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君-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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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出了一口气……心道如此就好，如此至少天下太平，不会有太多人卷入其中。

　　　　不一会儿，尹千秋也默默进得屋来。见她仰面靠坐在床头，双目紧闭。虽未皱眉，却已是一副累极了的样子。

　　　　“夫人患的是心病，下官无计可施。反倒是侯爷……恕下官僭越，夫人会患上此等顽疾，侯爷或需自省……”

　　　　想起卢太医临走前对自己说的话，一时间他心虚地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是此时坐到她的床前，也不敢伸手碰她一下。

　　　　自己真的做错了吗………他不愿承认……换做任何一个人，站在他的立场，面对如此出色的女人和她周围各色风姿卓越的男人，谁不会心生恐惧？谁甘愿坐以待毙？

　　　　三年来他一直拒绝面对无双的死对她带来的影响，一直拒绝承认她的改变，直到最近…………她的病如同晴天霹雳，像是被现实猛地逼到墙角，他手足无措，无以应对。

　　　　而此时的林子君心中亦是万般纠结。她听到林管家向他行礼退出，感觉到他坐到了自己床前，却不知道那卢太医走的时候又跟他说了些什么。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事瞒着自己，不知道她自以为淡薄宁静的这三年，在他看来是否满足………

　　　　烦躁地用手掌撑住越来越重的前额，她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拨弄着脑中那根疼痛的弦，感到自己再一次被命运嘲弄。前十几年的经营算计并未换来自己想要的结果，所以她顺应天命，亲手将得到的一切全数丢弃。以为这样便可稍稍弥补一些过错，以为这样就能让至少一个曾经亏欠的人得到救赎……可是……

　　　　“子君…”尹千秋将她揽入怀中，一手轻抚着她的背脊，一手绕到她脑后，细细捻按着卢太医教导的穴位。他觉得她脑中的疼痛一丝不减地折射到了自己心上，轻轻吻着她的发际，像是安抚，又像是道歉。

　　　　“我没事……”

　　　　“我知道……再过几天，或许再过几天就好了…”他不会后悔，事到如今，后悔也是枉然

　　　　。只是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的病情恶化下去。既是心病他自然会找到心药来医。

　　　　林子君渐渐放松身体，任迷茫与无助将自己包裹，头痛反而轻缓了下来。或许她早该如此，放弃安排，放弃挣扎，人生而渺小，何必苦苦与命途相争？

　　　　“你若是不舒服，便还是留在家里，我进宫见过子谦就回来陪你。”晚上，尹千秋从前院过来，见她已换上一袭玉色长衫，清雅秀丽得真如同一方稀世佳玉一般。他不由得微微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她竟是真打算陪自己去宫中赴宴的。

　　　　“睡了一下午，眼下已经好多了。何况我们一早就说好了的。”挥了挥手，让他的贴身女侍放下衣物退下，便开始亲手为他更衣。

　　　　“……我…我自己来…”像是许久都没受过这等待遇。尹千秋面上微微一红，想要阻止，却被她轻轻按住。

　　　　“这几年你忙于朝廷之事，我不好过问，便连你也一并疏忽了。千秋，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千万别闷在心里。我们是夫妻，我只想你开心，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

　　　　“……怎么忽然说这些…”尹千秋看着她光洁细致的面容，近看愈发觉得美得不似凡间的人。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离她这么近了，不是身体，而是心的距离。橙黄如豆的烛火，明玉般的长衫，更衬得眼前人如梦似幻。有一瞬间，他真怀疑自己身在梦里，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深怕一丝微小的震动就把眼前这美好幻境给弄破了。

　　　　“我早就该说这些了……”林子君浅浅笑着。无论是不是自己的选择，眼下他在自己身边，自己就不能放任他不管。她已经陪了他三年，往后还有更多的三年，如果她无法让他开心，那么因他而被自己流放在外的红玉叶臻与朝颜等人岂不更加无辜？

　　　　“走吧，别让子谦久等。”见他只是久久看着自己，眼中星火盈动，连带着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得主动牵起他的手，两人一同往屋外走去。

　　　　一路上，他的心里都是暖暖的，更舍不得放开她的手片刻。虽是觉得她那番表白有些莫名，一时间却也欢喜得顾不上其他，只更坚定了心中的决定。她已经给了自己太多的东西，原以为此生不会有人肯给他的，她都给了。而他从没给过她什么，连一副漂亮的容貌，年轻的躯体都给不了她……

　　　　时隔三年，再次踏入典礼正殿，林子君看着周遭官员投来的惊讶目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和尹千秋在当世人眼中是何等的不般配。指腹在他虎口处轻轻摩挲着，抬头见他英俊的面容上有些惊异的神情，又是温柔一笑。他的美只有自己懂得，也只需自己懂得。

　　　　“下官见过侯爷与夫人。”如今已是御前侍卫总管的琴娘率先反应了过来，上前引他们穿过一众俯身行礼的官员，直至御座左手下独立设出的座位。

　　　　“以往都是舅舅一人来此，坐不到半刻钟就走。今日总算是能好好团圆团圆了。”

　　　　两人刚坐下，就见尹子谦领着四个男子进到正殿之上。不直接登上御座，却径直走到他二人的座椅前，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林子君笑着起身，才装模作样地要撩襟行礼，尹子谦便隔桌托起她道：“少跟我来这套，好好陪着舅舅，今日不醉不归。”

　　　　“好。”子君笑答道。

　　　　上次见她刚好是一年前的今天，自己心不在焉，她又有事要和尹千秋商量，两人便也没时间多聊

　　　　。今日再见，昔时花船中明媚风流的女子已是一国之主，言笑间少了调侃，但默契仍在。

　　　　心里是这么想，可待人一走，她就坐下低声对尹千秋道：“我忽悠她的，少喝些酒，不准醉。”

　　　　尹千秋听得心里一暖，却仍旧假意反抗道：“你看看子谦，像是肯少喝的样子吗？”

　　　　“她有四个男人照顾，你只得我一个女人。”她望向他笑意渐浓的双眸，倾身到他耳边道：“或者，你想和她换？”

　　　　“不换……全天下给我都不换。”他轻轻转头，双唇不着痕迹地在她脸颊上贴了一下。桌下，他又牵起了她的手，像是旧时在永安王府，两人第一次在百官面前公开亮相时一样。

　　　　宴席前的致辞冗长无趣，林子君依旧是不论尊卑礼仪，四下打量着在场的男女。新晋的年轻女官身形看着都不错，只因位卑职低，离得远，看不太清楚面貌。近一些的都已近中年，身材不走形的还真不多。至于男人。。。她在心里轻笑了一声，这等场合除了当皇帝的尹子谦能公然带出四个，下面一众官员都只能携年老色衰的正室出席。她越看便越觉得尹千秋真是百分百的人中龙凤，若依照正常的审美观，就是自己这等相貌在一旁也完全被比了下去。

　　　　“在看什么？”尹千秋见她一手撑着下巴，依旧是一点儿女人家的气势也无，心下只觉亲切可爱，便问她道。

　　　　“看子谦的后宫。”她也不避讳，直接回答道：“不见了原先的帝君，倒是多了个生面孔。”

　　　　尹千秋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边解释道：“那孩子前年产子的时候去了。新来的这个是西境离霜国皇子荀幽，入宫便封了绯君。”

　　　　林子君哦了一声。秋叶国一般女子娶亲的多寡全凭自己高兴，反倒是皇帝，按律不得多于五个。除去一个帝君，以下四君按品级高低分为绯澄月素四等。绯为最高，素为最低。当然，在这四君之外女帝要召幸多少男子或生多少孩子就不受明文约束了。

　　　　离霜国………子君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先前貌似是听尹千秋说过。因国库吃紧，边境这几年都未起战端。然而戎狄诸国好战成性，靠着早年秋叶国边军的威名只能维持短暂的和平，尹子谦想来想去，终是选择了与其中最强大的离霜国联姻。

　　　　“子谦运气不错。”她小声对尹千秋道。这名叫荀幽的少年皇子看上去也才15，6岁，虽不似其他三君白皙，但相貌却胜出他们许多。只那眼角眉梢的傲气与冷艳………想到他背后有强国撑腰，她竟无聊的开始担心起尹子谦是否吃得消。

　　　　尹千秋站的地方并看不到荀幽，亦不知他此时也正盯着林子君看。荀幽今年才进到秋叶国皇宫，可关于这位驻边名将的战绩却是自小就铭刻于心的。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中那般——浑身上下无一处像男子。倒是他身旁的小妻主………听说也是秋叶国女子中的异类。不但生得比男子还美，风流情史更是如书说演义一般精彩。方才见她在殿上的举止，便是放在不拘礼的离霜国也已经十分出格了。这样的女人和那样的男人……倒也真是有意思的一对。

　　　　觉察到她也在看着自己，荀幽便在尹子谦带领众人举杯的同时勾起一抹慑人的微笑。原是想逗逗林子君，却见她微微一怔，便冷笑着移开了目光。

　　　　虚伪……荀幽握紧手中杯盏，直到关节都微微泛白。自己的父亲原是离霜国贵族府上豢养的小倌，因容貌和手段出色才被破格选入后宫。虽是自幼受尽冷眼与排挤，但他也从父亲身上学到了与其年龄与身份不符的妩媚

　　　　。正因如此他才被送来秋叶国，也正因如此，像林子君这样反应的女子他并非第一次见到。只是不知为何，当她和其他人一样带着鄙夷回避自己的时候，他竟禁不住有些失望，甚至隐约还有些愤怒。

　　　　真是可惜了那张脸………他心想。自己到秋叶国的这几个月里，听到的最有趣的故事都是关于她的，原以为她本人也是与众不同的，没想到………

　　　　林子君心不在焉地品味着桌上轮番放上的食物，偶尔放些到尹千秋碗里，提醒他在走马灯一般来去的敬酒间隔多少吃些东西。不过小半个时辰，在场多数官员都已半醉，清醒的家室们也都看戏似的望着他们这桌——从没见过妻主照顾夫郎，而夫郎只顾饮酒的画面。果然，天下只要有林子君在的地方必有话题。

　　　　“见好就收，别不识抬举~”又一个微醺的官员说着奉承话蹒跚离去。林子君一手搭上他端杯的手，笑说道。

　　　　“琴娘早想到了，不信你试试。”尹千秋也笑，边说边又倒了一杯抬道她唇边。

　　　　她就着尹千秋的手喝了一小口，不意外地听到周遭细小的吸气声。

　　　　“如何？”

　　　　子君淡淡一笑，便放开他不管了。他壶里的酒比自己杯里的白开水浓不了多少，这样喝下去，只怕满场都醉了他也不会醉。

　　　　“荀幽见过侯爷，夫人。”她眼睛看着别处，不知何时，那年轻皇子竟在乐舞声中步下高台，径直走到他们桌前行礼。

　　　　“子君见过绯君殿下。”心里生出不详的预感。她抬眼看了看御座上的尹子谦，显然也没料到他这突然之举。好在大殿中央歌舞声喧哗，有些官员虽是一直看着他们，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荀幽亦是喝了些酒，虽还完全没到醉的程度，但一来殿上无聊，二来尹子谦一心想要避战的态度也让他有了放肆的资本。想起方才林子君给的刺激，一时起了玩心，便让人端了壶和杯走了过来。而直到站到二人眼前他才发现，尹千秋不但比自己想的更为高大英挺，气势也更加慑人，而林子君近看也美得更加真切，只是那眉眼间的温婉看似亲切，实则却给人一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二位莫怪荀幽唐突，只是我答应了家乡父老，若是有幸见到侯爷定要代我离霜国敬侯爷一杯。”

　　　　尹千秋本能地厌恶样貌姣好且娇媚非常的男人，但碍于他的身份，此时也只能是冷着脸端杯。

　　　　“我来。”不想荀幽却从仆人端着的铜盘上取了一只杯子，又从自己的壶里斟了酒。子君扬扬眉，心下盼望着他真只是来喝两杯真酒，不要找别的麻烦才好。

　　　　“这第二杯敬夫人。常听陛下念道与夫人往日的情分，今日终于得见，亦是荀幽之幸。”

　　　　林子君鄙夷地望了高台上的尹子谦一眼，她当然不信子谦会和这小子话什么当年，但这毕竟是她的男人。而此时的尹子谦也是眉心紧皱，满脸无奈。事出突然，她一个皇帝总不可能追着夫君下来。何况大殿上太吵，眼下她也只能眼眼睁睁看着，根本听不清这几人在说些什么。

　　　　“我妻主不能饮酒，这杯我代她喝了。”尹千秋喝完自己那杯，也干脆地接过第二杯，还不等荀幽反应就一口喝了下去。

　　　　荀幽被他不软不硬的话堵得有些回不过神来。见林子君从头至尾都背着双手，浅笑着，既不答话，连抬手虚接一下酒杯的意思也没有，心下更是不服

　　　　。正在此时，殿中鼓乐声停。一曲毕，舞姬们行礼退下。荀幽烟波流转地看了林子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