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天争仙-第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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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纸虽然完好,却也陈旧污浊,被火毒城特有的脏污泥水打得斑斑点点,台阶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再难看出当年那青石本色。
那是靖公主娘的房间,当年玉夫人就是在这间房子里产下了靖公主。
这里曾经有靖公主最完美的童年也有最黑暗的过去,天堂地狱,都在这里开始,对于靖公主来说,对母亲的一切记忆,都在这里,这栋房子就像是她的娘一样,这房子寄托了她对玉夫人的所有的回忆。
玉夫人的面孔早就如同这房子上的漆画一样斑驳,面目全非,但这栋房子却还是如以往那般坐落在靖公主面前,触手可及,这样的温暖,全天下,不会有第二个地方能够给她。
这两天,靖公主都坐在这栋房子面前发呆出神,没有人来打扰靖公主,因为一旦走出这座房子,这里的一切就将翻天覆地的变化,听说二王子已经将这里索要了去,准备将这里的一切都推到重建,将这里践踏成灰。
靖公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睁睁的等着这里的一切崩碎成尘埃,随之一起崩碎的还有靖公主那曾经的想要从泥沼中挣扎脱出的梦。
人生不过一场梦,靖公主有那么几年美梦,剩下的就全都是噩梦,原本以为噩梦终有尽头,却不料,噩梦无边无际,苦海挣扎不出。
“命!”
“这都是命!”
“人再强终究斗不过命!”
靖公主喃喃自语的道。
靖公主从来不认命,不然她也不可能执着于天道,妄图从坚硬巨石般的命运中挣扎出一道裂痕来,但是现在,她信命了。
“公主,黑叔呢?”
一个声音在靖公主身后响起,这个时候,本来是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靖公主的,靖公主也不相信自己还能再次听到这个声音。
靖公主扭头看去,就见一双清澈透底的宝石般的眸子正盯着她。
“你不是不回来了么?找到你的弟弟妹妹还有父母了?”靖公主疑惑的看着这个少年。
方荡双目之中蹦起一道血线来,咬牙切齿的道:“父母双亡,弟弟妹妹去向不明。”
靖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凄婉和怜悯,如此说来,这个火奴和她当真是同命相连了。
“你想要报仇?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这都是命,你该认命,认命后你才能活着,不论如何,你也是一位偏将,能够活得非常有趣。”
方荡皱起眉头,念道:“命?”
靖公主点了点头,重新看向自己出生的那栋房子,似乎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今天的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不管她多么努力,不管她多么辛苦挣扎,都改变不了这一切!
这就是命啊!在命运洪流面前,她的挣扎,连一个水花都不曾激起。
“命?我想起来了,娘说过这个东西,我娘说,命运天注定,谁都逾越不了!”
靖公主身子微微一颤,虽然她已经信命,但她总是还有那么一丝一忽的奢望,她也是一个女人,再坚强,也希望有个人能够在这个时刻安慰她两句,甚至欺骗她告诉他命运樊篱并非不可逾越,这样就算是自欺欺人她也多少能够好受一点。
但方荡的这句话,直接将她这一丝一忽的奢望给击得粉碎,是啊,命运天注定,谁都改变不了!这得是一个多么绝望的人才能说出的话语啊!
方荡接着道:“不过,我娘还说了,命运就像是一个囚笼,你有多高,这个囚笼就长多高,三岁的你觉得永远不可能越过一块石头,这块石头就是你的命运囚笼,然而十岁的你可能只要一迈步就轻松逾越这个命运囚笼。”
“十岁的你觉得永远不可能攀上一座高墙,这座高墙就是你的命运囚笼,但二十岁的你垫脚就能翻跃。”
“练武之前,你觉得石头坚硬无比,永远不可能用拳头砸碎,这块石头就是你的命运囚笼,但当你武功初入门径时,只要一拳就能砸碎十块这样的石头。”
“命运,就是那座永远笼罩着你的囚笼,谁都不可能逾越,但他随着你的成长而长大,这个天底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唯有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你认为不可能的事情!”
“我娘说,在她心中,永远没有不可能,所以她告诉我,你的未来没有什么不可能,哪怕你是在烂毒滩地上长大的,哪怕你此刻卑微渺小得蝼蚁不如!”
听着这番话,背对着方荡的靖公主泪流满面,无声呜咽着。没有人能够理解此时靖公主心中的那种激动,如同在大海中迷路的旅人忽然看到了灯塔上的光辉一样。
方荡看着靖公主双肩微微轻颤,不由得歪了歪脑袋。
“你娘,一定是一位智者,她将我从绝望之中一下拉回。她说得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不可能的,唯有你认为不可能的时候,不可能才会真正出现在你的面前,拦住你的脚步。”
说着,靖公主忽然跪下,对着那间斑驳的老旧房屋,公公正正的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来后,靖公主以袖拭面,身上骨骼咯咯作响,转过身来的靖公主眼中再次焕发出光彩来,伸手拍了拍方荡的肩膀道:“好运,未来的某一天,我一定到你娘的坟前也给她磕上三个响头。”
“或许命运叫我止步于此,我若真的放弃了,那就真的难以寸进,但我若不放弃,总还有机会,哪怕机会渺茫得万中无一,我也不罢休,命运而已,斗他一斗又有何妨?”靖公主说着大步离开。
方荡皱了皱眉,他对于靖公主忽然来的感悟并不感兴趣,方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连忙追在靖公主身后问道:“黑叔呢?”
“黑叔?黑叔走了,他说讨厌我现在这个样子,对我失望至极,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再见到我了。”
“啊?”方荡闻言不由得大急,连忙追问道:“黑叔去哪了?我去找他。”
靖公主呵呵一笑道:“我太了解他了,他怎么会舍得就这样弃我不顾?他一定就在附近,只不过,他不愿意见我罢了。”
靖公主忽然对着天空扬声道:“黑叔,我还是不会去易城,我要去京城,你说这是愚孝,我明白,但我既然被人生养一回,就总要对其有所回报,不管我爹多么不好,但他至少叫我吃饱喝足,叫我能有大院子住,叫我能够念书识字,也叫我有下人伺候,这些都是恩,都应报答,我娘说过,人家对你一分好,你就要还人十分恩,我现在以我身来报十七年养育之恩。”
说完,靖公主大步走出院落,方荡四下张望,寻找黑叔的踪迹,却哪里找得到?
远处一座房屋的房顶上,黑叔叼着一根草棍,躺在瓦上,此时的黑叔眼中泪水滚动不休。
这才是玉夫人的女儿,才是值得他耗用生命来报恩的人的女儿,旁人对你一分好,你要还人十分恩,玉夫人是天下少有的好人,她的女儿,也是。
这样的女人值得他全心付出。
“这一生蹉跎,今日终于无悔喽。”黑叔忽然笑了起来。
黑叔身下的房间中,郑守一边擦拭手中锋锐短刀,一边摇头笑着,长叹一声后,也如黑叔一般,只不过学了唱戏的腔调道:“这一生蹉跎,今日终无悔!”说着郑守猛的一挥手中短刀,刀风凛冽,酣畅淋漓。
“老黑,要不,喝一杯?”
“你这家伙,又要我去帮你偷酒?”
哈哈哈……
方荡翻遍了整个公主府,都没有找到靖公主口中的黑叔。
第八十九章 走向未知()
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
公主府外,二百黑甲剑戟军士列队站成四排,整齐沉寂,如同一根根刺入地面中的钢钉一般。
在黑甲剑戟军士们的正中间,有一辆三马大车,车厢华丽,雕漆滚金,轿帘串珠,在车后还有十几口大箱子,十几个侍女,这应该是洪正王给靖公主带的陪嫁。
公主出嫁,当然就要有公主的排场,不然丢人的不是靖公主而是洪正王。
府门大开,靖公主盛装走出公主府,在公主府的门口驻足,一炷香之后,靖公主大步向前,没有回头看一眼。
这座公主府已经牢牢烙刻在她的心中,娘的面容她回忆不起来了,那是因为娘死的时候她太小,不善记忆,但是现在,这栋房子,一砖一瓦都被她牢牢记住,她走到哪里,就将这栋房子带到哪里。
今天来送靖公主的人不多,三三两两而已。
早管事站在门外,擦着眼角,早管事的儿子早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他不能轻易离开火毒城,万一早到回来找不到他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早管事此次不能跟着靖公主去京城,不过早管事在公主面前许诺,等早到有消息了,一定去找公主。
一直在公主府,现在却已经和公主府彻底隔绝了关系的那些仆人们也都长吁短叹,插着袖子蜷缩着身子,脸上神情各个都不自然。
除此之外,来送靖公主的还有二王子和四王子。
这并不出乎靖公主的意料之外,你的仇人往往比你的亲人更加惦记着你。
看到靖公主走出来了,四王子当即迎上来,皮笑肉不笑的道:“妹子,此行京城路途遥远,哥哥我来给你送行了。”
靖公主闻言,微微一笑,面容如花朵般绽放,道:“有劳了。”
四王子不由得一愣,皱起眉头来。
他是来看靖公主生不如死的表情的,靖公主怎么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半点不妥?这个时候的靖公主不是应该失魂落魄生不如死么?他得到的消息也是这么说的啊。
二王子一副酒色过度,病恹恹的神情,如同洪正王一般眯着眼睛,一张阴白的面孔中闪过一丝异色,开口道:“妹妹,我已经请示父王,你反正已经走了,这座公主府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了,啧啧,这片宅院我早就相中了,我要将这里的所有的建筑都拆掉,听说你的闺房中藏书数万,正好用来生火给哥哥我暖手,你不介意吧?反正也带不走,留着也没用,你说是吧?”
说着二王子朝远处一摆手,笑道:“这不,人手我都已经带来了。”远处当即有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奴仆手持各种拆房工具走了过来,如同虎狼豺豹一般冲上去。
这些奴仆们显然是拆房子的行家,手法利索,再加上公主府年久失修,原本的高墙厚瓦早就残破不堪,三五下就将公主府的大门给拆了个七零八落,砖瓦落地,如大雨瓢泼,砸在芭蕉叶上,哗哗响成一片。
靖公主身旁的郑守胸膛剧烈起伏,伸手入怀,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动了要一刀将二王子刺死的念头,并且他有把握能够做成这件事,因为两者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郑守不由得看了靖公主一眼,随即,郑守愣了愣,马上就要摸到刀柄上的手,也停了下来。
郑守没有在靖公主脸上看到愤怒这两个字,相反,他看到了一种淡然。
靖公主脸上挂着一丝笑容,依旧没有回头,只是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二哥,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在这里重建一座公主府,你最好将里面的东西都给我留好,这或许能救你一命!”
说完靖公主一撩轿帘,进入马车,紧接着马车在隆隆拆房之声中远去。
四王子呆呆的看着靖公主的马车,二王子若有所思,眉头拧起一个疙瘩。
“这贱婢当真不知死活,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竟然还死鸭子嘴硬,她竟还敢口出狂言,真真气死我了!”四王子忽然暴跳如雷般的喝道。
二王子双目眯成一线,忽然一摆手,那些拆房的下人们纷纷停下,好奇的看向二王子。
二王子缓缓开口道:“把公主府的东西都搬出来运到府中大库里,所有的东西,就算是夜壶也给我留着。”
四王子不由得将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二哥,你竟然被那个贱婢给吓住了?”
二王子看了四王子一眼,淡淡的道:“吓住?还真有那么一点,这贱婢毕竟是去京城做三皇子的妃子,哪怕有一万个不可能,我也要小心谨慎,万一这贱婢开窍了,万般讨好三皇子子,说不定她就是以后的皇妃,不可不防,公主府这些垃圾,暂且留着而已,反正也占不了多少地方。”
四王子若有所思,随后开口道:“二哥,你给她留着这些东西,那贱婢就不会对付你,但她万一要是真的混出个名堂来,我岂不是惨了?”
二王子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四王子双目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冷芒杀念。
靖公主的车队走到城门口的时候,方荡已经骑着一头虎兽等在这里,在方荡旁边,是一辆马车,马车的轿帘敞开着,那一脸敦厚的十常侍坐在马车中,手中捏着茶盏滚烫的茶水雾气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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