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华风云-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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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珣搁下暖瓶,窃笑着对老吴竖了竖拇指,然后装模作样的凑上去表示关心和抱歉,看见他通红的脖子上已经鼓起一大片水泡,心里一阵欢喜。
恰在此时瞿子明引着钱家父子出来,正见他家管家浑身**捂着干瘦的脖子哀嚎,钱金铎感到丢人,张口斥骂他几句,他气的面部扭曲,眼睛都变得一大一小,哆嗦着手指了叶珣:“他,他他他故意的,欺人太甚!”
“我怎么是故意的呢?”叶珣眨着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不是给你道歉了么,怎么不依不饶啊!”
钱金铎给了管家一巴掌,对叶珣赔笑:“钱某治家不严,让三少见笑了,莫说您不是有意而为,就是真的烫了他,也是他的造化。”
叶珣懒得看他这恶心的嘴脸,撇撇嘴道:“您这是要走啊?”
“是啊,就不多叨扰了!”钱金铎一笑,一脸的横肉几乎挤没了眼睛。
“几位慢走!”瞿子明送走几乎落荒而逃的钱金铎一行,玩味的看着叶珣,无奈的摇头:“你就玩吧,玩过了火司令可不饶你。”
叶珣回到客厅,梁管家站在父亲身边,显然刚刚告了他的黑状。
叶启楠将他叫到跟前,抬手要打,叶珣缩缩脖子,见父亲的大手滞在半空,讨好的嘿嘿笑了。只见那只手变了方向,盖在叶珣身后,隔着裤子发出噗噗的声音。
叶启楠又气又笑:“跟谁学的这么多鬼心眼!”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二更,下章在周五。
话说下章珣儿又要找不自在了,唉。。。
45外科医生()
飞机从青城机场起飞;叶启楠一行人往南京参加中央三届五中全会。
大会一连召开了两天;叶珣呆在饭店;父亲出门时交代不许他乱跑;尽管如此,依然不妨碍他和随行的几位年轻军官满南京城上蹿下跳。沈司令听说他随行来了南京;便派人去寻他;安排他们四处玩玩转转;很是周到。
十五号;大会结束,叶珣随父亲前往卢秉正的官邸参加酒会。
他着一身笔挺的军装,风纪扣、武装带整理的一丝不苟;原本那张稚气未退的面孔立刻显得刚毅成熟许多。随在父亲身后;由着父亲将他介绍给出席的中央要员们,他只有不停的敬酒、躬身、敬礼……父亲这劲头仿佛要宣告全世界,我找到失散多年的儿子,叶珣,他是我的儿子!还要口不对心的说:犬子顽劣……都是些不成器的……操不完的心云云。
酒会变得索然无味,叶珣感到晕头转向,眼前晃过的都是些翻云覆雨的人物,中央委员、地方首长……考究的着装下个存心是,笑脸迎人的背后暗藏玄机。叶启楠一刻也不叫他消停,叶珣正想找个角落坐了休息,吃点东西,沈司令却来到大厅。
目前沈子彦的状态可谓众星捧月,28岁任东北军总司令,完成东三省易帜;29岁任东北政务委员会主席;30岁就任中华民国海陆空军副总司令,是中原大战胜利的最大功臣,是名副其实的“第二把交椅”。
沈子彦一身考究的黑色西服,头发用发胶整齐的抹在脑后,他问候了父亲,然后不分场合的与叶珣拥抱,轻松的问他在南京玩的怎样。
说话间,叶珣总感觉沈子彦与父亲“眉来眼去”,果然沈司令从不远处叫来一个女孩,女孩一身鹅黄色的晚礼服,乌发束起,九分流海,鬓角卷曲的两绺从脸侧垂下,举止大方,相貌也还算漂亮,但混在眼前成群的名媛淑女中,并不突出。
她叫卓铭瑄,与叶珣同龄,是《大公报》主编卓剑英的侄孙女,目前在南京大学新闻系就读,同时报社的实习记者。
叶珣礼貌性的请她跳舞,步入舞池后开始跟她没话找话。
叶珣轻扶她的柳腰,在悠扬的月光曲中轻轻旋转:“卓先生的侄孙女,是满人吗?”
卓铭瑄却闪着真诚的目光看着他:“是啊,我是满族正黄旗。”
叶珣费力的寻找下一个话题,目光越过卓铭瑄的香肩,看到的人却令他瞠目结舌。
“五哥……”叶珣不自觉的小声呢喃。
“什么?”卓铭瑄以为在同她讲话,没能听清。
“对不起,我有急事先走一步。”叶珣撒开揽着她的手,觉得不礼貌,又补充一句:“有机会请你喝咖啡!”
他焦急的走了,只留下卓铭瑄尴尬的留在舞池。
“五哥!”叶珣找到杨五,他的处境仿佛好不到哪里去,举着高脚杯周旋在会场,面上挂着及其不自然的微笑,再难看到从前的落拓不羁。
“你怎么在这?”叶珣打量着他,考究的白色西服裹身,反而不如平时看了顺眼。
杨五揽着叶珣的肩膀:“走,我们去边上谈!”
“周谏之!”叶珣听了杨五的话,正在调酒的手一哆嗦,杯子险些歪倒,天蓝色的威士忌溅在吧台上,他发现周围有人看过来,赶紧压低声说:“你开玩笑,他是……好像是贵州人吧!”
杨五叹了口气:“我不是在奉天出生的。是在上海,他老人家那年十八岁,年少风流,干完事拍拍屁股走人,声称要加入同盟会为革命献身,我娘养不起我,便把我送去帮会托人养着,自己抹了脖子。”
“五哥,我是该恭喜你呢,还是怎么着,”叶珣晃晃手里的酒杯,幸灾乐祸的强调,“周谏之那可是党国元老,委员长都得敬他三分,去年对苏区赤匪的一、二次‘围剿’,啧啧……还说我爹是军阀!”
杨五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少来堵我,我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正说这话,却见一身军装的周谏之向这边走来,他扶扶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笙儿,怎么在这,让爸爸好找!”
“父亲。”杨五站起身,指了叶珣介绍:“这是叶启楠司令的公子。”
周谏之与叶珣同样穿着军装,叶珣连忙立正敬礼:“周长官。”
“叶帅的儿子,果然气质不凡呢!”周谏之点点头,笑起来慈眉善目,拍拍叶珣的肩膀:“周某比叶帅年轻几岁,既然你们是朋友,便喊我一声叔叔吧。”
叶珣抿嘴笑了,没言语,两人目送周谏之离开,就见杨五长嘘口气摊回沙发上。
叶珣促狭的看着他:“笙儿啊,你老子看起来蛮好,比我家老爷子和善多了。”
杨五抬脚又要踢他,被他闪身躲过,嘴里依旧不识相的问:“那你全名叫什么。”
杨五微叹口气,慢吞吞的回答:“周远笙。”
两人闹着,忽听见门口的侍者开门高喊:“委员长到!”
全场哗然,所有人围上去,簇拥着一身长袍马褂的卢秉正进门。卢秉正手执文明杖,脱下礼帽递给一旁的侍者,接过一杯红酒,略总结了此次大会的内容,与众人举杯相庆。
卢秉正留着光头,很多人听说他年轻时厮混在十里洋场,染上了性病,从此再长不出头发,但他自己解释,当年跟孙先生东征西战,图方便理了个“作战头”,到后来便成了习惯。
叶珣躲在人群后面,低声问杨五,现在应该是周远笙:“五哥,去年你为什么要刺杀他,还有我爹。”
杨五冷笑:“你看他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想当年可是上海青鳞堂“和”字辈的弟子,比我还小一辈!他雇人去会场行刺,然后降低警戒,有意放刺客逃跑,再佯作要刺杀叶帅,这样就能逼你爹拥护他,出兵对抗联军。”
“嘿,这算盘打得!我以为你是汤连胜的人呢。”这关系倒是复杂,难怪杨五的行动被自己轻而易举的破坏,叶珣不再说话,收心听卢秉正讲话。
“我就是汤连胜的人!”杨五不顾叶珣几要瞪出来的眼睛,自顾笑了:“汤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卢秉正想不到我真的会行刺,会场警戒松散,我几乎要得手了,可是,他……突然跑过去护住他的委员长,我没办法下手。到青城,看到你在叶家的生活,我更没办法下手。叶帅不顾性命的保你,而他不顾性命,保的却是这个倒行逆施的卢秉正。”
叶珣知道杨五口中一连串的“他”指的是他的父亲周谏之,心下一阵凄然。
音乐再次响起时,男男女女又重新回到舞池或舞厅的各个角落,叶珣回到父亲身边,不过多久,沈子彦随卢秉正踱步过来,卢秉正提出向叶启楠敬酒,推让一阵,三人喝了一杯,叶启楠这才把叶珣引见给他。
“委座钧安。”叶珣躬身,显得异常乖顺。
卢秉正见他一身灵气,随口夸奖几句。突然提到苏区“第四次围剿”的话题,怨沈子彦开会途中涉及“剿匪”便起身出门,托词洗手方便,实为给他摆脸色,又大谈赤匪猖獗,乃国之大患,亡国事于内敛,不抚平内乱何以治国,政府委员、党国同志,都应本刻苦耐劳,忍辱负责之精神,完成剿匪使命,实现中华之统一。
卢秉正一通发泄,弄得沈子彦尴尬至极,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只得低头应是,事父兄一般恭顺。
“叶珣啊,”卢秉正对叶珣慈蔼的一笑,问他:“最近在读什么书啊?”
叶珣一怔,下意识瞄了眼身边的父亲和沈司令,但只那么一瞬间,忙敛目回答:“回委员长的话,叶珣愚钝,平日读书不多,最近在读……”叶珣又抬眼瞄了眼父亲,接了说,“江盈科的《雪涛小说》,谐史篇,颇感到有趣。”
卢秉正表现出兴趣:“哦?说说看,这一篇哪里有趣?”
“书中说:有医者,自称善外科。一兵将中了流矢,深入膜内,请他医治。便持并州剪剪去箭管,跪地请赏。兵将说:‘簇在膜内者须亟治。’医生说……”看见三人微变的脸色,叶珣露出一脸无害的笑说下去,“医生说:‘此内科事,不意并责我。’”
这次换做卢秉正脸色红一阵青一阵了,叶珣显然是在替沈子彦说话,沈子彦近日已经不止一次提醒他,日本驻关东军动向可疑,需严防布控,他一口驳回,言外患乃肌表之患不足为惧,剿匪才是当务之急。如今叶珣引典故对自己一通抢白,这是表明了骂他不分本末,空做表面文章,说难听了甚至是欺诈国人。偏偏当着叶启楠也难以发作。
“叶珣,不得放肆!”叶启楠低声呵斥:“读过几篇文章敢在尊长面前卖弄?剿匪乃膜内之患谁都清楚,无需你来强调!”
叶珣一愣,暗叹父亲的圆滑,这典故这样理解倒也解释的通,反成了站在老卢一边教训沈司令了。不过这样也算给一个台阶,大家都好下台。
回去的路上,叶启楠一直阴沉着脸,愠怒的心情不言自明,叶珣后悔自己的冒失,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回到饭店,瞿子明抢先一步为他们打开房门,见他们进屋,便关门退了下去,顺便轰走所有的随从。
叶启楠松开紧在脖领处的风纪扣,坐在沙发打量叶珣半天,才开口吩咐:“跪下!”
46君子慎独()
叶启楠松开紧在脖领处的风纪扣;坐在沙发上打量叶珣半天;才开口吩咐:“跪下!”
地上铺了松软的地毯;跪在上面倒也不算难受;叶珣耷拉着脑袋,看着父亲的军靴在眼前晃来晃去。
叶启楠负手踱步;半晌才压下怒气;开口说话:“叶珣啊叶珣;我一直觉得你的性子随你娘;是个识眉眼知高低的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冒失!”
叶珣闪着乌黑水亮的眸子,抬头看着父亲。
又来了;叶启楠侧头避开他的目光;他最怕叶珣这样的眼神,像是看见了叶珣的生母,正哀怨的看着他,指责他薄待了他们的儿子。
“有了爹以后吧。”叶珣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嗯?”叶启楠一时没听明白:“什么?”
“从前一个人,总要事事谨慎,处处小心,”叶珣说,“可是自从回了家,才学会放肆了!”
“你……”听叶珣这么说,叶启楠心里堵得难受,一路上满腹训辞也所剩无几,叶珣似乎说得也有理,年少轻狂的年岁,有了依靠才会有恃无恐。叶启楠头脑一乱脱口而出,“我是接你回家来干什么?!”
叶珣猛的抬起头,对上父亲的眼睛,显然是会错了意。
“珣儿……”叶启楠少有的慌乱,“爹不是这个意思。爹也是怕纵坏了你,将来一大半的路,总要你自己走,对不对?”
“您罚吧,”叶珣突然变得低眉顺眼:“是叶珣冒失了,叶珣认打认罚。”
叶启楠抿了抿嘴唇:“珣儿,你今天受了什么刺激,往常不是这样的?”
叶珣躺在床上,夜已经深了,却辗转难眠,侧耳听着窗外夏虫鸣叫,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着今天舞会所发生的一切。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情不爽,竟然敢跟他的法西斯父亲闹脾气使性子,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