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第5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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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糊糊问道:“我……妾身……该怎么办?”
季沉霭笑了起来,上前把她的手从齿间拉出,宽慰道:“这是好事,那……甲长老既然应允你做广闻派的掌门,一言九鼎,不会食言,你且随我去,真人在洞府等你。”
“什么……洞府?”
季沉霭不无感慨道:“道门耆宿甲长老,自然不能在这等闲弃之所落足,此地虽无洞天仙界,像样的洞府总还找得出几处,这是你的机缘,你的……运数!”
闻薰喃喃道:“机缘么?”她糊里糊涂傍上了一条粗大腿,一定要紧紧抱住,不可错失,这么形容虽然粗鄙,但她孤身一人无父无母,尝尽了坎坷和艰辛,早已不是那个自视清高的小女孩了,她要当广闻派的掌门,要吞服灵药,修炼功法,就必须付出代价。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帮她,这一点,她早就想得很清楚,那位率性而为的“甲长老”想要什么,她也心知肚明。
季沉霭看在眼里,暗暗叹息。
第一百十一节 背靠大树好乘凉()
道门四位真人,七位弟子,合计十一颗种子,从大瀛洲来到这魔物横行的异界,困守于“绿洲”之内,历千百载,亦不无所获。此界固然灵气匮乏,却有一宗好处,寿元流失极其缓慢,凭空多出数倍的时光,以魔核为资粮,耐心打磨功法,原本囿于资质机缘,固若磐石的瓶颈,也有了松动的征兆,葛阳真人一举勘破大象境,松骨真人紧随其后,亦看到了一线曙光。
二位真人于山腹内闭关,悉心修炼真法,一应俗务尽皆托给长息真人与居延真人,直到岁寒洲广闻派举众来投,打破绿洲均势,祁甲横空出世,恣意妄为,将道门这一潭静水搅得波诡云谲,跌宕起伏,才惊动了葛阳真人,将他唤去一观。
这一去,天翻地覆,斗转星移,甫一相见,周吉不容分说,挥出五色神光镰,将天地禁锢,任凭葛阳真人成就大象境,有千般手段,万般神通,被他以摧枯拉朽之势生生压制,磅礴魔气,诡异魔功,侵蚀意志,将葛阳真人炼成了“葛蓬莱”。
从那一刻起,道门再无葛阳真人,真人沦为听命于人的一具行尸走肉。什么“由体修入道境,一身神通堪比大象真人,从始至终深藏不露,葛阳真人独具慧眼,窥破端倪,道破真相”云云,俱是周吉灵机一动,掩人耳目的托词,有葛阳真人出面背书,他大可从容布局,徐徐图之。
松骨真人闭关不出,长息、居延二位真人虽有疑惑,但葛阳真人乾坤独断,也不容他们置喙,只能默许道门多出一位耆宿长老。他们私下里猜测,那位“甲长老”修为高绝,只怕压过葛阳真人一头,迫于无奈,真人才行此下策,加以笼络,以免为外人所趁,而从祁甲一方考虑,背靠大树好乘凉,道门传承万载,灵丹法宝不计其数,当一名耆宿长老,自然好过流落在外,独木难支。
耆宿长老,自不能等闲视之,周吉得了一座洞府,安顿稳妥,将闻薰唤来侍奉枕席,胡天胡帝,神清气爽。葛阳真人如今与他一条心,将道门积攒的魔核尽数奉上,周吉一一炼化,将精纯无比的魔气占为己有,比诸吞噬血肉不知高明了多少,魔功日渐深厚。
闻薰惊喜之余,曲意迎奉,周吉明白她的心思,之前答应过的事,无意食言,也不须再拖下去。这一日,葛阳真人、长息真人、居延真人、甲长老四位聚于一处,商议如初处置广闻派,长息真人召见过班阙班长老,心中自有分寸,他斟酌再三,提议将广闻派一分为三,闻铎、班阙、闻薰各领一支,休养生息,讨伐魔物,每百年一议,按积功多寡,公推掌门之位。
居延真人不置可否,周吉无可无不可,唯独葛阳真人以为百年一议太过漫长,改为三十年,长息真人颔首应允,就此定下了规矩,召见班阙,亲自告知。
忽忽数日,闻、班二位长老将绿洲的情势打听明白,根深蒂固,一家独大,余者无法与之相匹敌,更为关键的是,闻薰借“甲长老”之势,游说广闻派弟子,渐渐成了气候,他们无法一手遮天,断然回绝道门,扬长而去,带不走三足青帝鼎,带不走合龙辟水龟,只会导致广闻派四分五裂,人心涣散,为他人吞并。
道门并非铁板一块,葛阳真人领无垢一脉,核心弟子有李津泽、卢一苇、贾榕樟,松骨、长息真人领昆吾一脉,核心弟子有黄四海、季沉霭,居延真人领神兵一脉,核心弟子有曾平漠、陈渡泸,各脉麾下都不乏独当一面的护法门人。与四大真人相比,那位甲长老起步太晚,不足以打破均势,抢夺三足青帝鼎,收纳闻薰,许以广闻派掌门之位,十有**是存了千金市骨的打算。
闻铎与班阙计议许久,两害相争取其轻,广闻派分割为三支,彼此牵制,明面上削弱了每一支的权柄,其实闻、班二人依附道门,合纵连横,名正言顺占据大势,才能将闻薰的变数扼杀在萌芽中。
数日后,广闻派正式归附道门,分为三支,闻铎领南支,班阙领西支,闻薰领北支,合龙辟水龟归南支西支,三足青帝鼎归北支,各自休养生息,等待着时机。
闻薰修为平平,资质亦平平,周吉任其自然,并未以魔气侵蚀心性。他花费数载光阴,将道门累积的魔核尽数炼化,默念无名魔功,终于水到渠成,又悟得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中第二门小神通,是为“破谛”。
点染是为“蚀”,灭杀是为“破”。
周吉略加推衍,便知“破谛”乃杀伐神通,闭门造车无济于事,当即借葛阳真人之口,征辟道门精锐,前往暗黑荒野,清剿魔物,夺取魔核,一来磨砺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万万不可松懈,二来积攒资粮,松骨真人及数位核心弟子正当破境的紧要关头,魔核所剩无多,有功亏一篑之虞。
魔核历来由葛阳真人亲自掌管,多寡盈竭,乃关系到道门安危的大事,不可有失,长息、居延二位真人深以为然,调集弟子护法门人,厉兵秣马,着手准备。
此番出征,乃是道门数百年未有的大动作,兵分两路,一路由居延真人坐镇,一路由甲长老坐镇,不无新旧较劲的意味。除道门外,盘踞于绿洲的诸方小势力亦陆续来投,其中不乏行事诡异、面目可憎的鬼修邪修,希冀分润些汤汤水水,道门并未十分拒绝,毕竟同属外来修士,为魔物所困,合当相互提携,同舟共济。
然而“清剿魔物,夺取魔核”只是台面上的理由,周吉的真正目标是隐藏在黑暗深处,化身万千,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魔众。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真如大师所指的“机缘”正在于此,佛门与天庭的争斗在所难免,他身处其间,避无可避,能否多修成几门小神通,将无名魔功推向精深微妙的大成境地,关系生死存亡,不可不慎。
他命中注定的宿敌,正在餐霞宫云浆殿中,一日千里,深不可测。
第一百十二节 宁吃鲜桃一口()
居延真人执掌神兵一脉,经营千百年,非一日之功,此番师尊亲出,弟子门人附者景从,曾平漠、陈渡泸以降,精锐之士倾巢而出,更有广闻派西南二支随行,献出合龙辟水龟,以作代步之物,雄赳赳气昂昂,令人眼热。与之形成鲜明的是,甲长老手下人丁寥落,闻薰一支老的老,小的小,小猫小狗没几只,全然排不上用场,众人嘴上虽不说,心中却存了看热闹的念头,对于这个平白无故压在头上的“甲长老”,谁都没什么好感。
周吉不甚在意,既然无有可用之人,他干脆只命闻薰随行,孤男寡女,冷冷清清,落在长息真人眼里,寒碜得不像话,仿似道门刻意排挤这位耆宿长老。他不觉皱起眉头,心中打了个咯噔,正待将黄四海唤来,座下弟子季沉霭又自作主张,不待吩咐,便主动上前见过甲长老,愿随他深入荒野,清剿魔物。
长息真人摇摇头,一口气叹在肚子里,对这个想到一齣是一齣的徒弟实在无话可说,当着众人的面,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默许她自作主张,权当得了他的暗示,帮衬甲长老一二,只不知他会不会领情。
周吉有些看不透季沉霭,此女主动示好,究竟是一时冲动,还是另有用意?不过他胸有成竹,也不惧对方怀有异心,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心计都是浮云,当下不假思索,欣然应允下来。
道门核心弟子的加入是一个讯号,陆续有修士上前拜见,毛遂自荐,多为奇形怪状的妖修鬼修邪修,混得不如意,见甲长老无人可用,起了投机之心。周吉懒得与他们多啰嗦,撒手不管,全权托付季沉霭处置,季沉霭久居绿洲,对彼辈知根知底,她宁缺毋滥,一个都没有松口,只挑中杜千结和阳氏兄弟,追随祁甲离开绿洲,去往黑暗笼罩的荒野。
恼人的苍蝇终于抛在了身后,周吉将季沉霭唤上前,细细询问了几句,毫不掩饰自己的打算,他的目标不是那些寻常魔物,而是化身千万的天魔。图谋天魔,季沉霭并不感到诧异,甲长老修为堪比大象真人,唯有天魔体内孕育的魔核,方值得他出手。然则天魔神通诡异,保命手段层出不穷,即便道门真人亲自追杀,亦频有失手,这一趟荒野之行,看来会是耗日持久的苦差事,季沉霭看了一眼闻薰,不知甲长老为何携她同行,碍手碍脚,反为拖累。
闻薰低头不语,心中却不无忐忑。
甲长老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令季沉霭措手不及,他嘀咕了一句凡间的俗语,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桃一筐,似乎记起了什么,心血来潮,问季沉霭此界有没有魔将出没,可供剿灭。魔气聚为魔物,魔物开智,修炼魔功,成就天魔,天魔彼此吞噬,如苗人养蛊,最终幸存的至强者,方可称为魔将。季沉霭眼前一亮,请甲长老借一步说话,避开杜千结、阳氏兄弟、闻薰等人,慎重道:“甲长老欲寻魔将下手吗?”
这话问得有些意思,看来她并非一无所知,周吉不动声色,反问道:“你怕了?”
季沉霭不觉笑了起来,腕上玉环叮当作响,道:“这荒野深处,确实有魔将出没,秉性狡诈,手段高强,道门避之唯恐不及,不愿主动招惹。”
“以前吃过亏?是哪一位真人?”周吉闻弦知雅,道门甘愿避让,显然其中定有隐情。
季沉霭想了想,并没有为尊者讳,坦言道:“多年之前,松骨师伯曾与一魔将狭路相逢,大战三天三夜,出尽手段,未占得丝毫便宜,反被魔功所伤,将养了百年才现身,折了一条胳膊,再也无法复原。”
季沉霭出身昆吾一脉,她口中的“松骨师伯”,乃是黄庭山昆吾洞主松骨真人,老道一向老神在在,冷不丁成了独臂佬,这个亏吃得着实不小。魔将如此强悍,难怪道门将这口气忍了下来,周吉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不想竟有意外之喜,魔将体内魔核可遇不可求,无异于“金蚕王”,万万不可错失。他正中下怀,拊掌道:“甚好。那魔将藏身于何处?”
季沉霭见他毫无忌惮之意,浑不把魔将放在心上,试探道:“魔将神通诡异,甲长老可有把握?”
周吉道:“区区一介魔将,跳梁小丑何足道,季道友若担心不敌,不妨回转绿洲,先行回避。”
季沉霭听他从容道来,当非夸口,猜测他或有手段克敌,她自忖不是魔将的对手,又难以遏制心中的好奇,不愿错失目睹魔将的机会,跺脚道:“也罢,且为甲长老当一回马前卒!”
在她看来,要对付魔将,不容分心旁骛,闻薰柔柔弱弱,带在身边只会坏事,不过既然甲长老中意这女子,她也不便置喙。斟酌片刻,季沉霭命阳氏兄弟速速折返绿洲,只留杜千结随行。阳隆悻悻然,颇有不悦之意,小声嘀咕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连试一试都不成么,太小瞧人了……”阳罡朝他使了个眼色,他二人只是外围门人,抵牾道门核心弟子,是为大不敬,季沉霭待人素来宽厚,还不至于因言获罪,换成小心眼之辈,只怕平白惹祸上身,吃不了兜着走。
季沉霭看了阳隆一眼,微微摇首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此行凶险万分,汝二人修为浅薄,害了自己事小,带累他人罪莫大焉。”她对阳氏兄弟印象不错,绿洲内的妖修多狡诈之徒,似他们这般憨厚实诚的,凤毛麟角,委实不可多得,季沉霭有意将他们收为部属,故此略略高看一眼。
阳罡听她声音似有不悦,脸上肌肉一跳,急忙答应一声,拉起阳隆躬身告退。杜千结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心道:“阳隆是个傻大个,肌肉长到脑子里,鲁莽冲动,让人放心不下。季上师将他二人遣回绿洲,以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