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第7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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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十七紧守心头一点清明,双手持定金剑,倾尽全力,剑锋深深插入凶兽脊背之中,暴戾的星力顿如决堤洪流,倾泻而出,四下里游走不定,大肆破坏。那凶兽本是强弩之末,又遭此重创,四足一软伏倒在地,仰天怒吼,吼了三声戛然而止,七对眼珠逐一瞎灭,口中异蛇滚滚脱落,触地便死,顷刻间溃烂消亡,恶臭冲天。
魏十七这一击强借命星之力,动摇根本,星躯承受不住重压,破开无数深深浅浅的伤痕,如瓷器寸裂,从头到脚,无有一寸完好之处。皮肉外伤看上去惊心动魄,实则无有大碍,筋骨脏腑破碎亦数癣疥之疾,真正的伤势深藏于内,肉眼不可及,魏十七体内“一芥洞天”土崩瓦解,钢筋混凝土构筑的森林化作一片废墟,参天造化树播撒生机,撑起小半边天,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未伤敌,先伤己,星芒一击两败俱伤,镇将樊鸱被困于凶兽胃袋中,早有感应,星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周身重压顿为之一松,急忙挥动九头穗骨棒,里应外合,从内杀出。那凶兽腹背受敌,一时间狼狈不堪,有气无力地扑腾挣扎,渐渐显出末路的颓势。
星芒之力一泻而空,魏十七深深吸一口气,头脑回复了清醒,趁他病,要他命,若让对手缓过劲来,翻盘亦未可知。他奋起余力,鼓荡灵机池,催动“诛仙”金符,又一剑刺下,破开坚硬的甲胄,剑化金轮,生生拍入凶兽体内。
七重金轮,光晕徐徐流转,金光明灭,卷动星力从四方汇聚,如阳沃雪,直扑凶兽心腹要害。为山九仞,功亏一篑,魏十七犹不敢大意,提起一双铁拳,奋起余勇猛击凶兽脊背,巨力反震,肉身渐次溃散,一缕缕齑粉冉冉升腾,消散于血光中。
狂飙突进,悲歌未绝,十恶命星感应到星躯行将崩解,忽然颤了一颤,降下一道宏大的血光,将魏十七罩定,醍醐灌顶,冲刷着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毛孔。血光之中,无数星尘上下飞舞,争先恐后投入体内,伤势迅速弥合,“一芥洞天”亦随之稳固,不再继续坍塌。
魏十七心有所感,仰头望去,命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凶戾之气一扫而空,血光如注,透出几分温和亲切。那一瞬间,尘封的往事浮上心头,还没来得及看清,便一闪而逝,他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坚硬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有些失神,。
凶兽低低咆哮,掀动残破的骨甲,哗啦啦乱响。魏十七稳稳立于兽背,低头审视片刻,只见命星血光扫过之处,阴影此隐彼现,如水流荡漾,变幻不定。看了片刻,他心中忽然一动,若有所悟,血光映出的阴影,分明便是那凶兽体内血气涌流的痕迹,批亢捣虚,正在此一举!
魏十七提起右拳,看准阴影涌动的缝隙,狠狠一拳砸下,骨甲应拳而碎,皮肉深深凹陷,那凶兽闷哼一声,身躯瑟瑟发抖,又缩小了些许,将尾鞭一甩,凌空抽向大敌后脑。
不知是星躯破而后立,抑或是凶兽重伤不济,这一鞭比先前慢了许多,魏十七轻而易举便闪让在旁,看准来势,起右掌重重切去,正中血气薄弱处,“咔嚓”一声响,骨碎筋折,软搭搭垂落在地。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胸中不无感慨,舍身磨砺果然是机缘所在,经这一场恶斗,十恶星躯再度拔高一截,即便无有镇将樊鸱从旁相助,他也可将这重伤的凶兽打落尘土,不得翻身。
第一百三十二节 如堕冰窟()
尾鞭断折,凶兽气势一落千丈,迟钝的脑筋终于意识到危机所在,却已身陷泥潭,无从脱身。一敌从腹中杀出,一敌从后背攻入,身躯千疮百孔,如一只破口袋,处处漏风,那凶兽走投无路,死中求活,发狠作最后一搏,放弃抵抗,任凭星力席卷肉身,将渡鸦岗树妖的根须一扫而空,抢在生机灭绝前,从地脉中汲取本源之力,吊住最后一口元气。
镇将樊鸱忽觉周身一沉,血气左冲右突,不听使唤,心知有异,急忙催动奇气,从凶兽腹中杀出,扭身避开地脉束缚。魏十七眸中星云转动,看准血气薄弱处,重重一拳击落,破开肉身,十恶命星连连颤动,三颗星芒寻隙而入,“诛仙”金符顿为之一变,七重光晕左三右四,急速飞旋,溃散作无数交织的金线,在凶兽体内炸将开来,切割虚空,破灭万物,一发不可收拾。
魏十七双足一蹬,凌空蹈虚遁入血光,身影骤灭,下一刻现于十恶星下,低头望去,那凶兽如泥塑木雕,伏于深坑中一动不动,骨甲下闪动着细微的金芒,僵持十余息,金线蜂拥而出,将其碎尸万段。
樊鸱在旁窥得真切,暗暗心惊,这凶兽虽是强弩之末,肉身强横不可小觑,如此干净利索便被斩灭,主人的神通手段深不可测,似乎不弱于西方之主樊隗,当初投靠本是迫不得已,如今看来,并不委屈自己。
魏十七伸手一招,金线合拢于一处,化作一道金符落于掌心,他细细看了几眼,经星芒洗炼,金符脱胎换骨,天后姜夜留下的最后一丝气息,亦荡然无存,直到此刻,金符才抹去一切痕迹,真正成为无主之物。他长长舒了口气,看了樊鸱一眼,衣袖轻拂,将其收入青铜镇柱,心念微动,暗暗将“深渊之子”挪入九头蛇皮袋中,以“血域樊笼”重重固锁,收入“一芥洞天”内,深埋于参天造化树下。
一番手脚,神不知鬼不觉,就连近在咫尺的离暗和屠真都没有察觉,更不用说身处伏波江中,远远观望的契、莫二将了。
魏十七大显神通,引动星力斩杀凶兽,契染为之咂舌不已,这倒罢了,但他拂袖间唤出樊鸱相助,却令他心中打了个咯噔,脸色微变。他执掌“转轮镇柱”多年,朝夕揣摩,对奇气的气息再敏锐不过,丝毫做不得假,樊鸱乃镇柱镇将,镇柱乃深渊血战根本所在,如何落在了他手中?镇柱不可轻动,契染虽不认得樊鸱,却也猜出几分端倪,百岁谷,藏兵洞,西方之主樊隗,当其跳出深渊高飞远走之际,韩十八分明便在藏兵洞中,坐收渔翁之利!
瞒得好生严实!瞒得他好苦!
契染肚子里百折千回转着念头,莫澜却有些分心,频频将目光投向星光下二女,打量得甚是仔细。十恶凶星高悬于苍穹,血光如注,二女若隐若现,只剩两道淡淡虚影,她催动血气运足目力,亦看得不大分明。沉吟片刻,莫澜开口相询,契染顺着她的视线瞥了一眼,心不在焉,随口道:“她二人乃器灵化身,打点洞府的侍女之流,平日里藏身于器物中,逢此大战顾不周全,才现身而出。”
莫澜甚是好奇,追问了几句,当年在吞象山一战,离暗屠真俱已现身,知者不在少数,赤流温泉闲居时,契染亦向魏十七问起,略知一二,当下将三界之地魔器化灵的玄虚说了几句,那追随韩十八而来的二女,一乃杀伐之器,唤作屠龙真阴刀,一乃炼丹之器,唤作诸天轮回神木鼎。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屠真为实,为真,离暗为虚,为假,魏十七深思熟虑,借契染之口传出去,消除了后患。有朝一日直面深渊主宰,二女气息异于常人,藏是藏不住的,此番在契染莫澜跟前显露形迹,也是有意为之,并非临时起意,就连唤出镇将樊鸱相助,亦在谋划之中。
尘埃落定,魏十七凝神望去,只见那凶兽肉身溃败,生机急速湮灭,如风中之烛,只剩下极其微弱的一点,但这一点生机摇曳不定,始终未能烟消云散,他心中起了疑虑,正待出手碾杀,“扑”一声轻响,一团苍白的火焰腾空而起,顷刻间将凶兽的尸骸烧作灰烬,残留的星力随之湮灭,无有一丝泄漏。
魏十七顿时警惕起来,举手投足间,将星力扑灭殆尽,这等手段,绝非寻常人物能为之,他心中已有猜测,暗暗张开“一芥洞天”,将离暗屠真连同接骨木浮宫一并收去,冷眼静观其变。
苍焰变幻莫测,聚拢作一个高大的身影,面目模糊不清,微微仰头望了他一眼。寒意蓦地袭上心头,魏十七如堕冰窟,手脚冰凉,触摸到一种难以抗拒的恐惧,他心下了然,隐藏于幕后的黑手露出了真面目,是平等王,连番失算,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借机看他一眼。沐浴在血光下,他与命星靠得那么近,呼吸与共,浑然一体,恐惧一触即收,再也不能近身,魏十七探出手掌轻轻一按,星力压上,将苍焰层层挟裹,平等王似乎察觉到鞭长莫及,冷哼一声,身影骤然溃散,苍焰亦随之覆灭。
伏波江浪奔浪流,契、莫二人面面相觑,如此大阵势,如此大声势,果然是平等王在暗中播弄手脚,确凿无疑。坐实了对头,最后一丝侥幸亦烟消云散,契染心情异常沉重,南下之路,比他设想的艰险万分,前途还有什么意外,殊难预料,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平等王既然现形,就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十恶命星渐次隐没于苍穹,魏十七徐徐落地,似乎惊动了什么,一阵旋风凭空卷起,尘土飞扬,呜呜咽咽,有如最后的悲歌,大地静默不语,凶兽灰飞烟灭,只剩下一个犬牙交错的深坑,如绝望的眼睛,死沉沉瞪向天空。
契染觉得身上有些发冷,深一脚浅一脚走出伏波江,来到魏十七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内心深处不无苍凉。地脉孕育的凶兽,就此化作飞灰,胜负一线,生死反掌,魏十七直面平等王的威胁,毫不示弱,他却只能躲进伏波江,藏头露尾作壁上观,人之贤与不肖,天差地别。
第一百三十三节 两岸猿声凄凉()
连番激战,由暗转明,平等王的目光已投向此地,断不可久留,三人匆匆扎了个大木筏,推进伏波江中,涛生涛灭,顺流而下,走得极为稳当。
当面锣对面鼓,有话说开就好,放在心里天长日久,难免滋生芥蒂,契染深知这个道理,眉头一皱,流露出三分好奇,三分介意,神情煞是复杂,犹豫片刻,坦坦荡荡问起镇将镇柱的来历。魏十七早有腹稿,不紧不慢解说了几句,只道当日在百岁谷中,他绕到石壁后潜入藏兵洞,目睹西方之主樊隗连折两根镇柱,以奇气催熟藏兵镇柱,火中取栗,而后跳出深渊飞升脱去,樊鸱失了存身之地,行将崩解,被他趁乱收入青铜镇柱,歪打正着,平添了一得力臂助。
契染将信将疑,啧啧称奇,他曾亲入藏兵洞,为天地伟力逐出,深知其中的凶险,不过“以奇气催熟藏兵镇柱”乃是深渊隐秘,知者寥寥无几,韩十八若非亲眼目睹,断然猜不到,误打误撞收取樊鸱,当是确有其事。这一路行来,旁观者清,此人神通固然了得,更为运数所终,每每逢凶化吉,连克强敌,福缘深厚。运数一事虚无缥缈,信则有,不信则无,契染向来不甚放在心上,眼下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也由不得他不信。
莫澜在旁一一听在耳中,若有所思,下意识瞥了契染一眼,见他微微颔首,心中拿得定主意,自不必她多言。
契染心中念头数转,开口索要青铜镇柱一观,魏十七正要听他的意见,大大方方递到对方手中,任其细看。龙蛇缠绕,神韵天成,细微处纤毫毕现,与深渊镇柱迥异,契染心无旁骛揣摩了许久,推测道:“此乃仿照深渊镇柱打造的宝物,内藏一小洞天,别具匠心,可惜无有奇气,不堪衍化兵将。”
一言中的,魏十七并不意外,随口道:“深渊镇柱乃天成之宝,岂可由外力打造,这青铜镇柱不过是三界之地收纳妖兽的容器,以‘镇柱’名之,巧合而已。”
“不是巧合!”契染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奇气乃洞天本源所在,不得镇柱温养,终有散失之时,樊隗为催熟藏兵镇柱,毁去樊鸱容身之所,幸赖有这青铜镇柱,才苟延残喘至今……”他语气一顿,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危言耸听,樊鸱力战凶兽,杀出杀进,哪里是什么“苟延残喘”,生龙活虎精神得很!
话说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契染面不改色,又道:“这青铜镇柱虽是仿造之器,却也有深渊镇柱几分妙用,奇气虽不得温养壮大,可免散逸之虞,亦数难得,不知此物出于何人之手?”
魏十七想了想道:“当初在天庭之时,这青铜镇柱收于广恒殿中,见者甚众,并非什么稀罕器物,至于其跟脚来历,却未曾听闻过。”
契染摇了摇头,小心翼翼摩挲着青铜镇柱,心中暗暗转着念头,打造镇柱徒具其形不难,难就难在收纳奇气,浑然天成。此非巧合,定有所本,早在樊隗之前,深渊便有人携镇柱去往三界之地,借能工巧匠之手,仿制一二,留在了天庭。究竟是谁人有这等手段,携镇柱脱离深渊,行此隐秘之举?他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事关重大,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