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莫侵-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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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眼睁睁看水神燃起的希望被一盆冷水浇灭。
将离双手抱胸,看看我又看看水神,道:“你们都觉得这三策不靠谱?”
我心想何止是不靠谱,你简直是开玩笑。
“哪里,只有上策稍稍不靠谱而已啦。”我干巴巴道。“对了,你确定昆仑诸神不会为难你姐姐?”我问水神,“那你之前说的烈焰笼又是怎么回事?”
将离把手放下来,“他们已经用烈焰笼了?”
水神沉吟,“风神走的时候,威胁我要将姐姐投入烈焰笼。”
将离又抱胸:“那就是还没动手。她肚子里的那个到底是不是天命,看来诸神也很疑惑啊。”将离低声道。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将离一摆手:“没什么。”他对水神道:“那么你选下策?真可惜。我还打算辅佐你们龙族重新夺得人间呢。”将离吊儿郎当,凤眼上翘,偏偏眼神迷离,还带着大伤未愈的虚弱。美则美矣,一点不足取信。
“你只是想搅个天翻地覆好看热闹吧。”我一头黑线。
将离哼了一声表示懒得理会我。
水神走到一边,背对我们,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里是将离原形曾经站立的地方,巨木丛生的山林中唯一一块空旷之处,阳光毫无保留地播撒下来,仿佛一如既往地温暖宜人。
水神喃喃道:“我想过很多次,龙族今后到底是存是亡,我们到底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我有时候宁愿自己不是龙,宁愿龙族没有那么辉煌过。”
“花主,”水神转头对我们道,“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不甘心。”
第十七章()
丹殊醒来时,习惯性去摸自己右手边。
那里应该有一柄长剑。
通体黑沉沉,一点装饰也没有。两锋似乎没开刃,靠近剑柄处还有一段齿状的豁口。
平凡到像一把废铁。
可是鬼物妖怪见到这柄剑,一定张惶失措,吼叫着逡巡不前。
就连丹殊自己,一开始见到这柄剑的时候也下意识地生出戒备。
由古牧原新月湖底的整块陨铁铸成,凝聚了滔天怨恨,上斩仙灵,下诛妖鬼。
从铸成之日开始,这柄剑就散发着浓烈的杀意。
好像剑域里的四十万冤魂一齐在尖啸。
丹殊和椿杪刚把这柄剑带回苍梧时,师尊曾经想把它投入真火中重新锻造。
“你们虽平安回来,但是这柄剑为杀戮而生,凶煞至极,加之因果未了,来日恐怕生变。”师尊仔细看过,剑身透着森冷的暗光,“尤其是椿杪,你不适宜在这样的戾气中久待。”
椿杪抿唇不说话。
师尊要把剑拿去融了的时候,椿杪忽然开口问:“师尊,那片战场上的亡灵全都在里面。剑身一旦重新熔铸,他们会去哪里?”
那时候人间战火纷飞,古牧原一役亡者四十万,鲜血染得新月湖水都透着薄红。
师尊说:“亡灵有亡灵的归所。”
泰伯陨落之前建立了地府,从此天下生魂死灵都不必随躯壳迁化,都可以入地府等待轮回,时机合适时,便可再世为人。
但是扶桑帝君久不理事,地府滞留的鬼魂无处可去,终究躲不过湮灭的宿命。
“师尊,可否将这柄剑交给弟子保管?”丹殊道,“既然因果未了,逃避也只是自欺欺人。这柄剑被托付于我和椿杪,未必不是上天给的转机。而来日若真有凶邪妖祸,弟子也自一力承担,绝不牵连他人。”
师尊叹气说,你才几岁,承担什么。
师尊花了很久才把这柄剑的凶煞封印住。交给丹殊,又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
“那位将军用此剑强行改变战局,逆天而行,他的魂魄已在剑成之时湮灭了,你们和他的约咒也早就失效。”师尊说,“我等修道之人,实不该去插手人间军政事务,这次是你明知故犯。”
丹殊跪在大殿里,低头不敢出声。
师尊说:“你们大了,自己心里有考量,不肯听为师话了。”
“师尊……”丹殊想辩解,却找不到合适的话。
师尊继续说:“少年人意气风发,无所畏惧,为师很理解。你做下这些事情,也不是为了个人恩怨。但是丹殊啊,世间朝代更迭是常事,你救得了这一代,保不全他们千秋万世。”
丹殊说:“弟子明白。”
师尊摇头:“为师也知道你明白。为师更知道,你就算明白,还是会忍不住出手。”
“这次有人以四十万亡魂为媒介,用一个国家的老弱妇孺逼你们出面干预;下一次会不会有人用一百万人、两百万人的性命来求一个转机?灭国绝世,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
“师尊,”丹殊喉头发紧,“可是弟子若不出手,他们就要屠尽十二城……”
“你以为你救了眼前的弱国寡民,天下便不会再有战乱屠戮了吗?扶桑帝君尚且做不到的事,你何德何能!”师尊难得生气,将长剑叮一声掷在丹殊面前。
剑身撞击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这次是你们侥幸,古牧原没有神灵看守。下一次呢?手中握有能左右战局的凶兵,岂会不遭人觊觎?而一旦入局,再想全身而退,又谈何容易!”
听了这一席话,丹殊忽然明白过来师尊的用意。没人能比师尊更清楚身怀至宝的凶险。一颗能左右南方水系的龙珠,融在师尊身体里数十年。由此招致的妖龙厉鬼杀机重重,期间师尊惶恐度日,说是枕戈待旦也不为过。
丹殊俯首道:“弟子知错了。”
师尊顿了许久,才继续说:“为师苟活百余年,见多了生灵凋落,习惯了绝离知友。老来一切都空,只是不想看到你们几个也受人胁迫、不得善终。”
丹殊羞愧得不知怎样作答。
师尊摸摸丹殊头顶,说:“你做大师兄,要照看好几个师弟。如果连你都这样莽撞,意气用事,为师……怎么能安心闭眼?”
丹殊猛然抬头:“师尊!请不要说这样的话!师尊仙道大成,登仙指日可待,怎么可能……”
师尊拍拍他,好像丹殊还是几岁的小童。
“为师天寿将尽,此生没有再多的要求,只希望你们几个平安。你想留下这柄剑,可以;但是你要答应为师,从今而后,不得向任何人提起这柄剑的来历。人间军政之事,神界大能之争,你也一律不得插手。”
丹殊一一应了。
那时候他一点也不知道,后来那样烽火连天、生灵涂炭,师尊死在自己剑下。
而那柄剑也早就被丹殊丢了。众神围攻之下,剑一脱手便不知飞去了哪里。
三年往事,如走马看灯一般翕乎从眼前过去。
“你醒了。在找什么?”有一个陌生声音将丹殊从恍惚中拉回来,“这里是梧桐台。很安全,不要怕。”
丹殊睁开眼,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男子立在榻前,眉目凌厉,通身贵气逼人,服饰皆明黄色,却比人间帝王还要多三分骄矜。
丹殊马上捏了一个决在手里,面上仍装作刚刚恢复意识的样子:“阁下是?”
那个人俯下身来替丹殊掖了掖被角:“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丹殊眯眼看他。
那人就势坐在榻沿。
丹殊挑了挑眉。
那人笑:“你这习惯还是没改。察觉到不对,就喜欢挑动左边的眉毛。”
丹殊戒备道:“阁下若不肯告知身份,那就请恕丹殊失礼。”说着翻身坐起,作势要走。
那人摇头叹息说:“这么多年了,你这个火爆脾气一点也没变。”
丹殊面无表情看住他。
那人继续说:“你脾气这样差,做人这么多年一定吃过不少苦头吧?我该早些找到你。”
丹殊直觉这个人恐怕将自己认成旁人了。他斟酌了字词,慢慢道:“阁下是否有什么误会?我是苍梧大弟子丹殊。”以性情温和出名的,暴虐恣睢那是入魔后的事,还没几个人知道。
那人淡淡一笑:“你这一世叫做丹殊?很贴切的名字。”
第十八章()
我站在山坡上,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无聊地嚼着。
此刻日近黄昏,山峦间有薄薄的蓝雾弥漫开来,鬼气森然,填满谷壑。远处传来不知何种野兽的嗥叫,一声声沉闷悠长,叫人身上泛起鸡皮疙瘩。
“水神走了,咱俩怎么办?”我转过头问将离,“为什么不让他留下来?”将离坚持要到南岭,水神只好腾云把我和将离送到。水神提出要带我直接回苍梧,被将离拒绝了。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不知交流了什么,水神便告辞。
将离本来在我后方叉手远眺,闻言走上前来,啪一下打掉我嘴里的草:“蠢货。”
我莫名其妙,又略有点恼羞成怒:“你干嘛!”
将离斜眼看我:“你重生之后真的更蠢了。水神那么明显的杀意,你没感觉出来?”
我暗松口气,道:“你说他袭击我的事?不是没得手吗,算了。况且他那时以为我欺骗他许多年,生气是常情。”我不觉叹气,“说起来水神也可怜。他那些经历道来,我一个旁观者都听得心惊。我从来不知道,做龙也这样辛苦。”做鬼凄惨无依,做人身不由己,做龙任神宰割,没有一个是能真正快活自在的。这世道怎么不叫人灰心。
将离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这一任水神心机颇深,十数年来见风使舵,无所不为。这样的性情,对你半点情谊也无,甚至暗藏杀机,你还一个劲儿地凑上去,不是蠢是什么?”
“没准人家就是不喜欢惹事生非呢。”因为我自己夺人躯体,也算不上光明正大,故而我十分理解水神的隐忍,乃至心有戚戚然,“你看来简单的事,在龙族眼里恐怕难于登天。毕竟不是谁都能拿推翻神台当作可以做成的事情去做。”
将离嘴角抽了一下,道:“你是真蠢。”
没等我反应过来,将离便接下去道:“我拿龙族旧事刺激他,不过是引开他的注意。你当我真愿意辅佐他?神台建立了一万三千年,四方主神都还在,傻子也知道不能和神台起正面冲突。”
我慢慢地回过味来:“……你打断我与水神的谈话开始,就是一直在试探水神?”
将离道:“水神善屈,为人不择手段。说他有风骨,他能恬不知耻地将你师尊给他的龙珠做开路大礼贿赂众神;说他懦弱,他能狠得下心用折寿的代价炼成自己的龙珠。要是他一路安稳做凶神,掠取人魂、谋求祭品,也算是坦荡;偏他还要庇护辖下生民,求一个正经‘龙神’的名头。譬如你我此次遇袭,明明是他趁我化原形,带风神来套你的话,却还要将责任推诿于你,自己做出一副逼不得已的样子。若不是你灵力有异,此时早就身首异处了。”
我背后一阵凉汗,却嘴硬道:“你也把他说得太不堪了。堂堂一方守护神,哪里有这么卑劣。水神独自在众神中周旋十数年,也算是有点过人气魄。他这次受胁,怕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的。毕竟看他说起他姐姐来时,数次落泪,可见是真伤心。”
将离眯起眼睛来:“你也数次死里逃生,倒还替他辩护,可知他完全没有放过你的意思?”
我凛然:“这话怎么说?”
将离道:“风神回来看到你没死,你猜你会不会再死一次?水神从发现你复苏那一刻开始,就没想让你活下去。装疯卖傻只是因为暂时打不过你罢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问:“那么他提出要送我回苍梧,也是……”
将离道:“你一回苍梧,短时间内,你那帮师兄弟必定不会让你出山。那么风神再要找你,就容易得多了。”
我大不忿:“风神又与我有何怨仇,定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怎么个个都想杀我,一次不够,还要再来几次?
将离施施然甩手:“这就要问你了。”
我心说天地可鉴,我什么都没干过啊,转念一想,不对,这可能是“椿杪”生前的遗事。
果然将离叹气道:“你们苍梧道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执念一个比一个吓人。我原以为你算是逍遥的,没想到你固执起来更加可怕。连神器也敢去偷,偷便罢了,还把它融了祭天,也难怪各方神台势力要将你赶尽杀绝。”
我心下大骇,心说椿杪啊老兄,想不到你躯壳看起来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竟然也做这种偷盗恶事。偷的还不是凡物,居然是能让四方神台都觊觎的神器!
这下子完了。
被四方神台紧紧追杀,难怪椿杪要躲在偏僻的山中小院。那种与世隔绝的地方,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