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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节

仙都-第4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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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天气大好,他从山林里找来干透发白的草茎,撕碎了垫在木片下,扒开腿坐下,先用削尖的硬木杆来回刮擦,又用双掌快速搓动,时不时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吹几口气,捣鼓了足足大半个时辰,累得腰酸背疼,身子一歪躺倒在地,十根手指抖得像羊癫疯。

    屠真算是看明白了,这是在钻木取火。

    取火是个技术活,周吉钻钻歇歇,花了大半天工夫,自以为掌握了窍门,直搓得掌心红肿,就是不见火。他寻思了一阵,爬起身来用树枝树皮做了一张钻弓,压住木杆来回拉动,过了片刻,木片钻了个焦黑的窟窿,白烟一缕缕腾起,轻轻一吹,草茎冒出小小的火苗,时隐时现。他急忙将树枝交错堆起,鼓着腮帮子用力吹气,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燃起一堆篝火。

    有了火,一切都好办了。

    周吉兴致勃勃,背起箩筐四下里寻找,不知不觉翻过一个山头,在向阳的坡地上找到一个白蚁巢,足足有一人多高,远远望去像座小山。他用石块砸下蚁巢土,贪心不足,装了满满一箩筐,吃力地负在背上,脚步蹒跚往回走,越走越慢,黑咕隆咚又走岔了路,绕了个圈子,回到土屋已是半夜。

    他喝了几口水,像死猪一样瘫倒在土屋里,沉沉睡去。

    屠真百思不得其解,花这么大力气被一箩筐土块回来,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一趟远足累狠了,周吉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浑身酸疼,使不出力气。他在山涧边坐了一会,找一块略显平整的石块,将蚁巢土砸碎了,拣去石块,浇上水拌匀了,又揉又捶,和成一块软硬适度的陶泥。他先压了一块圆饼作底,再搓出长长的泥条,围着圆底一圈圈垒高,不时用手抹匀,做成一个粗陋的陶罐,里外满是指痕指纹。

    周吉将陶罐架空在三块石头上,四周砌一圈湿泥,像只敞口的炉子,底部挖出几个窟窿,点染了树枝塞进去,忍着烟熏火燎,不时添加硬柴,等陶罐红热发烫,又足足烧了大半天。期间闲来无事,他一边看护火候,一边用棕榈叶茎编了几只鱼篓,待撤去火后,将鱼篓搁在山涧湍急处守株待兔,甩着膀子捶着腰,一步一晃,回到土屋中歇息。

    一夜过去,陶罐冷透,在山涧中刷洗干净,仔细察看一回,并不漏水。鱼篓中捕到几条巴掌长的小鱼,刮去鱼鳞,剔净肠腮,丢进陶罐里,撒上一把莲子,煮了一罐热腾腾的鱼汤。香气扑鼻而来,周吉长长舒了口气,圆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朝屠真招招手,指指鱼汤道:“尝尝?”

    屠真蹲在他身旁,伸出手去又缩回来,似乎有些苦恼。周吉呵呵而笑,将陶罐从火上取下,递到她手边,屠真接过滚烫的陶罐,吹了吹热气,就着罐沿喝了几口,寡淡,有一股鱼腥味,委实谈不上好吃。

    周吉问道:“怎么样?”

    屠真犹豫片刻,道:“很烫。”

    周吉从她手中接过陶罐,尝了尝滋味,遗憾道:“要是有盐就好了,再加点胡椒粉就更好了。”

    二人近在咫尺,屠真看着他灰头土脸,道袍脏兮兮的,散发出馊臭味,不觉有些心酸。她歪着头看了他许久,轻声道:“为什么要这样辛苦地过活?为什么不用法术神通?为什么不潜心修炼?”

    周吉淡淡道:“这样顺心。”

    屠真为之语塞,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不是不能,只是不愿,任凭弱水三千,,这一瓢,就是喝水,吃饭,睡觉,砍树,搭屋,搓绳,编筐,织席,取火,制陶,煮汤,就是她这些日子看到的一切。

    “至于修炼,这种事情用得着刻意为之么?吃饭是修炼,睡觉是修炼,劳作是修炼,无时无刻,不在修炼。”

    “主人让我跟着你,为什么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周吉笑了起来,悠悠道:“如果我在前世遇到你,连这罐鱼汤都不会叫你尝。”

    “为什么?”

    “看看你,再看看我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拒绝接近。”

    屠真困惑地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谢谢你照顾我,以后,就让我自己照顾自己吧。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哪怕离开城市,到荒山野地里,双手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我也能平静地活下去,自得其乐。”

    周吉顿了顿,将陶罐凑到嘴边,咕咚咕咚喝掉大半,捞起小鱼吃下肚,朝屠真笑笑,牙缝里嵌着鱼糜,眼睛眯成一条缝。屠真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如释重负。

    屠真站起身,一步步退后,把周吉留在原地,看着他洗干净陶罐,又开始和陶泥,嘴里哼着小曲,含含糊糊,听不真切。她觉得有些失落。

    一股莫名的悸动打心底泛起,屠真怅然若失,几乎与此同时,周吉停下双手,仰头望着山林的另一边,视线越过千山万水,投向遥远的彼岸。这一刻,他们双双感觉到,魏十七已经离开了碧莲小界,离开了无垢洞,离开了黄庭山,踏上另一段未知的旅程。

    他也许明天就会回来,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

第四十一节 子在有失远迎() 


    梅真人吞服的丹药药力深厚,调息数个时辰,便神采奕奕,真元恢复了大半。她倚在魏十七胸口,感觉到有力的心跳,心中觉得平安喜乐,无忧无惧。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结为道侣,彼此扶持,长相厮守,似乎也不错。她眼神有些迷离,开始认认真真考虑此事的可能性。

    玉人在怀,魏十七嗅着她身上熟悉又陌生的体香,察觉到她心绪涌动,忽起忽落,女人都是感性动物,她心软了,心动了,这在所难免,当她孤身来到首乌山委身于他,就已经注定了命运的羁绊。当日种下的因,今日结出的果。梅真人,大象真人,风姿绰约,柔韧而不失刚毅,他有些骄傲,他有骄傲的资本。

    忖度了片刻,梅真人还是将心思深深掩藏,虽然知道瞒不过他,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她将种种念头抛诸脑后,回复了冷静和慵懒,伸手按在魏十七腿上,从他怀中站起身,足下云雾缭绕,托着身躯冉冉上升,来到法阵之旁,探出食指轻轻一点,金光冲天而起,嗡嗡作响,与黄庭山广济洞内的另一座法阵遥相呼应。

    梅真人回头看了魏十七一眼,举步跨入传送法阵,不想金光缭乱,仿似水中幻影,无字摩崖碑从袖中飞出,法阵承受不住重压,竟溃然崩散。魏十七摇摇头,梅真人毕竟只得大象修为,这等横跨渊海的传送法阵,非是出自真仙之手,如何能将击浪艨艟送归大瀛洲!

    梅真人抿着嘴角叹息一声,“看来是不成了!”

    魏十七毫不在意,伸手一拍击空飞舟,晃晃悠悠飞到她身旁,道:“那就一路飞回大瀛洲,至不济,弃了一艘击浪艨艟也无妨。”

    梅真人却有些不舍,道:“你我轮番驱使飞舟,多耗些时日罢了,此等宝材世间罕有,弃了未免可惜。”

    魏十七不置可否,伸手揽住她的腰肢,顺势将飞舟压低至海面,催动真元,劈波斩浪向东而行,如同击水的飞鱼,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

    来时借九岳崩崖石破空飞遁,不过月余光景,返程犹如老牛拖破车,两艘击浪艨艟的残骸,饶是藏于洞天之内,亦将击空飞舟压得死死的,在渊海之上爬了整整一年有余,依然浮于海天之间,望不到陆地的影子。

    这样拖下去终究不是法子,有道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二人商议下来,将飞舟停于海中,各自参悟羽族铭刻在击浪艨艟上的禁制法阵。道门,天妖,海族,羽族,虫族,符箓传承各有渊源,梅真人出身广济洞符修,魏十七精研符箓之道,一个是科班出身,一个是野路子,但又所得,相互印证,倒也不无启迪。二人费了足足半载光阴,终于补全了一道禁制,由梅真人出手,铭刻在飞舟之上,鼓风浪而行,速度快了数倍,虽不能与击浪艨艟相比,总算差强人意。

    渊海浩瀚无垠,风浪暴雨之外,海族频频出没,暗藏杀机,但在魏十七这等凶徒眼中,不外乎是送上门来的菜,随手斩了,拣上好的肉割了下酒。一开始隔三差五就能撞上不长眼的货色,到后来杀得多了,海族远远避开飞舟,连着数月没开荤,魏十七也懒得潜入深海捕杀海妖,便放了彼辈一马。

    梅真人偶尔也鼓起兴致,陪他喝上两杯,多数时候,她都潜心参悟羽族留下的禁制,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越琢磨越觉得眼界大开,这些日子虽未刻意修炼,但修为水涨船高,不枉这一遭奔波之劳。

    长日漫漫,闲着也是闲着,魏十七将心神沉入“一芥洞天”,幻化出一具傀儡,推衍提耶秘符的种种变化,“韧”、“磨”、“结”、“勾”、“破”、“穿”六道秘符此起彼落,忽隐忽现,极尽变化,直到心神耗尽才收手。

    心有所动,偶一相聚,把酒言欢,笑谈半日,之后各自修炼,不即,不离,不念,不扰,一路向西,岁月静好,不知不觉过了数载。这一日,海水沸腾,巨浪滔天,阎川率一干海妖王涌身上前,倒头就拜,眼中滚下豆大的泪珠,哽咽道:“城主驾临,子在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梅真人嘴角微微一动,强忍住笑意,心中转念,真该让师妹听听,这两句话说得何其恭顺,何其恳切,音容笑貌没有丝毫作伪,谁说海妖俱是粗鄙不堪之徒,阎川阎子在把持四海,大而不倒,委实精细得很。

    到了魏十七这等境界,已无须动任何“御下”的心机了,他将阎川唤到身前,寥寥问过数语,得知泗水城局势平稳,渊海波澜不惊,此地已是海婴兽的地界,再有数十日海路,便能抵达大瀛洲。阎川察言辨色,试探着邀请魏十七往水府一行,略作盘桓,好令海婴兽左右二王略尽地主之谊。

    海路颠簸跋涉,虽然不至烦躁,终究有些不舒服,魏十七想了想,颔首答应下来。梅真人无可无不可,收起击空飞舟,从容站在魏十七身后,不言不语,风轻云淡。阎川调来一艘黄犊舟,恭请城主和真人入舱歇息,亲自操控黄犊舟,分开海水,飞一般驰向海底。

    难得城主莅临,海婴兽左右二王战战兢兢,唯恐怠慢,海妖拿得出手的,无非是美酒佳肴,美人歌舞,阎川生怕寻常海妖不尽人意,还命左王赶赴北海,欠沈银珠一个人情,请来一干能歌善舞的美人鱼,往返奔波,才堪堪赶上了宴席。

    海婴兽倾族内所有,魏十七也不挑剔,喝了五七杯酒,看了会妖娆歌舞,谈不上兴味盎然,也谈不上兴致缺缺,烟云过眼而已。待歌舞暂歇,舞女鱼贯退下,阎川捧杯上前,满饮杯中美酒,为城主贺。魏十七喝了一杯,勉励几句,他心中清楚,陆归陆,海归海,蚩尤、海婴、潜蛟、天蝠四海终须海族坐镇,鲤鲸族虽然不可信,但阎川摆明了车马追随自己,这些年来死心塌地,于情于理都可厚待。

    阎川貌似鲁莽,实则颇有眼色,梅真人端坐于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动神色,他也没有贸然上前相扰,只向海婴兽左右二王甩个眼色,命他们上前向城主敬酒,聊表诚意。

    酒过三巡,歌舞升平,宾主尽欢而散。

第四十二节 不是小的偷懒() 


    魏十七与梅真人在海婴兽的水府中小住数日,启程返回大瀛洲,阎川率一干海妖送出百里,遥遥相望,直到人影渺茫,才松了口气。海族多有喜怒无常、粗鄙不堪的主,与之相比,魏十七算是好说话了,但他举手投足间便斩灭了巢圭,位列渊海上三族的暗影贼屁都不放一个,连坐镇族内的真仙都置若罔闻,由此可见那位大人的凶悍,万万触怒不得。

    击空飞舟乘风破浪,从海天之间一掠而过,最后一段时日如掌中沙,须臾流逝殆尽,视野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道阴影,由南往北蜿蜒曲折,望不到尽头,跋涉这许久,他们终于回到了大瀛洲。

    重新踏上陆地,恍若隔世,梅真人收起击空飞舟,回望茫茫渊海,身躯在随风摇曳,胸中怅然若失。

    魏十七弯腰捏了一把泥土,凑到鼻下嗅了嗅,五指一紧捏成一团,随手掷向远处。他觉得大地有些摇晃,仿佛仍在海上漂泊,那感觉就像醉酒,站了片刻才恢复过来。

    梅真人问道:“我们去哪里?黄庭山?”

    魏十七另有打算,微笑道:“极昼城,胡不归栖身的老巢,去过吗?”

    梅真人摇摇头,“久闻其名,却未曾亲见。”

    魏十七道:“极昼城外有火山寒潭,阴阳之力,水火之功,天设地造的大熔炉,用以洗炼法宝再好不过了,羽族击浪艨艟无法修复,这些天材地宝浪费了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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