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后一年之后-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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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仅此而已。可以为这个自杀。
尼科尔一直在那里。她在整理东西,她把她所有的时间都花在整理这套非常小的房间上,他一整天都把她关在这套房子里。她既不了解巴黎,也不懂文学,这两样东西都使她仰慕,使她害怕。而开启这两样东西的唯一的钥匙就是贝尔纳,他却躲着她。他比她更聪敏,更富有魅力。有人追求他。而眼下她又不能有孩子。她只知道鲁昂和她父亲的药店。有一天贝尔纳就是这么跟她说的,说完又请求她原谅。那时候,她脆弱得像个孩子,爱掉眼泪。可她宁可要这种审慎的残酷,也不要日常生活中的那种过分的残忍:吃完午餐后就出门,心不在焉地吻吻她,很晚才回家。贝尔纳和他的焦虑对她来说是一份意外的礼物。别人是不嫁给礼物的。她不能因此恨他。
他看着她。她很漂亮,很忧郁。
“今天晚上,你想和我一起到马里格拉斯家里去吗?”他温柔地问道。
“我很想。”她答道。
她一下子就显露出快活的神情,内疚感攫住了贝尔纳的心,但这种内疚是那么古老,那么陈旧,他永远也不会在此停留。再说,他带她去毫无危险。若瑟不会在那里。假如他同他的妻子一起去,若瑟不会注意他。要么,她只会跟尼科尔说话。她有这种虚情假意的善良,可不知道那样毫无用处。
“我9点钟来接你。”他说道,“你今天做什么?”
刚说完,他就知道她无话可答。
“试一试为我念念这份手稿吧,我没有时间看它。”
他知道这没有用。尼科尔对用文字写出来的东西肃然起敬,对别人的工作十分敬仰,不管那工作有多么荒谬,她不可能对此做出任何评判。再说,她以为是必须念的,也许希望能力地效力。“她很想成为必不可少的人物,”下楼梯时,他气愤地想,“女人的癖好……”在楼下的镜子前面,他无意间发现自己脸上的愤怒表情,感到羞耻。所有这一切都乱七八糟的,令人讨厌。
到出版社时,他看见神采奕奕的阿兰:
“贝娅特丽丝给你打过电话,她要你马上给她回话。”
贝尔纳正是在战后与贝娅特丽丝建立了一种暴风雨式的关系。他向她表露出的那一点点高傲的柔情显然让阿兰赞叹不已。
“贝尔纳?(贝娅特丽丝的嗓子像在重要的日子里一样发音准确、平稳)贝尔纳,你认识X吗?他的剧本是在你那里编辑的,不是吗?”
“我不太熟悉。”贝尔纳说道。
“他当着法妮的面跟我谈起了他的下一部戏。我必须与他见面,跟他谈谈。贝尔纳,替我安排一下吧。”
她的声音里有某样东西让他回想起战后他们美好的青年时代,两人都抛弃舒适的有产者家庭,重新回到挣1000法郎吃晚饭的处境。有一次,贝娅特丽丝迫使一个吝啬出了名的酒店老板借给他们1000法郎,凭的就是她这副噪音。心想事成到了这种程度也是一件稀罕的事,毫无疑问。
“我去安排。我下午下班前给你打电话。”
“5点钟吧,”贝娅特丽丝语气坚决,“贝尔纳,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
“两年。”贝尔纳笑着说道。
一直在笑,他转过身,无意间发现阿兰的表情,立即掉过头去。贝娅特丽丝的声音整个房间都能听到。他接上话头:
“好吧。无论如何,我今晚都能在阿兰家见到你,是吗?”
“是的,那当然。”
“他就在我旁边,你想跟他说话吗?”贝尔纳问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这个问题。)
“不,我没有时间。告诉他我拥抱他。”
马里格拉斯已经把手伸向听筒。背朝着他的贝尔纳只能看见这只手,它保养得很好,脉管突出。
“我会跟他说的,”他说道,“再见。”
那只手缩回去了。贝尔纳等了一会儿才转身。
“她拥抱你,”最后他说道,“有个人在等她。”
他感到极为不幸。
若瑟把汽车停在图尔农街马里格拉斯家的房子前面。夜幕降临了,路灯使汽车发动机罩上的灰尘滔滔发光,苍蝇爬在车窗上。
“我还是决定不跟你进去,’叫。伙子说道,“我不知道跟他们说些什么。我还是去做点事吧。”
若瑟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觉得失望。同他一起在乡下呆的这一个礼拜叫她难以忍受。他属于沉默寡言或过分活跃的那一类。他的平静,他的庸俗在吸引她的同时基于把她吓住了。
“我干完活后再去你家,”小伙子说,“你尽量不要回去太晚。”
“我不知道是不是回去。”若瑟气愤地说道。
“那样的话,要先跟我说一声,”他说道,“一无所获的话,我就没有必要去你那里,我没有汽车。”
她不知道他怎么想。她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雅克。”她说道。
他与她面对面站着,看着她,显得很平静。她用手在他的脸上勾画着,他皱了皱眉头。
“我让你满意吗?”他微笑着问道。
“真奇怪,他一定以为我在肉体上拥有他,或者诸如此类的事。雅克·F某某,学医的大学生,我的外籍军团士兵。这一切都很可笑。这甚至与生理需求无关,我不知道吸引我的是不是他从我身上折射出的东西,或者这种折射的消失,或者他本人。他肯定也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人。他存在,这就是解释。”
“你比较让我满意,”她说道,“这还不是那种伟大的爱情,但是……”
“伟大的爱情是存在的。”他严肃地说。
“我的天哪,”若瑟心想,“他一定在热恋着一个高个子的金发女郎,纯粹是精神上的。我会吃醋吗?”
“你已经有过伟大的爱情吗?”她问道。
“我没有,可我的一位同学有。”
她大笑起来。他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生气,然后他也跟着笑了。他发出的不是那种欢快的笑,那笑声很刺耳,差不多是狂笑。
贝娅特丽丝凯旋走进马里格拉斯家,连法妮都被她的美貌怔住了。没有任何东西比野心勃勃更适合某些女人了。爱情使她们意志消沉。阿兰·马里格拉斯冲过去迎接她,吻了一下她的手。
“贝尔纳来了吗?”贝娅特丽丝问道。
她在已经到场的十多位来宾中间寻找贝尔纳,真想踩过阿兰去找他。阿兰让开了,脸部表情被余下的一点欣喜和亲切破坏了,这点欣喜和亲切的消失使他出现了一副鬼脸。贝尔纳靠着他的妻子坐在一张长沙发上,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尽管急急忙忙,贝娅特丽丝还是认出了尼科尔,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她笔直地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嘴上挂着羞怯的微笑。“我应该教她如何生活。”贝娅特丽丝心想;她感到自己有颗善良的心。
“贝尔纳,”她说道,“你这个家伙真令人讨厌。5点钟时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住你的办公室挂了10次电话。你好,尼科尔。”
“我看X去了,”贝尔纳得意洋洋地说道,“明早6点钟我们三人一起去喝一杯。”
贝娅特丽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压到那个陌生的年轻人。她表示歉意。法妮走过来说道:
“贝娅特丽丝,你不认识阿兰的侄子爱德华·马里格拉斯吗?”
于是,她看着他,朝他微微一笑。他的脸上有某种难以抗拒的东西,年轻的神态和出人意外的善良。他则非常吃惊地打量着她,她禁不住笑了。贝尔纳也加入进来。
“怎么啦?是不是我的头发没梳理好,或者我看上去非常疯?”
贝娅特丽丝很喜欢别人认为她很疯。可这一次,她已经知道那个年轻人觉得她漂亮。
“您看上去并不疯,”他说道,“我很抱歉,假如您相信…”
他显得非常拘谨,她也尴尬地回过头去。贝尔纳笑吟吟地看着她。那个年轻人站起身来,迈着迟疑不决的步子朝饭厅的餐桌走去。
“他为你发疯。’双尔纳说道。
“你听着,发疯的是你,我刚到。”
可她已经信以为真了。她很容易相信别人为她发疯,但她不会因此觉得特别的虚荣。
“这种事只有小说里才会发生,可这是一个小说里的年轻人,’贝尔纳说道,“他来自外省,要在巴黎生活,他从没爱过任何人,并且绝望他承认这一点。可他就要改变绝望了。我们美丽的贝娅特丽丝就要让他痛苦了。”
“还是跟我说说X吧,”贝娅特丽丝说道,“他搞鸡奸吗?”
“贝娅特丽丝,你考虑得太多了。”贝尔纳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贝娅特丽丝说,“我与鸡奸者总是配合不默契。那会令我心烦,我只喜欢同健康的人在一起。”
“我不认识搞鸡奸的人。”尼科尔说道。
“没关系,”贝尔纳说,“首先,这里有3个……”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就突然打住了。若瑟刚刚驾到,正同阿兰一起在门口笑,并朝大厅里扫了几眼。她看上去很疲惫,脸上有一道黑印。她没有看到他。贝尔纳感到隐隐约约的痛苦。
“若瑟,你突然失踪到哪里去了?”贝娅特丽丝喊道。若瑟转过身看见他们,勉强微笑着朝他们走过来。她看上去既疲惫又快活。25岁了,她仍然保持着青春年少对那种游荡的神色,很像贝尔纳。
他站起身来:
“我想您还不认识我的妻子,”他说道,“她叫若瑟·圣一吉尔。”
若瑟微微一笑,眼都没眨一下。她与贝娅特丽丝拥抱了一下,坐了下来。贝尔纳独脚站在她们俩前面,脑子里再也没有别的问题,只是在想:“她从哪里来?这10天来她都做了些什么?她要是没有钱就好了。”
“我在乡下过了10天,”她说,“全部晒红了。”
“您看上去很累。’贝尔纳说道。
“我更喜欢到乡下去,”尼科尔说道。她友好地看着若瑟,这是第一个没让她惊慌失措的女人。若瑟只是在别人很了解时才叫人害怕,到那时她的善良可以置人于死地。
“您喜欢乡下吗?”若瑟问道。
“完了,”贝尔纳气愤地想,“她要关心尼科尔了,要亲切地对她说话了。‘您喜欢乡下吗?’可怜的尼科尔,她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知己呢。”他径直如酒吧台走去,准备把自己灌醉。
尼科尔的目光追随着他,若瑟看到她这种目光既恼火又同情。她对贝尔纳充满某种好奇,但他很快就显得太像她,太变化无常,她不喜欢他。对他来说,表面上看起来也一样。她试着回答尼科尔的问题,可她很心烦。她很累,而所有这些人在她看来都了无生气。她在乡下住了很长时间,回来时仿佛在荒诞之国做了一次漫长的旅行。
“…有车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尼科尔说,“所以我从来无法到树林里去走一走。”
她停了一下,然后突然说道:
“再说,没有车的人我也一个都不认识。”
这句话说得很辛酸,若瑟被打动了。
“您总是孤单一人吗?”她问道。
尼科尔一下子慌了神:
“不,不,我是信口开河,再说我非常喜欢马里格拉斯一家。”
若瑟犹豫了片刻。已经3年了,她早该过问她,试着帮她一把。可她很累。为自己所累,为生活所累。这个粗暴的小伙子,还有这个客厅意味着什么呢?她也已经知道,重要的不是找答案,而是希望那个问题不再提出来。
“如果您愿意的话,下次我去散步时邀您一道。”她直爽地说道。
贝尔纳的目的达到了:他有些醉意了,觉得与年轻的马里格拉斯交谈非常有意思,这种带有倾向性的谈话本该把他惹恼的:
“您说她叫贝娅特丽丝?她演戏吗?在哪里演戏?我明天就去看。您知道,好好认识她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写过一个剧本,我想她非常合适出演戏中的女主角。”
爱德华·马里格拉斯充满激情地说着这些话。贝尔纳开始笑了起来:
“您没有写剧本。您准备爱上贝娅特丽丝,我的朋友,您要受苦了,贝娅特丽丝很善良,可她野心勃勃。”
“贝尔纳,不要说今晚很崇拜您的贝娅特丽丝的坏话,”法妮插了进来,“再说,我更愿意您听听这个小伙子的音乐。”
她指的是坐在钢琴后的那个年轻人。贝尔纳走过来坐在若瑟的脚边。他感到动作轻飘飘的,生活悠然自得。他对若瑟说道:“我亲爱的若瑟,真是烦透了,我爱你。”这毫无疑问是真的。他突然想起他在自家书房里第一次拥抱她时她搂住他脖子的方式,那种背靠着他的方式使他热血沸腾。她不会不爱他。
他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