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萌娃的文艺生活-第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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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次的见面,是一次双向选择,就看谁能说服谁。
……
唐霜终于见到了张非,是电视上的那位,不是假冒的,心里的石头落地。
张非有一头灰白色的短发,显示他已经不再年轻,但头发根根竖立,配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眼神锐利。
唐霜先向他表达歉意,电话里他以为对方是骗子,挂了两次。
张非笑呵呵地表示理解,两人坐下来聊了一会儿后,切入正题。
唐霜不怀疑张非的导演能力,他担心的是他一个现实题材的大导演,对武侠是如何认识的,对英雄又是如何认识的,只要他能回答这两个问题,让唐霜满意,那么他举双手欢迎。
唐霜说:“有人批评《英雄》在表层形态上消解了暴力的同时,也消解了华夏武侠小说中正义与邪恶的对立冲突,把原本建立在善恶两极冲突中的武侠世界整合为‘秦王’的天下,在根本上抹杀了刺客与臣子、英雄与暴君的界限,使华夏武侠小说的价值系统随之崩塌!”
张非愣了愣,没想到唐霜开篇就自揭其短,他笑了笑,说道:“这说的太严重了,有些人就喜欢扣帽子,不把人压死,也要把人吓个半死。”
唐霜笑而不语,张非盯着他看了看,也笑了起来,有意思,他意识到,这是小说作者在考他,如果答的不能令对方满意,恐怕就不用再谈下去了。
张非沉思,唐霜也不催,安安静静地坐着,给咖啡里加糖。
眼前一幕就像在《英雄》中的棋馆,唐霜和张非端坐漏天亭,亭外雨丝成线,雨水叮咚作响,亭内,两人凝视古老的九步棋,唐霜挪动白子,双手笼袖,等待张非走子。
151、唐雎不辱使命(为神话灬天一的万赏加更)()
张非沉思良久,端起咖啡尝了尝,说道:“我还是喜欢咖啡里不放糖,原汁原味的更接近本质。”
唐霜闻言,笑了笑,看向他,没说话,因为他知道,张非并不是要等他答话,只是开了由头。
果然,张非稍稍停顿,放下咖啡,说道:“我一直以来都是拍现实题材电影,但是对武侠也非常热衷,还记得上高中的时候,我那时岁,有一次在街边的旧书摊上,发现了一本武侠小说,剧情我大概忘了,但是里面的人物现如今依旧栩栩如生,活跃在我的脑海里。”
“现在来看,那本小说写的并不多好,中等偏下的水准,里面的主角也很扁平符号化,然而我却记了三十多年,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的武侠小说,简直惊为天人,就像我面前打开了一扇天地,原来在我们的世界之外,还有一个如此广阔、奇诡的幻想世界。”
唐霜问:“不知道是哪本武侠小说,让张导念念不忘?”
“那是卧龙先生的《梅花刀》。”
唐霜知道卧龙,他是华夏最早的一批现代武侠的作者之一,其代表作是《双刀》。现在很多武侠小说中的概念,都可以在这本《双刀》中找到痕迹。
而张非说到的《梅花刀》,是他早期的一部作品,水准现在来看不入流,但即便是不入流的作品,对当时的张非来说,也无异于石破天惊,打开了一扇世界的大门。
唐霜静静地听着,张非说道:“所以我才会选择武侠题材作为转型的作品,也是对年少时梦想的一个回应,如果不是对武侠热衷,以及有这种信心,我不可能选一个完全陌生的题材来做,所以从这点上,你大可放心。”
张非继续说道:“你刚才说到的,关于别人对《英雄》的评价,我只能说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所以难免偏颇,我认为君王与侠客之间并没有恒定的界限,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认识和判断。”
“你听过唐雎不辱使命的典故吗?”张非问唐霜。
唐霜:“听过,秦王想用方圆五百里的土地交换安陵,安陵君不愿答应,派出唐雎出使秦国。”
唐霜一听张非的话,就大概明白了,但他不做声,继续听张非讲下去。
张非:“没错,安陵,一个弹丸小国,秦国不愿劳师动众,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于是打算巧取豪夺。安陵国不愿亡国,所以派出唐雎出使秦国。摊上这样的差事,换作其他人,多半路上就逃跑了,但唐雎是一名侠士。”
“秦王对他说,你可知道天子发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意思是说,你不仅不赶快把土地献上来,反而派你这样一个布衣在我面前絮絮叨叨,若惹得我不高兴,就是血流成河的下场,到时候安陵不仅要亡国,可能还要亡种。”
“唐雎说,那大王你可知道布衣之怒。秦王说,布衣之怒,不过就是摘掉帽子,光着脚,把头往地上撞罢了。唐雎说,这是庸人之怒,不是有才能胆识之人的怒。”
“真正的布衣之怒,是专诸刺吴王僚,如彗星袭月;是聂政刺韩傀,如白虹贯日;是要离刺庆忌,如仓鹰击于殿上。”
“唐雎慷慨激昂地说,真正的侠士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说罢,他挺剑而起。秦王色变,长跪而谢,说韩国、魏国灭了,安陵国也能凭借方圆五十里的土地而保全下来。”
张非讲完后,直视唐霜的眼睛,同样慷慨激昂地说道:“这就是侠士!《英雄》的故事,与唐雎不辱使命的典故多么相似,秦王震慑于唐雎的机智和勇猛,秦王也震慑于无名、残剑等人的大义与勇猛,所以《英雄》中的秦王,从一开始的嚣张跋扈,到最后变得沉静醒悟。”
张非继续说道:“这就是胸怀天下之侠,不论是无名、残剑,还是秦王,都为天下而站在一起,侠之大者,为苍生计,而不是为些蝇头小怨,为所谓的天下第一,争来争去,拼的你死我活,这样的人哪里能称之为大侠,平白辱没了大侠的威名。”
“那些说什么《英雄》导致武侠世界价值系统崩塌的人,不过是鼠目寸光、胸怀短浅之辈的庸言废语!一介小人!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讨论武侠!有什么资格讨论《英雄》!你的小说不是给他们品读的!我的电影也绝不是拍给他们看的!这样的人何必去理会!狼嚎犬吠……”
此刻的张非,尽显霸气,这是常年掌权而滋生的气势,仿佛他就是自己口中的侠士,他要为天下侠士正名!
唐霜鼓掌,笑道:“张导说的好!您认为的英雄应该是怎样的?”
张非:“真正的侠士,真正的英雄,不是武功无敌,也不是功盖过人,而是心中有天下,以德效国。小说《英雄》里,无名被乱箭射死,实际上也是长空、飞雪刺秦目标的落空,但是秦王的胜利,也是无名、残剑成全秦王一心为天下的大义思想的胜利,前者是个人恩怨,后者是为天下苍生计。”
“在我眼里,残剑、无名才是真正的大侠,大义之侠,而秦王则是这些大侠的希望……”
张非对《英雄》明显有过很深的研究,他对这部小说的理解,和唐霜基本一致,能找到理念一致的导演,对他,对张非而言,都非常难得。
但是张非却仍然有话要说:“你知道吗,其实《英雄》这部小说里的故事,对我而言可有可无。作为导演,要编故事非常容易,甚至比你的要精彩得多。”
唐霜笑而不语,没有一点生气,他很好奇,既然张非不在意《英雄》的故事,那他看中的是什么。
张非:“我要的是《英雄》里的思想,比如你在小说中关于血统和传统的论述,我很喜欢。”
“你认为秦王是血统与传统结合的佼佼者,秦王将来自于吕不韦的精明强悍的隐忍血统,发扬光大,但秦王之所以滋生睥睨天下的傲气,多半还是来自于王室的传统。同样,残剑之所以能成为天下剑客的楷模,是因为他肩负着侠士的传统。”
“在《英雄》中有很多这种闪光的思想,这些思想一直在激发我的灵感,它们就像是酵母,有了它们才能使面团发起来。”
152、野望()
张非对武侠小说确实别有钟情,以此作为转型作品,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失败不起。
之所以选中《英雄》,而不是更加火热的金勇、梁玉生等人的作品,他有一番自己的计较。
他是导演,也是商人。导演可以更多的考虑自己的喜好,商人则不能。
作为导演,不能只考虑电影的艺术含量,也要考虑电影的市场价值。
说的直白点,就是张非认为《英雄》比其他的武侠小说更有市场价值。
那有人表示疑惑了,不是《射雕英雄传》等作品的销售情况更好吗,按这个看,明明比《英雄》的市场价值更高。
张非站的高度更高,他有极大的野望。
在国内,他可以拿到的荣誉都拿到了,要更进一步,就要把目光瞄准国际,瞄准海外市场,尤其是电影的商业中心好莱坞,那里的小金人让他非常眼馋。
以前,他认为凭借针砭时弊,深挖社会热点,这样的电影能够获得海外的欢迎,也确实,张非的电影获得了很多国际电影大奖,证明了他的电影的艺术性不输给任何人,但是,在好莱坞,却始终不得门而入。
努力了十几年,最后不得不承认,他的那套现实电影,敲不开好莱坞的大门,所以,他决定转型,转战商业片。
从他个人的角度而言,转型是突破瓶颈的需要。从外部形势来看,商业电影将成为行业的趋势,艺术电影的市场将会越来越小。
现在不把握机会主动寻找出路,将来被逼着走,就陷入了被动。
《英雄》被他看中,正是基于这些考虑。
《英雄》所表达的“天下”大义,与当今国际上风行的“大国”、“和平”等思想,异曲同工,这也是好莱坞电影得以风靡全球的核心思想。
民族的也是世界的,张非希望对外输出华夏传统化,挑来挑去选中武侠。
华夏人向往武侠精神,这种心理各个民族都是一样,就如同西方人对骑士的钦慕,rb人对武士的崇敬,英雄电影是一个不朽的题材。
张非野心勃勃,想要通过电影,把华夏侠士形象展现给世界人民,让武侠化成为国际市场上的消费品,让华夏侠士和美国的个人主义英雄一样,走出国门。
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让电影传达的武侠化综合多国元素,融入世界化之中。
从这方面考虑,梁玉生、金勇、骨龙、瑞安等人的小说,都不行,他们在书中体现的思想太过民族化,外国人理解不了,接受不了。
而《英雄》从一开始,就被认为是武侠中的非主流,与当下流行的传统武侠风格迥然不同,它是面向世界和平、响应大国思想的一部武侠小说。它将华夏传统意义上“济困救危、锄强扶弱”的侠士,改变成了“以天下为己任”的英雄。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唐霜的《英雄》,将武侠化纳入了历史的正轨,赋予了武侠化更大的社会影响力和正统性。
而正统性,是武侠小说最大的短板,也是一直受到主流化非议的最大点。
张非心知已经得到了唐霜的认可,说道:“《英雄》要拍成电影,需要对小说进行改编。”
唐霜当仁不让:“交给我来!”
张非似笑非笑地看向唐霜,刚才唐霜考了一番他,现在轮到他来考唐霜了。
如果唐霜不能说服他,对不起,编剧你可以参与,但不是主笔,没有决定权。
前面听了张非一席话,唐霜已经意识到他们两人在关于《英雄》的解读上趋于一致,所以要说服张非并非什么难事。
唐霜将他创作《英雄》的初衷作了一番解释,张非听的连连点头。
电影中,编剧必须和导演心意相通,编剧通过字表达心中的思想,导演再将这些字转化为有声画面。
小说改编比较特殊,它是在已有的基础上进行二次创作。
导演在选定时,首先认为这部小说和他的思想不谋而合,省时省力,即插即用。
其中最麻烦的环节,大概就是和小说作者达成思想上的一致,通常情况下,是作者服从导演,如果难以达成一致,要么放弃电影,要么将作者踢出去,给你一笔钱,你什么也别管了。
张非来之前最担心的,就是唐霜能否和他在认识上达成某种契合,而关于他能否拿下改编权,他根本没想过,因为相信自己有这样的魅力,没有小说作者会拒绝他,所以,当唐霜表示要考考他时,他心里很惊讶。
唐霜:“我和张导的看法是一样的,《英雄》的定位应该是一部国际大片,要用最直白的方式,传递华夏武侠化。”
“而这部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