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第3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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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龙王台较远的地方停着一驾马车,赶车的是两名女子,车厢内则是一大一中一小三名女子。
年纪最小的萧元婴撩开车帘,遥遥望着龙王台,问道:“姐姐,那个女人会赢吗?”
萧知南神情温柔,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微笑摇头道:“不会。”
林锦绣有些茫然,问道:“那名女子是谁?”
萧知南道:“是道门掌教真人的弟子齐仙云。”
林锦绣微蹙眉头,愤然道:“这些道门的臭道士就喜欢仗势欺人。”
萧知南忍俊不禁道:“这些年来道门一家独大,他们习惯了欺负别人,偶尔被别人欺负一下,就难受的不得了,半点也忍受不得。”
萧知南望了眼齐仙云,轻声道:“既然齐仙云要不依不饶地讨要一个说法,那我们就给她一个说法。”
第五十三章 长虹挂空北游至()
韩瑄的府邸占地极大,偏偏住的人却极少,所以许多地方被开辟成其他用途,比如当下徐北游的闭关所在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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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韩瑄本身并不修行,但他身居高位多年,接触之人不乏张无病、赵青这等高手,自然也对此道略知一二,比不上公孙仲谋在公孙府中设下的“镜界”,但足以让徐北游安安静静地破境。
其实早在腊月初一这日的凌晨,徐北游就已经出关,不过他没有急着前往龙王台,而是去了西院一趟,正巧赵青从外面回来,裹挟着一团寒气,甚至衣服和须发眉毛上还带着一层层淡淡白霜,两人进屋之后,他拍了拍身上,抖落了一层白色雾气,然后才与徐北游分而落座。
不等徐北游开口询问,赵青已经主动开口说道:“最近帝都城里不太平,魑魅魍魉多了不少,想必你已经有所察觉,有些人想要在这座首善之城里搅弄起一些风雨,若是能重现大郑正明四十二年时的情形最好,最不济也要像太平二十年时那样,再掀起一场庙堂风波。”
徐北游点头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赵青感慨道:“想要一个太平世道,何其难也。”
徐北游道:“所以当今陛下的年号才会叫做承平,承继天下太平。”
赵青一笑置之,“不说这个,说说你吧,几天不见又再次破境,虽说是仰赖了外物之力,但还是有些骇人了,你来找我,可是想请我助你一臂之力?”
徐北游轻轻点头道:“有劳赵师傅。”
赵青忽然转头朝龙王台方向望去,莫名说了一句,“这个做派,真是像极了年轻时的秋叶,我都怀疑这丫头是不是秋叶的私生女。”
下一刻,赵青伸手在徐北游的肩头一拍,笑道:“你刚刚破境,气机不稳,境界不固,虚中透浮,所以我便帮你一把,稳固境界。”
话音落下,徐北游感觉自己体内原本浮躁不安的气机骤然平静下去,如洪水入渠,归入气海,他正想向赵青道谢,就感觉有人在他背后向前一推。
赵青笑道:“好人做到底,我再送你一程。”
徐北游整个人腾云驾雾一般飞起,如一道长虹轰然飞向龙王台。
龙王台,徐仪瞥了眼台上的齐仙云,问身旁的闵淳:“你说这位齐仙子对上那位徐公子,能有几成胜算?”
闵淳想了想,说道:“以徐北游在秋台之战中展现出来的境界而言,应该有地仙六重楼左右的境界,再加上他手中的诸多名剑,完全可以做到越境而战,反观齐仙云这边,她应该有地仙三重楼的境界,与徐北游的境界相差太多,按常理而言是断无胜理,不过她既然敢主动邀战徐北游,难保手中没有什么厉害宝物,毕竟道门家大业大,有一两样可以越境而战的宝物也不足为奇。”
徐仪嗯了一声。
闵淳接着说道:“不过也不排除徐北游伤势未愈的可能,秋台一战,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与周都督拼了个两败俱伤,如今周都督仍是闭门不出,八成是伤势未愈,而徐北游除了行纳采礼之外,也没有怎么露面,甚至连御苑宴饮都未曾现身,想来身上带伤的可能也是极大。”
徐仪哦了一声,恍然道:“也就是说这位道门仙子要趁人之危?”
闵淳淡笑道:“也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徐仪不置可否道:“道门中人,诵的是神仙语,做的可从来都是自家事。”
此时龙王台周围已经是人山人海,可还是不断有新面孔涌入其中。
这次不再是年轻俊彦,而是朝廷庙堂上的权贵。
首先来到此地之人,正是凌烟阁功臣第一人,坐镇庙堂接近一甲子的内阁首辅,也是位列“三公”之首的当今太师蓝玉。
与蓝玉一道而来的则是与蓝玉分庭抗礼的内阁次辅韩瑄,有传闻说,韩阁老有望在有生之年将“三公”中的太傅收入囊中。
历朝历代素有三公、三孤、三保之说,三公即是太师、太傅、太保;三孤,少师,少傅,少保;三保则为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
一般来说三公三孤三保都是有衔无职,只作为勋衔加封,其中以三公最为尊崇,位于众殿阁大学士和都督之上,是为名义上的百官之首,等闲不会轻授,多为死后追封,终其大郑一朝,也唯有张江陵得以在生前被加封太师,以至于传出“张江陵看似首辅,实为摄政”的说法,这才有了后来张江陵身死后被抄家灭族的下场,如今皇帝陛下同样给蓝玉加封了太师之衔,其中意味就很耐人寻味了。
两人现身之后,无疑将此处的气氛推至高潮,此起彼伏的相爷之声不绝于耳,也不知是喊蓝相爷还是韩相爷。
随后则是大都督魏禁和暗卫府掌印都督端木睿晟两位顶尖武官,除此之外,还有两位货真价实的萧氏藩王,分别是灵武郡王萧摩诃和灵武郡王萧去疾,不过这一老一少没有现身,而是在远处的高楼中远远眺望。
这些庙堂大佬们之所以会亲自到此,即是因为齐仙云和徐北游这两个身份不同寻常的年轻人,又何尝不是看在掌教真人、皇帝陛下、韩阁老、以及死去的公孙仲谋的面子上。
在此之后,齐王萧白和辽王牧棠之同乘一辆马车来到人群外,煊赫藩王仪仗让周围空出好大一块空地,这两位仅次于魏王萧瑾的藩王在车厢中相对而坐,看不到台上的情形,却也愿意在这里耐心等待。
同时也有帝都中的大小道门真人联袂而来,个个仙风道骨,气度不凡,看这架势八成是要来为齐仙云助阵的。
毕竟道门势大多年,就是在天子脚下的帝都城中,也不会怕了谁。
也有许多其他官员、帝都世家子弟轻车简从来到此处,不过因为如此多庙堂大佬在场的缘故,大多都是低调含蓄,没有半分张扬。
这些大人物的到场,如同给这锅沸水又狠狠添了一把柴。
人声鼎沸。
最后,一行三人缓缓行来,为首之人是位带刀老者,他望向龙王台,轻轻摩挲着腰间刀柄,轻声笑道:“有点意思。”
就在此时,有一长虹挂空而来,以一种蛮横姿态狠狠撞入龙王台。
尘土飞扬四起。
周围的围观众人下意识地以袖遮脸,以免吃沙子,迷了眼。
尘埃散去,围观众人瞧见一道修长身影出现在龙王台上,着黑袍,满白发,腰间悬有一剑。
尤其是满头白发,像极了当年的大剑仙上官仙尘。
姗姗来迟许久的另一位主角终于现身。
第五十四章 一场磅礴瓢泼雨()
剑宗十二剑,其名气大小,除了赤练这种“有故事”的个例之外,多半与曾经的主人有关,故而在十二剑中,以上官仙尘的佩剑殊归名气最大,再有就是紫电、青霜、玄冥、白虹、赤练等剑,天岚作为一把多年无主之剑,一直都是籍籍无名,鲜有人知。
直到徐北游将天岚作为自己的佩剑之后,随着徐北游的水涨船高,天岚才逐渐开始声名鹊起,在徐北游现身之后,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腰间的天岚,虽然有些遗憾不是传说中的诛仙,但也满是期待,毕竟这把名剑饮血也不算少了,再者说,对付堂堂掌教真人的亲徒,用一把剑也太不给面子了,怎么不得五把六把的,到时候就不止是天岚一剑,其他几把名剑也都会一一亮相。
兴许是因为等了太久的缘故,齐仙云见到徐北游后,不自觉地挑了下眉头。
徐北游没有急着出手,立在原地,手掌按在腰间天岚的剑首上,尽显一位世家子该有的姿态风范。
帝都人素来自觉高人一等,排外得厉害,相比起完完全全就是个外人的齐仙云,徐北游勉勉强强能算是个半个帝都人,两相对比,围观众人还是更倾向于徐北游这边,因此当他现身之后,顿时响起无数喝彩之声。
徐北游望向齐仙云,忽然回想起当初刚入江湖时的日子,跟在师父后头游历西北,听师父讲什么是谪仙大材,第一个提到的同龄人名字就是齐仙云,那时候“齐仙云”三个字对于徐北游而言,不亚于天上人物,不过当时的他如何也想不到,短短两年之后,他已经步步登顶,不但与齐仙云并肩而立,甚至还犹有胜之。
不过两人之间的修行路数大不相同,齐仙云以谪仙大材之姿在人仙巅峰境界驻足多年,积累深厚,一朝入地仙之后,不但根基扎实无比,而且处处臻至圆满,如一块天生美玉,圆润如意。反观徐北游,则是完全依靠外力强行拔升自身境界修为,如一块中上品质的玉石,经过宗师巧匠精细雕琢之后,方见国色,不管如何巧夺天工,终究不是天工。
一人是先天赋予,一人是后天造就,就看能否人定胜天。
徐北游与齐仙云视线交汇。
齐仙云眼神冷冽,好似北都冬天的冰雪。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交手,若是不说点什么,直接动手开打,未免太失身份,而且两人相争,不仅仅是境界和宝物之争,也是心境之争,若是能在言语之间让对方心境失守,那么胜算自然会大上许多。
只是齐仙云不想与徐北游进行言语之争,一则是因为不屑,再则也是因为她觉得徐北游这等无情无义之人,恐怕不会轻易为言语而动摇,与其白费口舌功夫,倒不如直截了当地手底下见真章。
至于什么高手风范,她齐仙云又何尝放在心上过,个人之荣辱得失,与宗门之荣辱得失相较,简直是微不足道。
齐仙云不想说话,徐北游倒想与她说道说道。
他曾经数次进入似梦非梦的状态,见过师祖乘剑出海,见过道门老掌教骑龙下山,见过无数风景,也曾见过一场于道门玄都之上的论道。
徐北游缓缓开口道:“齐仙云,你要与我讲一个道理,无非是觉得自己站住了道理,认为我强占了道术坊便是无理之人,天底下最大的正是规矩和道理,敢问你是哪家的道理?道门的道理可是天下之理?”
齐仙云微皱眉头,淡然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徐北游轻轻摩挲剑首,平淡道:“非善非不善,无善名,无恶名。如果人人皆善,何来善于不善?莫如名相!”
两人的声音清晰传出,围观之人听得似懂非懂,可是一众权贵公卿及年轻俊彦却要刮目相看,甚至不少博学之人已经咂摸出些许滋味,这似乎是当年青尘大真人与玄教东长老李诩在玄都论道时的用典篇章?
果不其然,齐仙云接着冷声诘问道:“何为善?何为恶?”
徐北游面无表情答道:“善我者善,恶我者恶。”
齐仙云一字一句道:“道门之所以为善,是因道宗为天下人之善,故而天下人善于道门。”
徐北游反问道:“若逆势而动,善何存焉?”
齐仙云整了整面容,开口沉声道:“善之所在,势也;势之所在,善也。得势,则名正,名正则言顺,言顺则事成。故善存焉,势所乘也。”
徐北游反问:“何为势?”
齐仙云道:“众者为势,若众者不从,则为逆势。”
徐北游忍不住笑道:“齐仙云,如今天下太平,道门却要逆势而为,有何大势可言?”
面对这番诛心之言,齐仙云面容平静,摇头道:“逆势与否,你说了不算。”
徐北游轻笑道:“道祖云,人之所畏,不可不畏。齐仙云,你是如何去了齐州,道术坊又为何会落到我的手中,而堂堂道门又为何对此无动于衷,难道你自己还不明白?劝你一句,道门处处自误,怕是要坏了前人根业。”
齐仙云脸色微变,重重冷哼一声,不欲再过多言,伸出一手,掌心朝上,直接了当道:“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