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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子君-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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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哪儿的话朝颜公子既是小姐的人,便也算是红玉的主子,何来欺负一说?”

    轿子原是停在一条狭道的入口处,四人行过蜿蜒的窄路,眼前便豁然开朗。山里气候较山下凉爽,虽然已快六月,近百亩的油菜花田却开得正欢。林子君看着这一小片明黄海洋,心道,也就是叶朝颜,无论世道有多乱,只要事及吃穿住行他都不肯将就。

    沿着花田间的小路来到一所宅院前,每走近一步她的心情就更复杂一分――这里同她在江盐城林府中的小院几乎一模一样。虽然院中的植株少了些,倚水桥下也无流水,但此处里里外外都是她熟悉的样子。。。。。。那人特地为她修了这样一处地方,照看她最亲近最重要的人,她却对他打发过去找她的人视而不见,三四年来连一封书信也没给过他。。。心下愧疚不安,竟开始有些害怕面对。

    “茶还是热的,我先带子承下去,晚上再来伺候小姐用膳。”

    进到屋内,红玉也不多耽搁,从叶臻手中接过子欣,便带上门退了出去。

    阳光毫不吝啬地洒了满室,偶尔几声鸟叫似是在沉默之湖中泛起的涟漪。子君转身看向叶臻,他还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静谧中还带着些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向他伸出右手,他犹豫着,缓缓走近了两步,便再不肯往前。

    “。。。。。。你不说话,可是怪我?”

    叶臻摇摇头,逆光的身影像是要在浅黄色的尘埃中晕化开来一样。

    “小臻。。。”

    她想要靠近他,可刚动了一步,他便向后退出一步。子君怔怔地望着他,那一瞬间,像是有人在心上狠狠一揪,疼得她不敢开口,也不敢再靠前。

    “你怪我。。。你果然还是。。。。。。怪我。。。”

    叶臻还是摇头,望向她的双眼中饱含情谊,却始终不肯往前一步。

    “小臻。。。”

    她再次靠近,他便再次后退,直至整个人都被逼退到了门上,在她伸手触到他脸颊之前,转身逃了出去。

    林子君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右手在半空中轻颤着,一时间心痛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他不肯靠近她。。。他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却为就是不肯靠近她?

    “小姐。。。”

    “。。。。。。红玉。。。”一把拽住来人的衣袖,似是溺水中抓住的浮木,“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我。。。”

    “小姐别急,您慢慢说,小臻他怎么了?怎么突然跑出去。。。”

    “。。。连你都不知道?”

    “我。。。哎小姐!”红玉搂住几乎要跌坐到地上的人,勉强扶到座椅上。“可是小臻又说错话了?小姐你别哭啊”

    林子君失神地摇了摇头,“他什么都不肯说。。。。。。从刚刚到现在,什么话都不肯跟我说。。。”

    “这。。。怎么会呢。。。”

    “你告诉我,这几年你们都是怎么过的?他可曾说过我什么?还是朝颜对他做过什么?”

    她是辜负了他,可她不相信,自己的小叶儿会怨恨她至此。

    红玉也摇摇头,道:“宫主只在刚上山的时候召见过我们一次。依着小姐先前的吩咐,小臻平日里不得下山,多是在此院中帮宫主处理账务。。。。。。”

    “那就是因为我。。。”

    “不会的,”红玉见她似是又要哭,赶忙拿出手绢边帮她擦脸边道:“小臻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小姐,如今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怨呢?”

    “真要是高兴怎么会是这幅模样?”

    红玉无言,认真寻思了片刻,方才牵起她的手,出门去往书房。

    “这些都是小臻画的,小姐从小到大的模样,少说也有数百张之多。”

    林子君愣愣地看着四下散落的宣纸,难怪子欣说日日都能见到她。。。。。。简笔勾勒的大大小小的人像,半身或全身的,正面或侧面的,有些只画了一双眼睛。她无法想象。。。。。。记忆中叶臻极少会认真盯着她看,更多的时候是她贪恋地看着他。

    “依我看,他多半是又犯傻了。”红玉接过她手中的画像,在桌上整理好,“小臻常常在夜里梦到小姐,有时是在江盐城的旧宅,有时是在京城家中,他整夜整夜地伺候小姐读书,可是每每靠近,梦就醒了,人自然也不见了。。。。。。小姐是没看见,我自打五岁认识他以来,还没见他哭得那么伤心过呢”

    “。。。你的意思是说他。。。”

    红玉点点头道:“别人不会,可小臻那么傻,指不定就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呢”

    “噗”

    这。。。。。。。。。这明明一点儿也不好笑,可是为什么她的嘴角还是不自觉弯了上去呢?

    “小姐真是没良心,”红玉撇撇嘴道,“别说小臻了,宫主为您修了这所宅子,也可见其用心,小姐这次来是打算住段时间就走还是怎么着?”

    “我不是。。。”她有些止不住地开心,“我来。。。呵我来自然是要带你们回去的。”

    “真的!?侯爷想通了?”

    “算是吧,他。。。。。。去年原是怀了孩子。。。因为我,没能生下来。。。”

    “这么说。。。侯爷是想要宫主的孩子?”红玉有些吃惊,压低了声音道。

    “叶臻的事我也跟他说了,他嘴上是答应,可日后真正相处起来他只怕还要受些委屈。”

    “那也总比连面都见不到的好”

    “对了,你说。。。朝颜会愿意让我把孩子带走吗?”

    红玉有些为难地看着她,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其实。。。这我也猜不着。。。。。。君山会事务繁忙,宫主并没多少时间能管着小小姐,只不过。。。。。。小姐,您别怪红玉多嘴。世间像小臻那样的男子本就是少数,何况。。。宫主向来自恃甚高,又有林家的骨肉,可这几年小姐也太。。。。。。。。。这事儿别说是宫主了,就是换了我,只怕也做不到心无芥蒂啊。。。”

    是啊。。。。。。照常理谁都会恨她的。。。。。。可是她还不能不见他,就算不是为了孩子,也要劝他再不可与朝廷对着干了。子谦的天下容不下他,而她也知道君山会是他毕生心血。谁都输不起,若无人妥协定会争到你死我活方肯罢休。

    深深叹了口气,子君无奈道:“也罢。。。。。。只要他不扣着你,叶臻和子欣,别的都好说。”

    “小姐的意思是,如果宫主执意要留着小小姐,您就不要了?”

    “那是他的孩子,自然只能随他。”

    “可是。。。”

    “这些都等过几日再说,”摆摆手,示意她带她去找叶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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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偏西的时候,子君在花田另一头的井边找到了叶臻。他正怀抱着一只小巧木桶,头微微低着,靠坐在井壁旁发呆。晶莹的水滴如同一颗颗细碎的钻石,从他湿漉漉的发尾滑落。橙黄的日影下,软软耷拉着的睫毛,微微撅起的嘴唇,还有那永远清新明澈的眼神。。。。。。十几年的风波与算计,自己眼中的光彩早已被风霜与岁月取代,唯有他,自始至终纯净如少年。

    “他从来都是这样,心无旁骛,无论什么时候心里都只想着小姐,这样的人当然不会老啊”

    想起红玉刚刚的话,心里又生出深深的愧疚。她何尝不知,自己是叶臻的全部,可这十几年来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付出,不但不思回报,时不时还要挑剔他的不是。早年疑心他是因为叶师傅幼时的教导,加上跟林家关系特殊才对她格外的好,怕他心里的那个人是原来的林家小姐,怕他只是为了讨好才假装喜欢她。。。。。。直到后来认识了尹千秋。。。。。。

    “我不怕你骗我。。。我喜欢你,只要你肯待我好,真真假假谁愿去计较?”

    原来所有的疑虑皆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喜欢他。。。。。。原来所谓的最爱其实也不过如此,一面贪恋着对方的好,一面还觉得他应该更好。。。。。。

    伸手拆了他的发带,她坐在井沿边,用披肩一下下擦拭着他乌黑的长发。远处橙红的夕阳,明黄的花田,还有眼前一袭黑衣的少年。。。。。。她忽然想,早年若真舍弃京中一切,带着他归隐山林,那。。。便也就是此情此景了吧?

    叶臻依旧呆呆地望着那只木桶,毫无防备的模样看得她心头一片酸软,不自觉地便将人揽入怀中。他略微挣扎了一下便安静了下来,但身子仍是有些僵硬。

    “。。。小姐,我身上还是湿的。。。”

    “不管。。。”

    “若是生病。。。”

    “你照顾我。。。”

    “。。。。。。好。。。”他这才伸手抱住了她。同从前一样,尽力迁就着她的姿势,生怕她抱的不舒服。

    子君知道他宠自己已成习惯,以往只顾享受,分开了这几年,再见面,方觉亏欠。从前她总埋怨尹千秋自私,一味向她索取,丝毫不懂得为她着想。如今想来,自己对叶臻只怕还要更过分些。她明明知道叶臻没有自我,更枉论为他自己争取些什么了。这世间唯有她会心疼他,唯有她有可能为他着想,可是她从来也没有真的这样做过。

    心里这样想着,看他的眼神便愈发显得软软的。叶臻向来不善言辞,眼见着她一双茶色瞳仁浮上薄薄的水雾,心下不忍,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山上挺好的。。。我和红玉都很好,没生过病,也没受过伤。。。”他谨守着对她的承诺,不敢有半点马虎:“小姐呢?这几年身体可好?和侯爷处得好不好?”

    子君点点头,知道他素来话少,如今怕她过分伤感,才拼命找话说。

    “朝颜可有为难你?”

    叶臻略微迟疑了一下,才说:“我们刚到山上的时候,有时夜里会有人造访,来人皆是黑衣蒙面,也并无特殊目的,每次打闹一场也就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据红玉说,八成是宫主派来的人,试试我二人身手罢了。”

    子君闻言不禁皱眉,猜不出叶朝颜此举的用意。他知道她与叶臻的关系,当初既答应代为照顾就应该信守承诺。可两人到底分开了这么久,就是以往在一起的时候这些尴尬的话题也很少提起。说起来她根本不清楚叶朝颜心里究竟是怎么看叶臻的,之前也是因为实在没办法了,才强迫自己相信他一定会对他好。

    “朝颜一个人管着这么大个门派,按理说不至于无聊至此。。。。。。”心念一转,她忽然向叶臻道:“你老实说,这几年他是不是让你们帮他干活来着?”

    叶臻没料到她会介意这事儿,一时间支支吾吾不敢点头。子君见状,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

    自己两世为人,说起来对谁都不算小气,无论是感情还是钱财上,只要她能拿得出来的都不曾吝啬。可唯独对身边的人。。。。。。想当初,她只是误以为尹千秋让人骚扰了无双,便冲动地直接娶了他。如今叶朝颜利用她心里的歉疚,一方面让她感念于他的体谅,另一方面又毫不手软地占了红玉和叶臻的便宜,让她怎生不气?

    “其实。。。宫主也是没办法才会。。。”叶臻见她气冲冲起身,一副立马就要去找人理论的样子,急忙拉住她道:“红玉说,君山会这几年和朝廷不对付,原先好几个得力的管事要么被朝廷收买,要么遭了暗算,宫主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这才。。。”

    “那要是我没把你们送过来呢?他这么大个门派就散伙了不成?”

    她越想心里就越不舒服。在她看来,自己将人交给叶朝颜的本意是让他好生供养照顾,可如今他却不客气地当他们是手下人一般使唤,他这是在跟她算账?想让叶臻和红玉来替她还债不成?

    “。。。。。。都是我不好,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你们自己带了银钱去找地方躲起来呢”

    那时为了躲开尹千秋才将人托付给叶朝颜,没想到。。。。。。思及此,就更加怀疑朝颜是否还在别的什么地方亏待了他们,看向叶臻的眼神也愈发不忍。

    叶臻知道如今再多辩解她也听不进去,索性闭上嘴,只摇摇头,心想,若不能待在她的身边,去往何处还不都是一样?

    “罢了。。。。。。这笔账,我迟早会跟他算清楚。。。”

    眼下纠结这些也没用。她抬头看见他润润的粉唇和被井水淋湿,由两鬓流连到锁骨的长发。。。原想既是在叶朝颜的地盘上,多少还是要收敛些,但此刻山风和美,夕阳迷醉,多时不见的心上人又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心头一阵小跳,顾不得多想便倾身贴上了他的唇。

    像是黑暗已久的世界忽然遍布明灯,直到此时叶臻方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再次见到了她,他终于可以回到过去,回到她的身边。长久以来的茫然和无措在不其然间被满满的安全感取代,丰盈的幸福感像是源源不断的泉水,从心田里流遍全身,他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轻颤了起来,一面贪恋着这份满足,一面又害怕它流逝得过快。

    “小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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