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鬼有风险-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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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伸过去,歪了,没拿住杯子,不小心一拨弄。咣当!杯子摔在地上,碎了,水流了一地。
他的左眼,瞎了。
邢战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水,许久没有回神。
玻璃碎裂的声音好像终于将发呆的宫牧震醒了,他缓缓扭过头来,一张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邢战叹了口气,俯身去捡玻璃碎片,腰刚刚弯下去,宫牧卷起一道风,扑了过来。身上微微一沉,邢战顺势搂住他的腰,呼吸着来自他身上熟悉的微凉的气息。
“你突然又变成这副样子,我都不习惯了。”邢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轻松。
在元神消散的最后一刻被救回,并得以寄身在人眼中,此时的宫牧已无法再保持成人形态。
宫牧捧着邢战的脸仔细端详,眼底虽有淡淡的青色但无损其英俊,眼睛依然清亮,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只是比往日少了点光彩。开元通宝是盛世铜钱,且有邢战的鲜血滋养,才能供养宫牧的元神。人眼是人身上灵气最足最为通透的地方,对宫牧的元神来说自然是好,但对邢战这么一个凡人来说,损害极大。
“对不起。”宫牧低低地说。
邢战无所谓似的笑:“说什么屁话呢,你没事就是最大的好事。”
宫牧压在他身上,抵着他的额头。从他们相遇的第一世开始,邢战就为他送了命,而后的几世轮回又为他吃足了苦头,好不容易苦尽甘来重新为人,结果还是害他受了重创。
宫牧的心在怒火与自责中煎熬,他原本就没什么好脾气,这会儿更是拼命压抑着屠戮的**。
没了铜钱的隔阂,邢战更能感受到宫牧的情绪,虽然平时不管是骂人还是刻薄人都是一套一套的,可真到了要他说点什么的时候,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最后他只是把宫牧稍稍拉起来,深深地将这张总是把自己迷得晕眩的脸蛋望进眼里:“现在你在我眼睛里,多好。”
刹那间,宫牧胸中的怒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酸胀。
如果他有眼泪,说不准眼睛就红了,但此刻他玻璃弹珠似的眼睛还是像浸在了水银里。
“对,是挺好。”宫牧呢喃着,低头亲吻邢战。
邢战由着他,感受着他唇瓣的柔软,仿佛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都浓缩在了一个又一个吻中。
“我不会放过化忌真君的。”宫牧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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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牧对修行前所未有的上心,几乎整夜整夜不见人影,清晨时分邢战醒来总能看见他在呼吸吐纳,眉心的九瓣莲一日亮过一日。
邢战的状况不容乐观。瞎了一只眼,眼皮总有点耷拉着,虽然不至于说影响正常生活,但焦距有了偏差,看东西总是看不准,茶坊里的杯子盘子不知道被他砸了多少,最后郎谦忍无可忍把他赶到角落,给他泡了一壶茶,让他安心当吉祥物。眼睛不是最主要的问题,小心点就是了,但近来邢战总觉容易疲倦。当初邢战玩笑的一句“你是吸我阳气了吧”,如今一语成箴,虽然宫牧十分克制并专心修行,但仍然不可避免地会从邢战身上汲取能量,损害到他的精气神。不过邢战从来不说,在宫牧面前依旧打起精神,不让他看出端倪。
但是邢战最记挂的还是苍家那边,也不知道苍泊身体好了没,苍溟海又是什么情况。苍泊的电话一直打不通,隔壁灵修斋终日店门紧闭,最后邢战等不下去,直接找去苍家。
来开门的是宋游玄,并不意外,但意外的是他看上去十分疲倦,总是挂在脸上的清逸笑容不见了,深潭般的眼睛里忧伤浓得化不开。
邢战朝里张望了一下,昏暗的客厅里只有宋游玄,不见苍家的人:“宋老板,我来看看你们。”
见到邢战,宋游玄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冲他点了点头:“进来吧。”
“他们……”邢战也不知该怎么开口,“怎么样啊?”
“你自己去看吧。”宋游玄苦笑着带路。
上了二楼,邢战先瞥了眼苍溟海房间的方向,看见门前放着盛了饭菜的餐盘。
宋游玄在前头说:“你来得真不巧,早上小泊刚清醒了一会儿,现在估计又睡了。”
邢战连忙跟上:“他什么情况?”
宋游玄轻轻地推开房门,邢战看见苍泊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颗脑袋,原本活蹦乱跳的人瘦得面颊凹陷,就连呼吸似乎都是断断续续的。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过来我就给他弄点吃的,我检查过他的身体,主要还是伤了元气,恐怕需要养一阵。”宋游玄道。
邢战将苍泊稍稍托起,查看他后背,那青黑色的鬼面已经消失了。宫牧那拳着实是柄双刃剑,打出了化忌鬼,也打伤了苍泊。但长痛不如短痛,没有了鬼面总是一件好事。
好好的一个人如今虚弱地躺在床上,宋游玄叹道:“都是我的错。”
“这也不能怪你吧。”
宋游玄摇头:“是我的错,当初看到面具我就知道这事不简单,当时就应该拦住小泊。但是我想着如果小泊被卷进来,溟海一定得见我,于是鬼迷心窍地把他拖下水。小泊还那么年轻,又是溟海唯一的后辈,我……我怎么会做出这么恶毒的事,他本来就恨我,现在更加不会原谅我了。”
邢战不知该如何安慰,斟酌道。“那么苍溟海那边?”
提及苍溟海,宋游玄的脸色又黯了几分,他沉吟许久最终还是道:“来。”
来到苍溟海房门前,邢战发现餐盘被动过了,里面的饭菜都稍稍动了一些。宋游玄一看眼睛里有了些光,面带喜气地将餐盘捡起来,自言自语道:“还是应该弄张小桌子放在门口,总放在地上容易脏。”
邢战有些尴尬:“他这是……在与你置气吗?”
邢战认识宋游玄在先,心里难免偏向他,总觉苍家一老一少两个人情况都不好,全靠宋游玄照顾着,把人拒之千里外总不太妥当。
但是宋游玄长叹一声:“并不全是,怎么说呢……你去看看他,或许他会愿意见你,你见到他早就知道了。”
宋游玄端着餐盘走了,邢战敲了敲门:“是我,邢战,能进来吗?”
房间里一阵窸窸窣窣,传来苍溟海低哑的声音:“请进。”
苍溟海坐在床上,面朝窗外,偏长的头发没过脖子,身上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衣。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风吹来,轻薄的面料贴在他身上,勾出他干瘦的身体。他没有戴手套,邢战第一次看见他的双手,交握搁在腿上,惨白细瘦的指骨轻轻搭着,上面一丝肉都没有,看上去诡异又有种说不出的可怜,这么多年他一直是这么艰难地活着的。
听到邢战进屋的声音,苍溟海回过头来,饶是邢战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苍溟海的脸半边人脸半边白骨,人脸依旧是病态苍白,白骨灰白森然,眼窝空洞,牙床裸。露。
“吓到你了吧。”苍溟海的声音也不复以往清润,干得好像在锯木头。
邢战顿时明白了宋游玄的意思,如果自己是这般模样,肯定不愿被人看到,更何况是曾经相好过的人。
“坐吧。”苍溟海摆了摆手。
第54章()
面对半人半骷髅的苍溟海,邢战想好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不忍心多看,又不能避开视线,以免让人误会。
尴尬地呆坐了一会,邢战走向窗户:“开着窗会不会太冷?你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吹风吧。”
“没事。”苍溟海抬了抬手,但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把手缩入袖子藏好,“不要关窗。”
邢战疑惑地望着苍溟海。
“开着窗户,空气会比较好。”苍溟海淡淡地解释。
邢战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平日就能隐约闻到他天谴之毒发作腐烂的气味,现在他都成了半具枯骨,若是关着窗还怎么能待人?
风起,吹散一屋子的浊气,透过微光,邢战几乎能看见衣衫下的骨架,他十分怀疑如果现在苍溟海站起来走几步,会不会直接散架?视线落到枕边的玉偶上,一个面目模糊但刻着宋游玄八字的玉偶,邢战忍不住叹息,他已经分不清楚这么多年支撑着苍溟海活下去的究竟是爱还是恨。
察觉到邢战的目光,苍溟海拿起玉偶,用尖细的指骨在它脸上刻划。
邢战不忍心道:“你都……这样了,还拿着这替身人偶干什么?不怕越来越……”
“与其两个人都受天谴之毒折磨,不如一个人承担。”苍溟海无所谓道,“最坏的结果,无非是烂光,我早就有心理准备的。”
“你这是何苦呢?宋老板他……他真的很自责……”
苍溟海低垂的脸上隐现快意,快意中还带着难以言喻的残忍,对宋游玄,也是对自己。
他爱他,甚至愿意为他承受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最终化为一堆枯骨,他恨他,恨到默默地用自残的手段折磨他。用伤害自己的生理来伤害对方的心理,这种方式只对真爱的人有效,偏偏宋游玄就能被他伤到体无完肤。
邢战只得转移话题:“我去看过苍泊了,他身上的鬼面已经没了,虽然人还不清醒,但应该没有大碍。”
“谢谢。”
苍溟海似乎已经知道了,虽然他闭门不出,但邢战可以想象宋游玄每天在门外向他汇报苍泊的状况,心里又是一阵唏嘘。
“我多嘴问一句。”邢战指了指他的脸,“你们这个毒……有办法治吗?”
苍溟海没有说话,仅剩的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邢战。邢战被他看得心底发毛,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又无法准确抓住。与宋游玄与苍溟海二人的相遇就似乎带着些宿命,虽然与他们的往事并没有关系,但如今已被栓在了一起。
“安心休息。”离开的时候邢战说,他打开门看见宋游玄在客厅里睡着了,修长的人蜷缩成了一团,看上去可怜兮兮的,“见见他吧,就当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苍溟海深深望了他一眼,又将脸转向窗外,头发遮掩下的半张白骨微微颤抖。
回到水月人家的时候已过了晚饭时间,邢战随便弄了点晚饭。他吃得不多,最近总是没什么胃口,胡乱塞了几口便进了小屋。
他躺了一会,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除了满腹的心事,更要命的是他的头很痛。确切的说是左眼痛极,好像有把刀子在眼窝里戳捣,以致于疼痛的神经影响了整个大脑,尤其是夜深人静时,头痛欲裂。邢战是个能忍痛的人,可在这无穷无尽的折磨下,也开始觉得吃力。
一只眼睛无法视物,使得房间更显昏暗。此时此刻,疼痛加剧,邢战知道宫牧必然在某个地方与厉鬼争斗,只要宫牧一施法,他的眼睛就会疼得要炸裂。但他不想跟任何人说,特别是宫牧。
越睡越清醒,越清醒越疼,实在是疼得受不住了,邢战干脆起床穿好衣服,离开茶坊。
穿过集市,邢战独自在街上闲逛,冷风吹过,疼痛稍有缓解。晃着晃着来到了湖边,寻了一张空椅子坐下。
中元节那日他们还在湖上放了灯花,如今所有的河灯都被清理,只剩一盏幽暗的路灯照亮一小片湖面。晚风吹皱湖面,虽然冷清了些,倒别有一番清净。
望着湖对面点点灯光,邢战长舒一口气。
“出来吧,偷偷摸摸的干什么。”邢战往椅背上一靠。
树后,一个削瘦俊挺的人走出来,坐在邢战身边,是郎谦:“我看你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有些担心,就跟出来了。”
“你这是偷懒啊。”邢战调侃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前邢战极力掩饰,就连一只眼盲都无人知晓,但郎谦细心,总是瞒不过他。
“就要开学了吧。”邢战道,“开学就成一条高三狗了,加油,考完就成龙了。”
郎谦笑笑,现在回想起来他很感谢邢战劝他接受赔偿金,尽快结束官司,如今有了钱母亲病情稳定,自己也能安心学习,如果当初死憋着一口气,官司缠身,势必会导致母亲悲痛伤神,自己为了承担家庭负担被迫辍学。往后就得看他努力奋斗,翻身成才。
“开学后我就不能天天来了,不过周末还是可以过来帮忙的。”郎谦道。
邢战嫌弃道:“我这茶坊没你就开不成了还是怎么的?你就安心读你的书吧!别到时候考不上大学,怪我影响你学习!”
郎谦又笑,他并不爱笑,大部分时候都瘫着张脸,对着客人都摆不出营业性的笑容,幸亏相貌好,即使不笑看上去都很干净帅气,讨人喜欢。但面对邢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