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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节

问剑录-第3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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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麽,过後的几堆,你有什麽看法?」史丹尼的第二个问题。

    杨戎露笑了笑,道:「不妨你先说?」

    史丹尼也不推让,略在心中作了一番整理後,便道:「第二、第三两堆屍群,他都用了偶从未见过、也不曾听闻的招式击杀对手。虽然看得没有你清楚,但听你的说法,他出招都很俐落,全是一击毙命,由此可以判定,他有意识的在保留自己的气力;第四堆更是明显,他不再只靠自己动手,而让小狼负责致命的攻击;至於第五堆……回纥与过去的突厥一样,尊敬狼神,只怕他们是不敢对小狼这样的宝兽动手的,而君弃剑在与第四批敌人交手时使出了迫血法,只怕也已到了极限,所以采取了最原始、也最残暴的杀人法:咬死对方……」

    说到这儿,史丹尼停顿下来,颇为不豫,或许是想像到当时君弃剑狰狞、嗜血模样而胆寒;杨戎露立即接腔:「他是为了保留最後一丝气力,好用来对付赤心!关於那些分堆屍群的死法与君蓝田的思路,我的想法与你的极为相类!这其中可以再导出一个极关键的问题,你晓得吗?」

    史丹尼不假思索,即应道:「知道,你是指君弃剑在一路追杀回纥骑兵时所使用的杀人法,一直不断配合着自身的身体状况作调整,甚至还知道刻意保留对付赤心必要的气力,从这点来看,他非常的理智,完全不是冲出沈家时那人挡杀人、佛阻灭佛的模样;但如果他还有理智,就应该知道赤心若有不测,对整个大唐而言不见得是好事……所以,很矛盾!」

    杨戎露笑了笑,道:「再继续说吧。」

    史丹尼点了点头,又道:「那,下一个问题:且不管我们无法理解的君弃剑所采取的行动,反过来看看回纥方。为什麽?如果回纥骑兵们选择打群架,便死伤了几人,也很有机会将君弃剑击杀,他们为什麽不选择这种作法,反而要分批、一**的轮流来送死?等到发现自己这一方的人数已不足以对付君弃剑和小狼了,才懂得要逃跑,却让君弃剑和小狼追上,杀了一个不剩,连赤心自己都逃不掉?赤心这人……他在武林道上名头虽不响,但更重要的是他在政坛上的地位,作为回纥驻唐大使,他可不是个蠢蛋,怎会作出这种荒唐事来?」

    「问到重点了。」杨戎露一听,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露出了嘉许之意,显得更灿烂了。

    史丹尼没有太多反应,只静静等着杨戎露的回答。

    是的,从杨戎露的神情看来,史丹尼确信她知道答案。

    杨戎露也看到了史丹尼认真的表情,於是敛起笑容,正sè应道:「因为没有人要求赤心必须杀了君蓝田!更确切的说,这整件事的始末,原本就是以君蓝田必须存活下来为前提在执行的。」

    史丹尼听得满头雾水~他可以理解的部份是,君弃剑千里寻徒、沈望曦无缘降世这件事,是被计划好的。不懂的则是,为何一定要让君弃剑活下来?

    杨戎露知道史丹尼不懂,一般人恐怕都不懂,因为一般人心中通常不会抱持那样巨大的怨恨,恨到想让对方活着、活着去一次又一次、不断不断地承受着不可承受之痛~是的,就是像萍儿与仲参……凤迦异心中所怀有的恨意。

    只是,这一桩事件,仲参不是主事、萍儿更只是执行计划的一颗棋子。这些杨戎露心知肚明,却也晓得没有必要透露给史丹尼知道,当下便只作为一个旁观者,轻描淡写地转叙了萍儿的话:「如果只想着杀死对方,那根本不配称之为恨~这句话,你能理解吗?」

    她很快就知道史丹尼懂了。

    因为他寒毛直竖。

    杨戎露叹了口气。她清楚的了解,自己口中所道出的是多麽可怕的心态。

    看着史丹尼噤若寒蝉的神情,这一瞬间,杨戎露否定了自己几个呼吸前的思绪。

    她有股冲动,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至少这起事件的内幕告诉史丹尼。

    或许她自身并没有意识到,她在面对一个初识的男子时所采取的行动,其实与她的师妹屈戎玉非常非常相似。

    可能是因为同样成长於云梦剑派,作为派中唯二的女xìng,经由师执辈的教诲,她们能理解自己是处在一个群英荟萃的环境中、也清楚身边的师兄弟们个个都是人中俊杰。所以,她们也怀有相当的优越感,导致她们碰到初识之人,便不由自主的想去试探对方。或许是考较机智、或许是测试胆识、也或许是判其武艺优劣……

    屈戎玉与君弃剑初次对面时,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玩弄他;但在君弃剑死而复生、屈戎玉追到彭蠡湖与其同行後,则无时无刻不在用自己的方法去判定君弃剑是否一个可以托负重任的人;同样的,杨戎露初次於林家堡露面,面对着蓝娇桃,虽然当时她装成了个才低智拙的傻蛋,但仍不由自主地在谈话中加入了许多暗示。

    若当时蓝娇桃不是与杨戎露相对沈默了大半个下午,而是直接看破她话中的玄机,说不定她会放弃原本该执行的任务,蓝沐雨和黄楼也不会成为牺牲品。

    到底会不会呢?杨戎露自己也说不准,这只是一种潜意识。

    她们的这种行为,也决定着她们会用什麽态度去面对受测者。譬如王道、曾遂汴,终究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屈戎玉当然不排斥他们,但他们几乎与屈戎玉搭不上腔。

    而如今,杨戎露也在考较着史丹尼,结论是,相当满意。

    这就是她想告诉史丹尼更多的原因。

    「你知道杳伦吧?」既然已有决定,杨戎露也不再多作考虑,开口问了。

    史丹尼先是一怔,而後笃定的点了点头。

    当然,他不会忘的,杳伦在神龙潭的行动太突兀、太显眼了。

    没想到杨戎露话声方落、史丹尼还在点头,两人中间忽然出现了第三者的声音:「露露找我吗?」

    杨戎露与史丹尼双双愣住。

    说曹cāo,曹cāo到。

第九十二话 褐发怪胎~之一() 
这个时间点,史丹尼与杨戎露想的是同一件事。

    我们有谈得这麽专心、这麽久吗?在这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原上,他竟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们中间!

    杳伦第一时间没得到杨戎露的回应,也只呵呵一笑,道:「何须如此惊讶?不是我的动作快,而是早在那树下待了好一阵子罢了。」

    但这话令史丹尼更为惊疑,讶然道:「树下?你……竟没遭小狼驱赶吗?」

    「你们都没发现我了,多瞒一只畜牲,何难之有?」杳伦说着,忽又敛起笑容,肃然道:「露露,你犯了三件错事。第一,你妄度君弃剑的生死也就罢了,怎能全说出来、资情与敌?事先知道剧情的戏,一点也不好看;第二,我期待着你们两人打了照面,该会有点冲突,一点也没有也就罢了,居然还有说有笑,一点也不有趣;第三……」杳伦面sè一沉,不唯严肃,更添上三分冷峻,沉声道:「戏演得差也就罢了,作为戏子,你怎能将观众的名字说出来?」

    语声一落,杨戎露跨下座骑忽然发了野,放开四蹄,一迳向前疾奔!

    杨戎露直觉就想拉缰停马,但她回头一看,却见史丹尼和身直向杳伦扑去,大惊之下,缰绳也滑出掌中。

    杳伦见杨戎露纵马而去,也是一怔,面对如同人肉炸弹一般冲上前来的史丹尼,却仍自不躁不愠,仅脚趾略为使力,轻巧地在原地一抖身,即让了开去。

    孰不知,他这一抖身,在疾冲向前的史丹尼眼中,完全是形同不闪不避,毫无动静便让自己冲过了头!史丹尼停下脚步回头同时,脑中自然浮现了那一个词……

    「不会吧……不会这麽倒楣吧……」史丹尼直盯着杳伦,苦笑。

    杳伦抬眼一瞄前方,杨戎露已让那被史丹尼在屁股上猛踢了一脚的疯马驮出数十丈远,眼见追之不及,便回头正对史丹尼。看见史丹尼的神态,他眉头一皱,道:「你在发抖……又在发笑。边抖边笑,很奇怪。」

    是的,史丹尼在发抖。

    边抖,边笑。

    杳伦一说,史丹尼才察觉自身表情与肢体语言的不协调。他尝试着停止其中一项,却发现,不行。

    他无法制止身体愈形剧烈的发颤、以及彷佛悟道一般的笑。

    不,没有那麽高级,不是悟道,而是觉悟……

    「你……那个……你……会那招?」

    「哪招?」杳伦一撇头,一派云淡风轻。

    史丹尼的牙齿却禁不住打架,结结巴巴地回应:「一……一纸之距……」

    「喔,那个啊!」杳伦装模作样地、彷似恍然大悟,却又轻描淡写地回道:「是啊,我会一纸之距回避。」

    这句一出来,史丹尼的抖不再发了、也不再笑了。

    最後一丝的侥幸心态都没了。

    他的觉悟更明显而坚定了。

    确信,自己将会死在这里的觉悟。

    ...

    一纸之距回避。

    天弃鬼才,阁罗凤所用的极境身法,只靠着这套身法,当年灵山决战,没有人能碰到他一根寒毛。

    没有人。

    如同项羽座下的乌睢、吕布手中的画戟一般,名人所用的,也会成为名物。

    阁罗凤无疑是武林道上的名人,他的武技也因之名满天下。

    史丹尼永远都记得,其师皇甫望述说着灵山顶上每个人的言行举止时,只有阁罗凤,能让当代的北武林盟主满怀赞叹;只有一纸之距回避,能让公认的天下第一人难止股栗。

    对於皇甫望而言,那就是亲眼见证、货真价实的噩梦。

    而皇甫望的教导与言论,也都深深的刻在史丹尼的骨子里。

    史丹尼自然从来没有想过、从来没有料到。

    自己竟会有面对一纸之距回避修习者的一天。

    他在出手前就知道,杳伦很强,自己恐怕没有取胜的可能。

    但,脱身的机会总该还有的吧?

    然而,这个赌注明显下错了。

    此时,他不再感到害怕。怕死的人才会觉得死可怕,史丹尼并非不怕死,他也曾亲眼看过有人死在面前~三年前,河北的同舟帮帮主过世,老一辈的成员想将担子交给年轻人,而年轻世代中最出类拔萃的三人却彼此不服,决定比武选出胜者。同舟帮邀请北武林盟主前往见证,但当时皇甫望脱不开身,便由史丹尼代师前往。那一次,他亲眼看着三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年轻人的其中两个,在前一刻还意气风气谈笑自如,一眨眼便要拖去入土为安了。

    他也曾为此而感到沮丧、不解~人命居然这麽不值钱吗?

    皇甫望并没有开导他,而是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身在武林,迟早会习惯的。

    是的,他很快就习惯了。

    类似的事情不断在眼前发生第二次、第三次、第五次、第十次时,的确很难不习惯。

    故此,当阿瓜传来石绯和阮修竹的死讯时,他虽觉得讶异、震惊,但立刻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所以,他能够理解,景兵庆眼见于仁在身死、元仁右现身时,为何会改弦易张得如此快速而彻底~景兵庆必定也是一个看惯秋月风、cháo起rì落的人吧。

    原本害怕的事情,一旦认知它是已经发生、或必定会发生的事实,就不那麽令人感到恐惧了。

    现在的史丹尼,很淡定。

    彷佛将死之人不是自己一般的淡定。

    只是,不消说,在看在杳伦眼中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杳伦很强,非常强!云南新一代的武学天才,不是叫着玩的。他不仅在云南无敌手,便在中原,也罕有其匹!即使是天赋异才君聆诗,也一样!

    这样的杳伦,习惯了他人在自己面前发抖发颤的模样,只要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死,绝多数人都会将恐惧表露无遗!崔旰如此、田承嗣如此、易扬如此、唐思

    南亦如此!

    但,史丹尼不如此。

    比权势,史丹尼自然比不上作为一方节度使的崔旰与田承嗣;比本事,大概也还不是易扬或唐思南的对手……

    那些人怕,史丹尼却不怕。

    杳伦感到疑惑,於是问道:「你知道你要死了吗?」

    「嗯,偶知道。」

    答得真乾脆!杳伦一怔,又问:「你不想逃吗?」

    「偶跑不过你吧。」

    很有自知之明,所以还有理智,不是吓傻了?杳伦第三次发问:「那你怎麽不怕?跪地求饶试试看,或许我会饶你不死。」

    「我很怕啊其实。求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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