拉起一个笑容,辛蒂嗤笑一声,然后就像是认真,就像是开玩笑一样说:“为了接你的电话啊。”
电话那头的少年一瞬间被噎住,却又立刻暴躁起来,“辛蒂!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赶快找个安全一点的地方躲着,反正,反正到时候也是好人那边占领了你那座城市,他们不会为难你的。但是现在不要在战场这么危险的地方呆着!”
“我说了,晚了。”辛蒂重复了一次,她的声音不再带有一开始的尖酸刻薄,也不尖刻。反而有着浓浓的倦怠和疲惫。就好像,终于将他如刺猬一样的外壳卸下,露出那些柔软的,腐烂的内里。
“你到底什么意思?什么晚了?快点躲起来就不算晚,反正最后胜利的是谁你都知道了,还怕这些吗?”少年想要帮助自己的朋友。可是那个从未碰面的友人却已经放弃,这由不得他产生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什么都晚了。”辛蒂漫不经心地说,“我现在已经没力气再走了。而且你在想什么呢?就算是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一个妓女……除了出卖身体收集情报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你在说什么?”注意到了一些地方,戴伦终于一愣。忍不住追问道。
“我是个妓女。用身体换取养活自己的本钱,这就是我的工作。”辛蒂静静述说,嘴还对着话筒。耳朵却已经从听筒错开。因为此时此刻,她只是想要说点什么,而不是听戴伦的话。
“帮他们换取情报之类的,只是我脑子有问题而已,把搜集到的一点钱给他们弄到最后自己存不下钱逃出去也没法活,也是我自己蠢过头了。就连和其他妓女那样养个所谓的‘真爱’都没那么贵。但是我不后悔。就是存了钱又怎么样呢?像我这样的人,不像你一样居然读过那么多书,从不知道饿是什么滋味。我爱慕虚荣。喜欢奢侈的东西,不会其他任何工作,反正我就是存了钱。也用不了多久的。到时候难道我能去卖身过活?”
一段,好似自言自语的独白,甚至没有多少情绪。还被那窗外的炮火隆隆遮掩。
可戴伦握紧了话筒,沉默。
“其实一开始我根本就不相信那群家伙居然真的可以建立一个国家。像莫兰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希望存在。怎么可能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大家都是一样的,熬着,有一天是一天算了。”
“其实你也是,根本就像是个骗子才对,穿越时空的电话,什么童话才会有这种故事啊,是吧?呵呵……说不定就是为了套取我手里的情报才冒出来的?”
“我们都在烂泥塘里等死。不过是早死还是晚死而已。说不定早死了还能少点苦头,但是就是这样,却还舍不得死,好像现在活着真比死了更舒服一样。”
“我给他们提供了很多情报。我不知道那些东西究竟是不是真的有用。我什么都不懂。不像你,上过学,读过书,见过那么多东西,什么电脑什么电视,什么什么玩意儿。”
“但是为什么我怎么会碰见你呢?”
“你说,戴伦,你是凭什么呢?”
“没有我聪明,没有我懂现实,没有我有心眼,没有我懂事。你这家伙,天真到愚蠢,同情心过剩,如果在我在的这个国家,早就不知道应该死了多少次了。结果你居然可以活得好好的。你凭什么呢?这根本就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
“可是你比我晚生了一百年。”
“你可以天真,可以愚蠢,可以同情心过剩,可以不知世事。因为你的国家,允许你有这样的天真,这样的愚蠢。”
“真是……凭什么?”
“我比你强多了。你从没有比得过我的,我还比你小一岁呢。”
“不对,你有一点比得过我。”
“你有一个强大的祖国。而我的祖国,已经腐烂了。”
“它们都叫做莫兰。可那是不一样的莫兰。”
“戴伦,我很讨厌你。讨厌你的单纯,讨厌你的温柔,讨厌你的乐观。这些东西简直会把我毁掉,如果我有这些东西的话,早该死了,骨头被野狗叼在嘴里啃咬。”
“可是……我也很喜欢你。”
“我时常想,如果我晚生一百年的话……一定能够和你一样,单纯,愚蠢,乐观,摔了一跤可以哭半天,不知道死亡和饥饿,更不会和妓女这个身份有什么关系。然后我或许会找一个和你一样从什么地方都算不上好,却对我很温柔的男孩在一起。然后一起活到一百岁——一百一十七岁。”
“我妒忌得发狂。凭什么你就在未来,我就在此刻?”
“可是我更舍不得。这世界上或许会有的另一个我,像我现在一样腐烂掉。我想……我想要一百年后就像你说的那样,即使是我这样没有任何亲人的女孩子,也可以像你一样。不用懂什么是妓女,什么叫下贱,不用饿到死。不用被奇怪的目光看着,不用陪这个腐烂的国家一起去死。”
“我……我……”辛蒂的声音,终于带上哽咽的音色。
“我不是个好女孩。但是我做了一件好事,我不后悔。”
“我知道不会有人记得我,一个妓女做了什么谁在乎呢?即使是我做了什么。我的身份也是对这件事的侮辱。”
“可我希望,我想要看见你那个未来。我也想生活在你那个未来。我想和你一样天真到愚蠢,什么都不懂。闯祸……我至少,为这个未来做了一点事。我为未来那个光明美好的莫兰做了一点事。不算什么大事,但是我做了。”
“我不后悔,戴伦,我不后悔。”
“还有对不起,对不起戴伦。我是说,一开始我不应该从你嘴里套情报,但是我不后悔。真的不后悔。如果还有的话就是……对不起,我没办法活到一百岁,一百一十七岁了。我没有办法见到你了。一个世纪其实不太长。但是我等不到那么久了。我见不到你,我没办法见到你,无论是和我通话的你。还是才出生的你。对不起,对不起!”
“但是……我不想被忘记。我做了很多事,好的坏的。我不稀罕其他人如何看我。但是我不想被忘记。我做过最骄傲的事情就是这一件,一个妓女,竟然为了莫兰的重生而提供了情报。我没有忍辱负重,这本来就是我的生活,套取情报也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事情,谁会防备一个像我这样的妓女呢?可是我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我……我为我自己骄傲。”
“我和他们说不必在意我。因为我是注定没办法上台面的。”
“可我不想被忘记……一点都不想,我才十七岁,如果我活在一百年之后,本来应该还有很长的故事可以说……可是我要被忘记了。”
“我不想被忘记。”
“你可以记住我吗?”
“戴伦,记住我,好吗?”
那个卑微的请求,在一声剧烈的炮火声中终于消湮。
终于攻占了这座城市的那群人,那个缔造了新国家的群体之一,那个曾经想要劝辛蒂离开的人,从那座已经坍塌的房子中,带走了辛蒂的尸体。
埋在泥土里。
竖起一块没有名字的墓碑。
因为,一个叫做辛蒂的妓女,是不该有碑的。
所以,埋在这墓碑下的,是个曾经为莫兰这个国家的重生,奉献过的,无名烈士。
而在百年之后,那个听见或许勉强算是朋友、又或者像是一个为他揭露社会现实的姐姐,再或者仅仅是认识的人的女孩死亡前的所有过程的少年,带着一台古老的电话机走到了百年前那场变革中英雄们的陵园。
那里有一块纪念碑。
给那些无名英烈的。
“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永垂不朽。”
那个因为身份而注定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