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紫眸-第1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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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前第四天,她有亲人探望未果,死前第三天,她开始连夜绣那条荷花帕。”玫瑰随手把放在桌上的帕子递给张大海,道:“大家都瞧瞧。”
“咦,那水夫人杀了玉梅,自己冒充她做出投水假象,可她怎么也会唱这支陌上花?”绿萼不解道。
张大海道:“听说当初柳小姐喜欢那个戏子,二人说好了私奔,她却终是没去,大雪天里,哄得那戏子在河边苦苦等了一夜。她家的人还要抓那戏子见官,那戏子性情也刚烈,又羞又气之下,这才投河自尽的。”
他脸上尽是不屑之情:“柳家心中有愧,府中才多有魅影异事,说起来,不过是人心中的鬼魅做怪罢了。”
玫瑰长叹一声,道:“昨天遇见的那个小柔,这么冷的天气,她穿那么少,也不知是这府中什么人,有无家人,家人又是怎么照管她的。现在水娘一死,这柳府失去了最后一个主事人,只怕以后更是败落不堪。柳家小姐过去纵有不是,现在可是又疯又癫,没了父母,连父妾这个庶母也没有了,此后更不知要比小柔可怜出多少倍呢。”
张大海不语,却拾起帕子,拔出剑来,以帕轻拭剑刃,低声唱道:“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他嗓音原就沙哑难听,这两句词唱出来,全无动人音色。
但不知为何,玫瑰听在耳中,竟觉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郁郁之气。
张大海手中长剑原就锋利,在精心擦拭之下,更是晶光闪耀、分外寒凛,玫瑰看在眼里,忍不住道:“相思剑客张大海,十四路相思剑法名震江湖,听说用的剑也叫做相思剑,就是这把剑罢?但不知剑名由何故得来?”
张大海头也不抬,却伸出一根食指,略试剑锋,轻滑而过:“相思剑,长相思。这剑得名在于它的长短。”
“长短?”
“不错,剑身长短不定,便如人的相思一般,说不清,也道不明。”
深夜。
烛影飘忽,落在玫瑰轮廓优美的脸庞上,仿佛是蝴蝶在花间筛落的翅粉;那样专注沉思的侧影,有说不出的一种美。
烛光一跳,玫瑰从灯影里直起身来,把手中之物塞入袖中,微微一笑,道:“我去去就回。”
张大海惊道:“去哪里?”
玫瑰笑道:“自然去该去的地方。”
玉梅死因已明,无需再保留现场,故尸首已移至废园等候安葬,守在原来下院门口的衙役们也早已撤走。绿萼和李嬷嬷胆小,早搬至别院居住,只门口守了个老院公,也是早早关起门来睡了。
檐下一盏风灯,在夜风中飘荡不定,闪动着惨白的光芒。满阶落满枯叶,被风一吹,四下飞散开去。
玫瑰自下院而入,穿过那道小门,眼前便是一带红墙,钮铜钉黑漆大门紧紧关闭,门上“焚心阁”三字匾额摇摇欲坠。只旁边墙上有个脑袋大小的洞,一看便知这是寻常侍女们递送衣食的途径。
玫瑰停住脚步,轻声念道:“焚心阁、焚心阁这名字,本身便不太吉利呢。”(。)
第一百三十章 焚心似火(4)()
她踏着几乎没膝的墙下荒草,一步步走到洞边。只是探头一看,但觉洞口寒意逼来,不禁打了个冷战,喃喃道:“这哪里是什么千金小姐?简直是做了三十年的囚徒!”
玫瑰越墙而入,心中暗生警惕,慢慢向前行去。院中楼阁叠迭,曲廊折回,依稀还看得出当初的堂皇富丽;但大多门窗上都落满灰尘,一看便知许久无人打理。
转过几道长廊,玫瑰轻声道:“是这里了。”
数丛幽篁翠竹之间,隐有一间小阁,珠帘破落,极精致的琐窗也断了半扇,但幸那竹子十分茂盛,密密挡住了门窗,从外面根本看不出这里别有洞天。阁窗下正临池塘,水色极深,落满枯枝败叶,发出**的水腥气。池塘对面,临水一带之字形石栏,竟围有一座高大的戏台。想必当时青府繁华之时,女眷们多在这边阁里围坐,隔着竹林清风、夜色水烟,看那戏台上的悲欢离合,一定是有如缥缈梦境。
那戏台是汉白玉石所砌,颇为宽阔。此时四周无人,只在廊间点了一盏红纱灯。一阵风来,吹得旁边干枯的芭蕉竹子,都是簌簌作响。
那声响那声响
仿佛是极轻微的声音,揉和在枯竹摇动的碎声里。玫瑰警觉地仰起头来,也只来得及看清,有一抹轻绡罗衣,如云气般自头顶竹梢飘过,轻盈地掠过池塘,降落在空旷的戏台上。
玫瑰不禁打了个冷战。
灯火昏暗,戏台上显出一个纤弱的女子身影。她身着白襦青衣,袖端接有长长两段红绡,宛然戏服的模样;头髻上也是妆花头面,后搭一层青纱,密密掩住了头发,正是梅曲伶人的妆扮。
只是,映在这深夜的水气之中,她那婀娜的身形,却如同魅影一般,美丽而不真实。
她在台上踱了几步,突然拂水袖,舞红绡,唱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那李嬷嬷说过的话语、所有的诡异莫名的传言,突然间都跳上了玫瑰的心头。在这样荒无人迹的庭院中,在这活活囚禁了三十年青春的焚心阁,这样一个唱着陌上花的戏服女子,除了是那传说中疯癫了的柳府小姐,还能是谁?
玫瑰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几乎要跳出腔子来。想要仔细看她,她却偏偏背对着这边,但单看腰肢如柳,倒还不怎么显老。
只听她又唱道:“纵被无情弃,不能休。”
明知她已是近五旬的老妇,偏这短短一支曲子,字正腔圆,喉清声细,俨然少女低徊的心事,又有情意绵绵的誓语,吐气出声,转折跌宕,竟唱得百味俱全。
忽闻一陌生男子声音,悠悠响起,应和道:“春日游,飞花随清流。游丝飘曳何思,是闲愁。知君情如春短,未长留。何时同鸳枕,双白头。”
那女子惊喜交加,回袖轻拂,转过身来,叫道:“玉郎,你来了?”
那是一张清丽无邪的脸庞,眉目如画,哪怕是在这样暗沉的夜色里,仍醒目可见那如雪莹洁的肌肤——玫瑰身子一震,在心里叫了起来:“小柔!”
可不正是那木兰花丛中飘行如仙的少女小柔?!
一种莫名而来的寒气,突然笼上心头。
戏台后的长廊壁上,突然投射出一个修长的黑影,宛然便是一个男子的剪影。
玫瑰脑子里轰地一声,差点要大惊而逃:有鬼!真的有鬼!这不正是传说中的魅影么?
那男子飘然前行,影子足不沾地,被风一吹,越显诡异浮动。只听“他”幽幽说道:“天这么冷,你怎么还穿得这样少,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他”发声似断似续,语音古怪,听起来着实不象生人。但小柔全无惧意,反而是满面欣喜,张开双臂,恨不得马上将“他”紧紧抱住。
“他”身形飘动,小柔双臂揽去,竟然空荡荡的全无凭恃。她怔在那里,咬了咬唇,声音中已带哭音,叫道:“玉郎!你是真的真的不在人世了么?”
“你我等你好久,终于把你盼来了。上次你一出现,便是唱这支曲子我一听就知道是你,可你又消失了。这三十年来,我一直唱着你教我的曲子,就盼着你能听见,哪怕是再从黄泉底下偷偷出来,与我相会”
这几句话听起来诡异无比,但她却说得情真意切,字字句句,仿佛都发自于极为深切的期盼之心。
那魅影长叹一声,尾音悠远,当真有着几分虚无之感:“小柔,三十年来,我一直想着你。”魅影模糊,远望有如一团青烟,然而细辨又轮廓明晰,那俯首扬腕、徘徊顾盼,一举一动,都宛若生人。
四面皆是高墙,难以穿越,便是再厉害的武林高手,也难逃脱玫瑰的耳目。但这魅影悄无声息地出现,显然不是人类。
这次连玫瑰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小柔却是浑然不觉恐惧,话语中尽是欣喜:“我知道,我也我也一直想着你。你还记不记得,三十年前,你们百花班来镇上,爹爹把你们请进府来,也是在这个戏台,你唱这一支陌上花,时作男声,时作女声我从来没听过那么美的曲子,也从来没见过如你那么美的少年我以为会跟你有一生一世,谁料‘知君情如春短,未长留’”
夜风簌簌吹过树枝梢头,眼前飘起了一团团柳絮般的白茫茫的物事,片刻之间,便弥漫了整个夜空。
但听那魅影轻声道:“‘何曾共鸳枕,双白头’。小柔,三十年了,你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么美,如同我三十年前,在这戏台下的雪地中,第一次看到你一样。我怕我是看不到你青丝如雪的模样了。”
漫天飞舞的雪花,映得小柔的脸庞也是明丽如雪:“你不喜欢么?我但愿自己永远如你初见我之时,可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模糊?我我瞧不见你的相貌。”她试图走近几步,但那魅影只是轻轻飘起,又挪开了数尺之远。但闻“他”缓缓道:“我很老了,怕你不认得我。你何不把青春的秘诀告诉我,让我也变得年轻些,再来见你呢?”
玫瑰听到这里,只觉得有些隐隐不对。
小柔却摇了摇头,道:“不,不管你变成样子,我都喜欢你。”
忽然那个魅影就不见了。
小柔像发了疯一样的大声呼喊着:“玉郎!玉郎!你别走!别走”
“小柔,你没事吧?”玫瑰上前试探着问道。
她猛地回过神,笑笑:“最近睡得不太好,总做恶梦。姐姐,帮我个忙。这里就我自己一个人,我害怕,今天你陪我睡好吗?”
她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玫瑰,眸光急切而热烈,让玫瑰有一种盛情难却的感觉。
寻思了一会儿,玫瑰点点头:“好。”
于是玫瑰同她一起朝屋里走去。
小柔完全陷入了沉默,不再搭理玫瑰,径直在她身边走着,也始终没有再扭头看过玫瑰一眼。
“你相信爱情吗,我信。那时他说爱我的倾世容颜,我一定要永远都那么美丽!等着他回来看见跟那时一样的我!”小柔忽然转过头来说道。
玫瑰根本没反应过来,望了望她清丽的容颜脱口而出:“你很美丽啊!”
“是的,我不老。”她木然地点头。
回味了一下她话里的意思,玫瑰小心翼翼地问:“小柔,你没事吧?”
她扭头看着玫瑰,眼睛瞬间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一闪而过:“没有。”刚说完她身体一歪,险些摔倒。
玫瑰急忙扶住她,手指碰到她的手臂,凉飕飕的,冷得吓人。
与此同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些细微的声音,稀里哗啦地作响,有些像铁器碰撞时发出的声响。
“小柔,你听到什么没有?”玫瑰问。
“没有。起风了,我们快走吧。”她直起身就走,步子比刚才快多了,走得很急,看上去似乎有什么匆忙的事要赶。
一路上她又未再说话。
刚进了屋,“咔啷咔啷”屋外又传来一阵声响,和刚才听到的声音很像。
到底是什么声音?
“咔啷”那声音再次响起,缓慢而清脆。
“快进来。”小柔的口气很急。
走进房间,环往四周,那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的感觉。靠近竹窗边,那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宣纸上是几株含苞待放的菊花,细腻的笔法,似乎在宣示着闺阁的主人也是多愁善感竹窗上所挂着的是紫色薄纱,随窗外徐徐吹过的风儿而飘动。
玫瑰正四下打量,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她正要去开,小柔一脸紧张地说道:“不要开!”
没等玫瑰细问,她解释道:“不要开,这几天经常有敲错门的。”
外面的敲门声没再响起,玫瑰也就没再追问。
小柔又提议道:“我们睡觉吧,我很累。”
门和窗这会儿都紧合着,室内没有一丝凉风,虽然已经是夏末,卧室里却有一种蒸笼似的感觉,蒸得玫瑰浑身不自在。胸膛中涌动着一种莫名的烦躁,让她对自己今晚的决定悔透了,很想马上离开这地方。
“我很年轻漂亮吧?”小柔忽然轻声道。
玫瑰没耐心劝导这个偏执的女人,只能打哈哈:“很美,你什么时候都很美。”
她转头看着玫瑰,“姐姐,你也想青春永驻么?我有样宝贝,特灵。”说完没等玫瑰回答,她已点燃床头柜上的油灯,拉开床头柜抽屉。
翻了一会儿,她拿出一个长方形雕花木盒,朝玫瑰招招手。
盛情难却,玫瑰按住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