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谢郭嘉-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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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寒,思虑过度积劳成疾,需静养些时日,方能好转……”
他们怕是也诊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又得向曹操交差,不约而同地选了个保守方案。
司马黎与他们颔首寒暄的功夫,郭奕已经撒开她的手奔到郭嘉屋里去了。
待她跟进去时,正好撞见郭奕窝在郭嘉怀里打滚。
“这么顽皮还得了?莫忘了你阿母还有孕在身,别让她劳神了,嗯?”郭嘉倚床坐着,身上披了件外氅,抬手捏着郭奕的肉脸。
“可是阿父才老惹阿母……”郭奕揪着郭嘉的衣襟,话还没说完,就被司马黎揪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好不容易到手的阿父离他越来越远。
郭奕站在地上,一脸神气地跺了跺脚,气哼哼地道:“你们都不疼奕儿了!我要去找弟弟玩!”说罢,五短身材的他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把空间都留给夫妇两个。
司马黎哑然看着被郭奕推开的门晃悠了两下,没注意到身后的郭嘉已下了床,走到她身边。
……她并非想与郭嘉独处,那孩子倒是傻傻地会错了意。
淡淡的苦药香萦绕周身,她不及转身时便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郭嘉毫无预兆地从后拥住她,两人相触的部位好似凝结在一起,令司马黎浑身都僵住了。
“怎么,不愿理我么?”他从后贴近了她的玉颈,轻轻蹭了蹭她柔软的发丝。这对司马黎而言,称得上是久违的亲昵了。
她的身体变得更为僵硬。
“我还以为是你不愿理我。”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缓缓启齿。
毕竟她先是万般阻挠他出征,又是算计他患病,次次触他逆鳞,就算他怪罪她一辈子,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若是郭嘉知道他在她心里是这样的小心眼,怕是气哭了不可。
他喟叹一声,什么也不言语,过了许久才道:“让我去院子里透透风可好?”
司马黎点点头,也不怕他跑了。倒是他环着她的臂膀不曾松开一毫。
有了曹操派遣来的厨子,也用不着怀胎四月的司马黎亲自开灶了。对郭奕而言,不吃萝卜即是幸福。
此时天气渐热,到了夜里也不曾觉得阴凉,一家三口在院子里用了晚饭,顺便遂了郭嘉出来望风的心愿。
“今日是十五——”郭嘉放下著,牵了牵外披大氅的襟绳,抬首看向天边,一轮圆月半匿于薄云之后,晚霞尚未褪尽,映得天边渲染着一抹幽静的紫。
这夜无星,唯有月挂中天。碧空渐暗,如幕布般的背景中只有那一轮发光体,可惜还有数抹流云萦绕左右,郭嘉眯了眯眼,忽觉视线模糊了些许。
案几上的清粥煮菜早就凉了下去,可惜他现在喝不了酒,有些辜负了这月色。
司马黎带着吃饱就困的郭奕回到房里,哄他睡觉,剩下郭嘉自己坐在院中,对着如水月华,静静冥想。
“还在这里久坐?”司马黎提着一盏铜灯,从屋后走出来,见着郭嘉清减的身影候在夜色里,像是在等她。
她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无垠的穹幕一片晴明,云雾不知在何时散去,把最夺目的位置留给一轮皓月。
郭嘉就是看着这景色出神,静静地等云消散,月辉悄然映到他微翘的嘴角,眉目清润,眼角含光,竟与少年时的容姿无异。
“想等你一起赏月。”他侧过头来伸出手,搭在肩上的外衣从臂间滑落,露出清瘦的手腕,令人见了即无法拒绝。
司马黎踩着月影走上前,将铜灯放在一边。她顺手将郭嘉的外衣拉好,却被他趁机捉住手腕,坐在他身侧的软席上。
“三军已整装待发,主公命我同文若留守许都。”郭嘉偏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人,还不满意,遂扶着她躺到自己膝上,另一手覆上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轻轻摩挲。
司马黎的手放在他膝头,听闻这话,指尖不由得一颤。然而郭嘉不会发觉,嗓音如夏夜之风般润和:“是我不好,这些日子让你担惊受怕了,也不知孩子有没有生我的气,”他说着,抚在她小腹上的手停了下来,轻叹一声,继续道:“我本想等一切安排妥当后再与你交待,时不待人,不想阿黎比我还要心急……”
“虽然突然间莫名其妙地被你绑了,我却只恼了一瞬,”他坦言说道,低下头看着司马黎枕在他膝上,静垂着眼睑,似乎没在听他讲话,他只好继续说:“前些时日,我只顾着趁主公出兵前,将平定辽东一策谋划完毕,才忽视了你和奕儿……”
原来之前他是在未雨绸缪么……
司马黎又垂了垂眼睑,揪住了他膝前的衣裳,暗自不语。
“还是不愿理我么?”郭嘉又低了低头,见她还是那副老样子,不禁有些挫败。
半晌,他直起身子,远望天边,任由月光洒在两人肩上,细碎的光辉好似属于时光的流砂。这是第一次,谁都不觉得月色清冷。
“阿黎,那日你道当年长安月下,是我一句自私让你动了心。熟不知我也对那夜永生难忘。”
“有句话我放在心里已有十年之久,却一直不曾对你说过——”
“天下可比苍穹,而卿如皓月。”
——全文完——
96|一个尾声()
荀彧与郭嘉并肩坐在廊下赏景,一个鹤型铜炉放在二人中间,送出袅袅暖香。
其实眼下这时节,并无好景可赏。院里的海棠树早就掉光了叶子,只剩突兀的枝桠横插碧空,无风无云,一片景物干燥得像块玻璃石。
只是两人心中有景有山河,看着这一方小院也是怡然自得。
“主公归来前还赞你只需锦囊妙计,就能助他平定辽东,熟不知算无遗策的郭奉孝,这次也是靠百密无一疏的谋划行事呢。”荀彧这会儿难得偷闲,能与郭嘉小坐半日,说上几句闲话。
先前郭嘉留在许都,也不忘往辽东寄去北征乌桓的策略,这都是他前些时候废寝忘食的成果,称得上是锦囊妙计了。
“莫揶揄我。”郭嘉斜了他一眼,语气中难掩无奈。
他裹了裹身上的厚棉氅,清瘦的身子也能团成一个球,轻叹一声,还能瞅见一团暖气在寒冬的天气里散开。
寒来暑往,曹操北征的军队,也要带着胜利的消息归来了。到了明年春天,郭嘉就能等来第二个孩子的降生了。
这会儿的郭奕像他当年一样,缠着大肚的司马黎不撒手,对即将来到这个世界的小东西充满了好奇。母子两个现在正在午睡,他在外面坐着也是安心。
“阿父,荀伯伯。”过了许久,郭奕揉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他才睡醒,身上只穿了一件小袄。郭嘉把他拉过来,裹在自己的大氅里,若是被司马黎见了,又要笑他父子两个像袋鼠了。
“阿母方才醒了,说想吃烧鸡。”郭奕打了个呵欠,眨巴了一下眼睛,奶声道:“奕儿也想吃。”
荀彧见状,呵呵地笑开了。他站起身,朝廊外望了一眼,眼前的景色依旧,除却一点雪白飘然落至他的眉间。
“啊!”郭奕眼尖,趁郭嘉一个松懈,满脸惊喜地跑到廊外去,伸手一双小手向外接着:“下雪了!”
87、90()
郭嘉看着眼前这个精明矍铄的老头; 但笑不语。
他好端端的一个青壮年; 哪里来的恶病缠身呢?如此看来,这华佗给司马懿看病怕是误诊吧!
“气色不好多半是从冀州回途中过于劳累,先生多虑了。”郭嘉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笑意不及眼底。他余光一扫,瞥见司马黎抱着小郭奕朝这里走来; 暗道不妙。
陈群今日大喜,司马黎不好与郭嘉穿得一样素; 遂换了件海棠色的衣裙; 就连小郭奕也被换上了崭新的衣裳,还是司马黎当年在徐州闲时做的手工。母子俩穿着亲子装,海棠色衬得小郭奕肤色白皙水嫩; 惹人喜爱。
“恕佗直言; 祭酒随曹公归来已有月余,但病气仍於于表面; 定非归途中劳累所致。”华佗坚持道; 字句一顿一挫,引来了司马黎的注意。
郭嘉张口还欲辩驳,下一秒即被司马黎推到一边去,眼睁睁地听她问道:“先生说奉孝有何病症?”
“咳,”郭嘉佯装左盼右顾; 最终上前一步,凑在司马黎耳边低声道:“这是长文的喜宴,还是莫说此事了。”
司马黎一听; 也发觉自己方才过于心切了,只能就此作罢。她抹开笑容,面向华佗恳切说道:“如若先生近日有时间,可否请先生登门一趟,为奉孝诊治诊治?”
华佗颔首:“这是自然,如此甚好,甚好。”
郭嘉一看事态演变成这个样子,不由得背着司马黎叹了口气。
他们这对夫妻,心不齐啊!
“你叹什么气?”司马黎发觉他的小动作,转过身来瞪了他一眼:“兵行官渡时,你定是又生了病吧,还敢瞒我?!”
“只是偶感风寒。”郭嘉压低了嗓音,在司马黎眼里看来,这可是心虚的表现。
他之前的确没有“如实上告”,不是他不愿,只是未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罢了。他轻叹一声,道:“启程回许之前就已经痊愈了,这才没有告知于你。而且,你看我现在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说得振振有词,一副为家人着想的口吻,不想令她担心。司马黎垂了垂眼睑,说不出埋怨他的话来,但仍止不住地后怕。
小郭奕这会儿更亲司马黎了,有样学样地鼓起腮帮,煞有介事地说道:“阿父、父,坏!”
“你知道什么。”郭嘉哭笑不得地拍了一下郭奕的小脑门。
华佗还站在原地,看着小郭奕若有所思,小郭奕也扭头看着他。
他喃喃道:“这孩子……”
“孩子怎么了?”郭嘉与司马黎同时抬头问道,以为华佗看出了什么病症,皆是略微焦虑地看着他。
华佗回过神,重新直视夫妻二人,和声道:“小公子生得很健康,无事。”
郭氏夫妇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阿父、父——抱——”小郭奕张开双臂冲着郭嘉撒娇,方才嫌弃爹的浑然不是他。
郭嘉从司马黎怀中将孩子抱过来,趁她活动手腕的功夫,凝声说道:“阿黎,你莫要太过相信那华佗了。”
司马黎停下揉捏的动作,抬头不解道:“你莫非是讳疾忌医了?”
郭嘉噎了一下,又不肯承认,司马黎只好迁就道:“……那就等他来给你看一看再说罢。”
“我怕即便没病,也要看出病来了。”他抬眸扫了一眼华佗离去的背影,语气毫无波澜。
三日后,华佗应约前来,对着郭嘉望闻问切了一番,倒是不说他患了病,只道他天生体寒,先前久病不愈,近期又积劳成疾。又指他发色无泽,过于瘦弱,诸如此类说了一通,要他即日起好生调养,否则这易病的体质定然是吃不消的。
“如若佗没有记错,祭酒是早产儿……这本就不利后期调养,郭祭酒可莫要任性了。”华佗轻咳一声,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为郭嘉看诊了。
司马黎坐在一边察言观色,看来郭嘉以前就有拒诊的前科。
收到司马黎不善的目光后,郭嘉稍微换了个姿势,脊背挺得更直了。他退让道:“依先生看,要如何调理?”
“若是祭酒能一直留在某地静养,忌劳心费神、四处奔波,按时寝宿,注意饮食,定期服药,不出三两年即可大好。”华佗一边说一边提笔写着方子,是默认郭嘉接受治疗了。
司马黎默不作声地抬头看了华佗一眼,他们都知道郭嘉绝不可能安心留在某一处,若要他抛下曹操和他的基业不管,还不如把他打残了再说。这“劳心费神”也是怎么都省不了的,司马黎心知郭嘉不会答应,她深吸一口气,殷切问道:“华先生……只有这一种法子?”
她又何尝不想让郭嘉老老实实地调养身体,只是若要叫他放弃他的理想……就好似逼迫他做一个废人一样。
华佗放下笔,笑了:“那就只能定期服药,一日三次,慢慢调理。只是用药的效果自然及不上先前说过的静心休养,希望郭夫人明白。”
司马黎点点头,转而看向郭嘉。她眼中没了威胁,只剩恳求和坚持,无声地劝诫着他,令他不得不心软下来,应道:“劳烦先生了。”
华佗这才提笔继续写,边写边道:“不过祭酒的小公子生得活泼,茁壮而长,看来他并没有从祭酒这里继承到体弱的毛病,是件幸事。”
这话听起来虽令人放心,可再郭嘉耳里听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怪医,当真揪着他的体质说起来没完没了了。
郭嘉余光瞥见司马黎微蹙的眉头,又按下心中的不满。
司马黎似乎对此事极为上心,甚至关切得有些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