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路-第4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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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吏部官员心中一惊,他们方才只知大事不妙,如今细想确实,万民书就算是给长安城中任何一个在朝官员,哪怕就是给眼前站在这里的两位乔环或者卫同知都比给个天师合适啊!
“回陛下的话,”女孩子声音却不急不缓,淡淡的解释道,“臣方才在街上遇到了那位智牙师左贤王,他……”女孩子只说了这一句,便抬起了头,看向明宗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她是说这万民书是从那个匈奴质子那里拿来的。
这个解释倒不牵强了,那个匈奴的质子一直对大楚的阴阳司很赶兴趣,听闻对她颇为欣赏,很有几分一头热的架势,拿到此物会交给她也不奇怪。
“这是西南府的万民书……”
“荒谬!”听到“西南府”三个字,明宗帝勃然大怒,“陈善贼子,西南府不过尽是刁民罢了!”
女孩子对天子的震怒恍若未闻,继续道:“万民书问陛下何故枉顾百姓,步刘氏后尘?”
什么?殿中人人皆惊!
这件事瞒不住了么?
。九天神皇
第七百五十五章 知道()
都知道了!天下人都知道了!明宗帝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身形佝偻摇晃,脸上的脸皮剧烈抖动着,神色惊恐的看着四周。他声嘶力竭的喊着:“他怎么会知道的?百姓也知道了?”
看起来可笑又可怜。
可惜,卫瑶卿静静的站在那里,面前站着的这位天子眼下看起来如此可怜,她没有生出半分同情,这等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明知为不能为之事却以为能瞒过所有人,殊不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没有!朕没有做这件事,朕……”明宗帝大声辩解,站在他们面前如同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喊道,“朕没有,朕真的没有……”
趁着明宗帝大声辩解的时候,卫瑶卿看向四周,饶有兴致的看着众人的反应,有惊慌担忧的如那几位吏部官员和乔环那般的,有若有所思如卫同知那样的,还有不远处那扇微微开启的隔窗之后,乍闻消息身形一震的人影,当然反应最激烈的还是眼前这位天子了。
“朕没有……”明宗帝大声重复着,仿佛说的大声,不停的重复这句话,久了就可以变成真的。
“对,陛下没有。”初时的惊慌过后,很快有人站了出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陛下没有。”
卫瑶卿当然不会去哄孩子,卫同知也默不作声,至于那几位吏部的官员还没有这个胆子这个时候站出来,所以这时候也只有乔环站出来了。
“陛下当然没有。”乔环脸色又惊又恼,知道这件事藏不住之时他当时整个人都懵了,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待到回过神来,当下便做出了决定,“陛下是为小人所欺瞒,并不知道此事,这件事陛下并不知情。”
这是要找个替罪羊啊!殿中站着的女孩子看向那扇隔窗后的人影,仿佛那道隔窗不存在一般,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笑容:这里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么?
恰巧乔环来此也是为了劝谏陛下,在乔环看来,天子权威不容亵渎,陛下是不会错的,便是错也是一时糊涂而已,不过是被旁人蛊惑罢了,只要将这个人杀了,陛下还是那个明是非的陛下。
小人?对!他是被小人蛊惑的!他怎么会做这种事!他不知情的!都是小人害他!明宗帝浑浊茫然的双目猛然迸发出光芒来,扬声道:“相爷说的不错,朕不清楚此事,此事乃是朕身边小人蛊惑,这小人便是……”
这一君一臣不过来回之间便说了下去。
卫瑶卿目光从隔窗后那道微颤的人影身上转向身边,身后几个吏部官员脸上一脸惊愕茫然,一旁的卫同知唇动了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虽然没有出声,不过读懂唇语对她来说并不难,卫瑶卿认出了那句唇语的意思:这是疯了吧!
可不是嘛!这不是疯了是什么?如此儿戏糊涂的谈话若是传了出去,定然青史“留名”啊!
重复了两遍,仿佛当真如此,明宗帝原先的不安顿扫而光,忽地扬声:“薛行书!”
薛行书?他在这里?此时如果有不清楚状况之人在此闻此言大抵会惊愕不已了,可惜在场的几人却并没有太大惊愕之色。
隔窗后的人影沉默了片刻,明宗帝早不复往日的沉稳,忍不住又叫了一声:“薛行书!”
那道人影此时才有了动作,缓慢的从窗口移开,而后走了数步,打开里间的门,从中走了出来。
墨色的长袍,昔日人前和蔼慈祥的神情早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阴翳。这种阴翳落在他的身上竟没有丝毫违和,或者可以说,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剥下了人前和蔼面具之后的本来面目。
他并未跪地施礼,只是屈膝,微微俯身:“臣参见陛下!”
“薛行书,”明宗帝再次扬声,带着质问,“你借朕的名头行此等事,是何居心?”
薛行书没有看明宗帝,只是扫了一眼四周,没有管那几个吏部官员的惊愕,也没有看乔环愤怒的眼神,更没有理会卫同知惊怒警惕的神色,只是将目光落在了站在那里朝他看来的女孩子身上,女孩子脸上没有惊愕,没有愤怒也没有警惕,只有平静,她平静的看着他。
薛行书也看着她,双眼不自觉的眯了起来,带着审视,不过片刻而已,女孩子就被挡在了上前一步的卫同知的身后。
一群蠢货!薛行书冷笑了一声,没兴趣去看卫同知,这才将目光转向上首的明宗帝,神色淡然:“臣不知陛下的意思。”
“陛下!”那几个吏部官员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突然出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陛下,薛家报怀国公薨了!”
薨了!
怀国公死了,哈哈,好啊!看来薛家那个孩子也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听话嘛!
乔环心中畅快不已,他看着薛行书脸色大变,不过片刻便缓了脸色,恢复了原先那副淡然的模样。
这种时候想必也不过是兀自强撑了吧!
不,不对!这种时候死了?乔环脸色大变。西南陈善那里突然发难,他们自然是该找个替罪羊,不能让陛下蒙受这样的污名。这种时候作为替罪羊的怀国公却对外报了丧,他是想做什么?让陛下蒙受污名么?或者说这本就是他计划好的,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种时候,偏偏先陈善一步死遁!
越深想越不对,要知道陛下会走到今日,也是他在旁蛊惑,难道这一切都是一早计划好的?乔环当即大怒:“薛行书,你私通陈善,蛊惑陛下,其心可诛!”
薛行书抬了抬眼皮,冷笑:“乔环,你说我蛊惑陛下,我还说你蛊惑陛下呢!出了事将事情推到我身上,想让我一人承担,这就是我们刚正不阿的乔相爷么?”
这二人对上,殿中人除了上首的明宗帝之外皆默不作声。卫瑶卿摸着手里的那张引起轩然大波的万民书: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看过她所说的万民书。
大抵是所言委实太令人惊恐吧,一时谁也没有想到去验证她所说的真伪。
第七百五十六章 荒诞()
乔环只恨恨的看了眼薛行书,也来不及与他辩解,回头看向那几个报讯的吏部官员:“什么时候的事情?没传出去吧!”
“收到消息我等便进宫了。”一个官员忙道,“但不知为何城中百姓人人皆在谈及此事……”
“好你个薛行书,你还说此事与你无关!”乔环还不等听完便勃然大怒,指着薛行书的鼻子怒骂,“你家中一报丧,他们几个即刻赶来报讯了,此事却已人人皆知,不是你早有准备提前放出风声又是什么?”
“不是我。”薛行书也知道此事洗不清了,只看向上首的陛下,“陛下,臣这些天一直在陛下这里。”
“放肆!”上首的明宗帝伸手指向他,“你当朕不知道?昨夜你回了一趟国公府!”一切好似都对了,难怪薛行书昨夜要回国公府,原来是要布置这一切,是要陷害他!
明宗帝双目通红,指着他喝道:“是你!你同陈善勾结,故意害朕!是你!”
是薛行书!是薛行书勾结陈善故意蛊惑他,他才会一时犯了混,是陈善和薛行书要害他!越想越是如此,明宗帝的声音在殿内回响了起来:“来人!给朕将薛行书这逆贼拿下!”
殿中空旷,回响这话一出,随即惊起无数回响。待到回响过后,殿内鸦雀无声,没有人进来。
不对,这不对劲!陛下身边的护龙卫呢?怎么没有出来?就算护龙卫不在,陛下方才这一声如此之大,以至于殿内回响,怎的外头守着的护卫也不见进来?连耳朵甚好的李德全也没有推门进来看一看,怎么回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薛行书负手而立,抬头,神情倨傲的看向面前的明宗帝,“陛下真是糊涂的很,你自己禁不住诱惑,贪图禁术,以求长生,如今怕了却要臣推出来,臣不服。”
乔环指着薛行书的鼻子骂道:“你私通陈善还要怪陛下,薛行书你……”
“乔环!”薛行书拍掉了乔环指着他鼻子的手,“你这老匹夫,老夫忍你很久了!”
“你!”乔环指着薛行书的气的身形颤颤,脸色涨的通红,他位及当朝右相,已经多少年没有被人指着鼻子这样骂过了。
卫同知看了眼一旁安安静静好整以暇看戏的女孩子,上前一步扶住乔环:“老师。”
乔环拍开他的手,看也不看他,只瞪着薛行书气道:“不用扶!老夫倒要看看这薛老贼要怎么说老夫?老夫一生行的正坐得直,从不惧人言,老夫倒要看看你要怎么说!”
卫瑶卿看了眼前方站着惊惧茫然的明宗帝,显然护龙卫与护卫、李德全这些人的不回应让他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以至于乔环与薛行书两人的争执他都未发一言。
至于薛行书和乔环这两个人,一个是当朝右相,另一个是承袭的国公爷,一个是科举入仕的文人,一个是长安老牌的贵族,素日里地位权势不凡的两个人,眼下却在这里,在大楚皇城陛下的寝宫之中,如市井流民一般一个骂匹夫,一个骂老贼。
看那几个早已吓的呆住的吏部官员就知道了,此等场景真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或者也可以说从进殿开始见到的一切都是原先所不敢想的。
陛下、相爷、国公哪一个像在其位的样子了?真是荒诞至极!
薛行书冷笑:“乔环,你是不是以为你觉得自己行的正坐得直就问心无愧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一旁平静看戏没有半点想要出手意思的女孩子开口道,“乔环,何以为相?”
不等乔环说话,他又开口道:“太宗陛下曾经说过,‘相乃百官之长,佐帝之位,帝德行有失,则谏言。’你这老匹夫,方才老夫在这看着你与陛下在这里要将老夫推出来做替罪羊,行错却不认。此乃明君所为?”
乔环怒道:“陛下有没有错不需要你来置喙,你蛊惑圣心,诱陛下做错了事,难道还有理不成?你难道无罪?不是罪魁祸首?”
薛行书嗤笑:“若是明君又怎会受我蛊惑?阴阳司开朝建立四百年,此术历代君王连沾都不沾一下,偏偏陛下沾了,这叫什么明君?”
“妖言惑众!”乔环怒喝,“你……”
“我是妖言惑众。”薛行书声音扬高了不少,“那么你的那位老友张昌明呢?张家一族呢?”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一旁安静垂手而立的女孩子,她似乎不为所动,还是站在一旁,没有半分想要动手的意思。
“张家够忠了吧!还不是死了都要背上逆贼叛国的名头?”
乔环脸色一白,神色微怔,半晌之后,颇有几分干涩的开口道:“这件事民间已允谈论,百姓心中自有定论。”如今城中百姓提及张家,哪个不是暗暗摇头叹一声可惜?叹张家死的冤?这件事也有他有意放任,明宗帝心中有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
“那陛下下旨平反了么?”薛行书笑容中颇为不屑,“百姓心中自有定论说穿了也不过未来能在野史上留下一笔,正史上还是个叛臣。你于此事可曾谏言一句?”
他私下里见过陛下,乔环唇动了动,想要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陛下知错了,也允百姓谈论了。可若当真下旨承认此举有错,那将来史书之上,陛下便蒙上了污名,这不行。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待老夫死后下到阴曹地府自当向老友一家赔罪,是杀是剐,绝无二话!”
“死都死了还是杀是剐?”薛行书冷笑,“老匹夫你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