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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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望着魏十七,道:“待会我师父到了,你怎么跟她说?”
魏十七下意识问了句:“说什么?”
余瑶脸一红,瞪了他一眼,有些恼火,低着头不理睬他。魏十七明白她的意思,心中也有些犯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半个时辰后,一道赤光自东北而来,陆葳降下飞镰,落在魏、余二人身前。
这位钩镰宗的宗主作宫装打扮,眉目如画,沉静祥和,余瑶见到师父,鼻子发酸,扑入她怀里,忍不住抽泣起来。
陆葳见徒弟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抚摸着余瑶的秀发安慰了几句,目光投向魏十七,笑吟吟道:“这就是你选的男人?”
余瑶将脸埋在她怀里,面红耳赤,根本抬不起头,不敢说是,也无从否认。魏十七趁机踏上半步,迎着陆葳的视线,叉手行礼道:“昆仑弟子魏十七见过宗主。”
陆葳早听师妹宋韫说起过此人,仙都掌门奚鹄子的徒孙,人才模样都不错,只是不知道心性如何。她不置可否,拍拍徒弟的肩膀,道:“说说看,你们是怎么逃出赤霞谷的!”
第五十九节 只会一笑了之()
余瑶收起小儿女的娇态,拭去眼泪,正襟危坐,将二人躲入山腹避祸,被食尸藤妖发觉,突围而出,来到铁岭镇,斩杀凌霄殿弟子康平的经过原原本本禀告师父,魏十七不时补充一二,余瑶也不以为忤,一些不大清楚的细节,还多问了他几句。
陆葳冷眼旁观,早看出徒弟的异样,算上镇海关外铁额人骑兵那一次,他已经两度救了余瑶的性命,生死相依,朝夕相对,最易滋生情愫,余瑶委身于他,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她看人准不准。
赤霞谷之战事关重大,陆葳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不得不慎重,她一一问清了前因后果,心中有了计较,向余瑶坦言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暂时不能轻举妄动,掌门和诸位长老、宗主已经到了断崖峰,一切针对太一宗的动作都必须停下来,听掌门法旨行事。”
余瑶急道:“食尸藤妖可能会来铁岭镇。”
“虽然我不想提醒你,不过是不是存在这样一种可能,你们不对康平动手,食尸藤妖就会老老实实留在赤霞谷?”
余瑶呆了半晌,心灰意懒,苦笑道:“原来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魏十七开口安慰她。
陆葳饶有兴致地问道:“那是谁的错?”
“太一宗的错。”
“呵呵,有趣的想法。”陆葳朝余瑶挥挥手,示意她暂避片刻,她有话要问魏十七。余瑶看了魏十七一眼,垂下眼帘,黯然退到一旁,走入山林中远远避开。
树荫之下只剩下陆、魏二人,山风呼啸,松涛起伏,陆葳上下打量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魏十七展颜一笑,拱手道:“多谢陆宗主见赠妖丹和法诀,弟子受益匪浅。”
“你救了瑶儿一命,那是你应得的。”陆葳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些难以决断,“我听宋师妹提起过你,也听瑶儿提起过你,你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阮长老既然将你引入昆仑门下,你就是御剑宗的弟子,只是这里有个难题,阮长老从赤霞谷脱险后,回到流石峰立刻闭关疗伤,至今没有露过面,她不曾提起过你,你凭什么取信于掌门?”
魏十七知道她在提点自己,道:“如蒙宗主引见,弟子自有把握向掌门证明。”
陆葳点点头,“好,你知道就好。到目前为止,赤霞谷的生还者只有你和瑶儿二人,掌门会亲自垂询,容不得你妄动心机。”
“是,弟子明白。”
“瑶儿目前的处境你也清楚,我想知道,你会为她做到什么程度?”
魏十七想了想,道:“余瑶的性子看上去很清冷,有些高傲,给人的感觉很坚强,其实这些都是她保护自己的硬壳,她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放不下,又想不开,到负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时,就拼命想逃,逃了一圈,又回到原来的地方。我想帮她解决所有问题,七榛山的问题,鲁长老的问题,可能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问题,没关系,这些我来解决,她只要站在我身后就可以了,只是,这需要时间,我需要时间变强大。”
陆葳的视线落在他左手手背上,那里有一道灰色的印痕,“你需要多长时间?”
“解决鲁长老的问题,十年。”
“十年太久,最多七年,我给你七年时间,这七年里,恐怕你见不到阮长老一面,她也帮不到你什么。”
“她伤得极重?”魏十七心中一沉,他没想到阮静要闭关这么久。
“生死一线,从楚天佑手下逃脱,又谈何容易。嘿嘿,太一宗底蕴深厚,掌门说阮长老之所以能冲出赤霞谷,是因为楚天佑手下留情,放了她一条生路。”
“楚天佑也是渡劫期的大修士吗?”
“不是,他三十年前进入炼神期,至今未能有所突破。”陆葳猜到他的心思,微微摇头,“不要痴心妄想了,你毕生都不可能与他比肩。”
魏十七低下头不言不语,他需要时间,他知道如无意外,五年之后,他能突破剑气关,十年之后,他有机会冲击剑丝剑灵,但所有这些都取决于阮静印在他眉心间的那篇“剑诀”,那是一条剑走偏锋的歧途,他感到莫名的惶恐,不知道最终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可是能够解答他疑惑的那个人,身受重伤,闭关不出。
“走吧,跟我去见掌门,你好自为之。”
“铁岭镇就置之不顾了?”
陆葳没有回答他,她御起飞镰,略一徘徊,将余瑶带上,投东北方向而去。魏十七摇摇头,在修士眼中,凡人等同于蝼蚁,有谁会为了蝼蚁而停留?食尸藤妖在铁岭镇大肆杀戮,就等同于小孩子往蚁穴中灌沸水,他们只会一笑了之。
第六十节 山河元气锁()
断崖峰与空竹山遥遥相望,成犄角之势,二山之间,隔了一片狭长的密林,终年被云雾和瘴气笼罩,人迹罕至,妖物出没其间,是分割中原与西陲的屏障,当地的土人通常称其为“蛮骨森林”。
昆仑掌门紫阳道人身披道袍,头戴紫金冠,负手站在断崖峰顶,凝神望着彤云密布的空竹山,若有所思。隔着蛮骨森林,昆仑派与太一宗遥相对峙,是战是和,在此一举。
堂堂昆仑掌门,西陲剑修万众仰慕的高人,全无遗世绝尘的风范,紫阳道人蓬头垢面,不修边幅,道袍洗得发白,胸前隐隐染着油渍,紫金冠边角残破不全,磕去了一块,像换牙的幼儿,滑稽可笑,然而他的一双眼眸,却如年轻人一般温润亮泽,充满了看破世情的练达,又没有失去怜悯和好奇心。
问过余瑶后,陆葳将她带了出去,魏十七随后登上断崖顶凤凰台,跪在掌门跟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凤凰台是断崖峰顶一块形同神鸟的巨石,双翅平展,半身突出山崖,尖嘴遥遥指向空竹山苍龙洞,当地土人故老相传,有“凤击苍龙,破云霄奔袭九万里,天帝为之震怒,降下霹雳化为巨石”的传说。
紫阳道人的目光有如实质,刺得他心神不宁,他只能强迫自己故作镇定,可神情举止却瞒不过掌门的双眼。这正是魏十七想要的效果,不掩饰,不作伪,把真实的情绪坦露在他面前,这比唇齿间吐出的任何语言更有力。
陆葳是昆仑嫡系钩镰宗的宗主,因此得以越过主掌刑罚的邢越邢长老,直接把二人带到掌门跟前。她是掌门紫阳道人俗家的外甥女,疏不间亲,魏、余二人所言“事关重大”,也给了她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
这么做毕竟是得罪了邢越,但邢长老和钩镰宗的鲁长老势成水火,她怜惜女徒,不愿她再受委屈,宁可逾规。
紫阳道人将手一招,藏雪剑从魏十七腰间的剑囊中飞起,缓缓落入他手中,百般不情愿,他屈指一弹,飞剑像弓弦一样震颤不已,发出低沉的哀鸣,久久不绝。
藏雪剑拼命挣扎,紫阳道人手一松,飞剑疾飞而回,插在魏十七身前,大半没入石中。魏十七不敢伸手拔剑,眼光瞥了一眼,心念到处,藏雪剑嗡地飞起,如倦鸟归巢,稳稳收回剑囊中。
紫阳道人目光如电,早看出魏十七并非通过道胎剑种间的感应操纵飞剑,藏雪剑是他的本命物,只有经过“血祭认主”,本命飞剑才能如此通灵,如此看来,那小子所言并无虚妄,昆仑上下,也只有阮静能传他这门“剑诀”。继螭龙、青鸟之后,她终于找到了第三种天妖血脉。
“起来吧。有什么要说的话,就说吧。”掌门懒洋洋地发话,言下之意,不要浪费了陆葳为他争取来的机会。
“是。”魏十七心中有了底气,他相信以昆仑掌门的眼光,自然能看出藏雪剑的特异之处,以人身修炼妖术,以丹火淬炼本命物,普天之下,又有几人通晓妖族的法门。他略加整理思路,从拜入仙都门下说起,一直到铁岭镇外,用搜魂术拷问凌霄殿弟子康平,事无巨细,涓滴不漏,足足讲了一个多时辰,坦坦荡荡,如瓶倾水。
从始至终,紫阳道人都保持一个姿势,纹丝不动,耐心地听他道来,没有丝毫打断的意思,待他停下来,又等了片刻,才温和地问道:“就这些?”
魏十七咽了口唾沫,道:“是。”他有些吃不准,掌门问这句话到底是什么用意。
“你且过来。”
魏十七亦步亦趋,跟随掌门来到凤凰台的尖嘴处,脚下是万丈虚空,蛮骨森林隐没在云雾里,像一条潜伏的大蛇,对面是巍峨的空竹山,彤云如盖,将山头团团笼罩。
紫阳道人捋起袖子,指指山顶的云层,道:“那是太一宗的雷火劫云,劫云之下,便是苍龙洞,太一宗掌门,中原绝无仅有的渡劫期大修士潘乘年,就亲自坐镇在洞口的三株古松下。苍龙洞中,关押着我昆仑派的诸多剑修,沥阳派的许篁、向渔、崔吉,少陵派的谢鞠、丁一氓、石烽火,元融派的卜樾、申屠平,平渊派的季鸿儒、仇涤非,玉虚派的何不平、赵之荣,玄通派的韩赤松、曹雨,仙都派的奚鹄子、李少屿,都是旁支中坚,一时之选。旁支七派也是我昆仑一脉,这些年镇守昆仑山,选拔俊才,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旁人可以无视,我这个当掌门的,心里总得有数。”
他回过头,视线落在魏十七身上,“现在太一宗以这么多人的性命为要挟,讨要山河元气锁和月华轮转镜,月华轮转镜倒还罢了,这山河元气锁乃是我昆仑派开宗立命的根本,你说换还是不换?”
魏十七心中一颤,这种左右昆仑命运的抉择,怎轮得到小角色指手划脚!他脸色有些尴尬,推诿道:“事关重大,小子见识浅薄,不敢妄言。”
这种时候,掌门若坚持要听他的想法,应当微笑着尽显高人风范,说一句“但说无妨,说错了也不打紧!”以此来鼓励他,消除他的顾虑,谁知紫阳道人却道:“阿阮挑中的人,品性见识到底如何,就用这个题目考校一下,合我的心意,才能传我师弟的衣钵。”
他话里颇有言外之意,魏十七一时间也来不及细想,模棱两可地道:“从太一宗偷袭赤霞谷至今,已两年有余,不能从长计议吗?”
紫阳道人叹息道:“拖,这也是个办法,不过,现在没有时间了!你看得见对面的苍龙洞吗?已经有一十三具尸体挂在了悬崖上,每过一天,楚天佑就杀我一名昆仑弟子。诸位长老宗主齐聚于此,就是为了做一个决断,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太一宗把昆仑弟子杀尽吧!要么拼死一搏,硬撼一下雷火劫云和潘乘年,要么低头服软,乖乖献出山河元气锁,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
“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魏十七想到一种可能。
“你是说太一宗另遣人手偷袭流石峰?无须多虑,流石峰镇妖塔不倒,潘乘年不出手,太一宗来再多人也没用。”
魏十七低头寻思片刻,道:“太一宗好歹也算名门正派,料想自视甚高,有所为有所不为,即使觊觎我昆仑派的元气锁,也应该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在面上虚应一番故事。这次他们千里偷袭赤霞谷,不顾道义,撕破脸皮,连绑架勒索这种低三下四的手段都使出来,堂堂掌门公然作帮凶,亲自坐镇苍龙洞,说明他们是势在必得。”
紫阳道人点头赞许道:“对,就是这么回事,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太一宗的道法讲求‘夺天地造化以为己用,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从来不以名门正派自居。太一宗这次做得很绝,明当明就是要元气锁,不讨价还价,得不到,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喏,你看悬崖上那些尸体,就表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