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偷天-第2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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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淤泥便由我一人来染,荆棘也由我一人背负罢……
步安面上浮起一丝坚决,伸出血手在胸前摸索,好一会儿才取出一个布袋,随即抬头看着惠圆,朝他递了过去。
惠圆和尚一脸疑惑地接了过来,打开布袋,却是一只做工精美的金盒,一尺来长,两三寸高,似乎是用来收藏珠宝首饰的。
“打开看看……”步安轻声道。
惠圆于是便在众人注视之下,打开了金盒。盒子只掀开了一条缝,他便面色大变,整个人仿佛定住了一般。
众人也不知道他是发现了什么,唯独张瞎子神情骇然,一个站立不稳,几乎要瘫倒下来。
“我前些日子去了玄武五洲,于桃花源阵中取了这四百六十一颗舍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你师父的……”
步安言辞之中透出的信息,令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即便有桃花源阵总谱在手,在场一众阵修联手,没有三年五载,也难说破解,更不要说几日之内,从阵中取出这些舍利子了!
惠圆和尚缓缓坐倒,热泪沿着面颊上的血迹流淌,嗓子眼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低声嚎叫,许久才嘶哑地低鸣:“有…师父……在……”
步安知道这和尚师徒情深,见状也默然不语,直到惠圆的神态平和了些,他才朝着惊愕莫名的众人,低声说道:“我早已觅得出阵法门……”
众人闻言,愈加骇然。
“只是这法门得来不易,有了它,这水天泽国便是我七司囊中之物。”步安面色一沉:“岂能与人分享。”
众人显然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假如有这水天泽国作为根基,七司往后的发展,简直如虎添翼。换做在场任何一人,都不会将这天大的秘密,说予旁人听的。
“惠圆……”步安长吁一口气:“我欲以这四百多枚舍利子,在这龙庭城内,兴建一座寺庙,由你来做方丈,你可愿意?”
惠圆和尚默默点头,没有一丝犹豫。大概在他看来,能夺回师父的遗骨,已是天大的幸事,有生之年,能与师父朝夕相处,自然求之不得。
“除了龙亭寺外,还要在此设立一家道观,专攻上古阵玄……”步安说着,便朝众位阵修看去。
陈迟陈尉兄弟对视一眼,随即同时应道:“步爷,我兄弟二人愿意留下。”
步安原本以为这项提议会落入无人响应的窘境,见他兄弟二人愿意留下主持这间道观,已经很是满意,却不料其余诸位阵修,略一踌躇,也纷纷表态愿意留下,专心研习上古阵玄。
末了竟只有洛轻亭一人不吭声——张瞎子是风水玄修,自然不在此列。
“明日我们便要启程去玄武五洲了……”步安顿了顿道:“你们留下修行,非一朝一夕之功,还须耐得住寂寞。两年之内,我必会回来一趟,届时或是带你们出阵,或是传授你们出阵的法门。”。。
其实对于这一众孤家寡人的阵修而言,能在这世外桃源中,专心研习上古阵玄,简直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即便从此再出不去,也算不上多大的损失,只不过在此之前,他们不敢在步爷面前表现出这样消极避世的态度而已。
不过,方才表态愿意留下的人中,却又一人仍怀着入世之心,多少有些不甘。
步安自然看得出来,随即笑笑道:“程荃就不要留下了,明日随我一同去玄武五洲吧。”
程荃闻言,立即点头称是,心中百感交集。
“我走之后,便由惠圆出面,以龙庭寺之名,拥立傀儡皇帝,一统水天三国。”步安朝着惠圆道:“这回入阵来的修行人,除了不久便要破阵而出的四百人以外,未必没有漏网之鱼。若能为我七司所用,留下也无不可;为非作歹之辈,便杀了罢。”
此时此刻,整个瀛洲岛上,也没有缘法天耳通的僧侣,血腥的皇宫大殿左右,自然没有人敢走近。更何况张瞎子耳听八方,有他在场,不怕隔墙有耳。
因此步安便将诸多琐事一一交代,除了如何以龙庭寺之名,统御水天三国之外,还让惠圆与陈迟陈尉,广开才路,好教龙庭寺与云水观人丁兴旺。
第373章 从今后我欲西行()
不知过了多久,步安从大殿推门而出,却见宋蔓秋仍旧远远站着,仿佛不舍得就此离去。
只是忽然瞧见步安出来,她也有些慌乱。
步安下意识朝她笑笑,却自知浑身是血,即便脸上挂笑,也吓人得很,索性低着头匆匆离去。
回到寝宫,宫女们见他这副模样,吓得魂不附体,步安也懒得去管,径自脱去血衣,去御清池中泡着,上上下下搓洗干净,又换上了新衣,然后躺在庭院藤椅上,看着天上的流云发呆。
不知何时,一双玉手拢住了他披散在身后的长发,略显生涩地用梳子打理。
步安一时有些惊讶,这寝宫里的宫女们向来怕他,平素只要不去召唤,几乎时时都躲着,今日怎么突然有人敢来给他梳头了。
正纳闷着,忽然听到宋姑娘的声音在脑后响起。
“公子……祖父常说,慈不掌兵。”
步安微微一惊,他有女鬼虞姬傍身,不怕有人靠近偷袭,只是来人是宋蔓秋,那女鬼才一声不吭吧。
这声安慰,放在以往,步安也许只是一笑而过,此刻听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宋姑娘,”他任由宋蔓秋梳头,仰着头悠悠问道“你觉得外头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圣上大约已经动手了。”宋蔓秋叹道。
“是啊,”步安面色渐冷“年前废中书省便是先兆,历经逐月之变,天下儒门,恐怕人心涣散,正是他趁机除去心腹大患的良机。首当其冲的,不是屠家,便是宋家。”
宋蔓秋手上一滞,长吁一口气道“公子杀人,原来是要借天下儒门之力,解屠、宋两家的危局。”
“我那师尊太过刚正,满脑子都是舍生取义。眼下朝廷已得昆仑虚相助,若不使些非常手段,仍旧按部就班,循规守矩,纵使宋、屠两家联手,也断无生机。”步安闭上眼睛,“假如非要死人,不如死些不相干的人,你觉得我这念头,是不是太过残暴了?”
“公子……”宋蔓秋沉吟良久,手上的梳子也停在一半,好一会儿才道“天下儒门真有不相干的人吗?逐月之变,圣上何曾在意过这四千儒生的死活?他不过是要借桃花源阵,令我等死生难料,使天下儒门患得患失、首尾难顾罢了。眼下已是儒家生死存亡之际,不以这几千条人命相逼,势必惨死十倍之数。”
步安笑得欣慰,随即苦笑叹道“可这世上总有我师尊那样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日子一长,她自会明白的。”宋蔓秋柔声劝道。
“恰恰相反,日子一长,我怕她心魔难除,命灵受损,修为难保。”步安无奈道“所以这趟出去,我打算退出天姥书院了。”
“啪!”
宋蔓秋惊愕之下,竟然连牛角梳都落在了地上。
“你不必惊讶的。”步安笑笑道“我原本就不受天姥书院待见,这回又犯了师尊的规矩,退出书院也在情理之中。再说纸包不住火,这桃花源中所发生的一切,终有大白于天下之日,我退出书院,从此与她再无师徒名分,她便可少一分心魔,多一份坦然。”
“公子你又何苦……”宋蔓秋心中隐隐作痛。
“凡有恩于我,自当涌泉相报,叛出师门,也是我报答于她。”步安说得轻巧,心底却未必如此洒脱,他至今梦里还常常见到天姥山上那座小木屋,想起出于玩心,贴在门口的那副对联。
“那公子退出天姥之后,又作何打算呢?”宋蔓秋轻声问道。
“丧家之犬,只怕为天下儒门所不容。我大约西行,去湘蜀亦或西凉,湘蜀有反贼,西凉有我师兄……”步安一言及此,忽然有些感慨,一旦自己退出了师门,祝修齐自然也不再是他的师兄了,“或许都有我用武之地。”
“以公子之才,一旦破阵而出,正是大展手脚之计。天姥山容不下公子,曲阜与宋家却都求才若渴,何必舍近求远?”宋蔓秋急道。
“我能帮宋屠两家到这一步,已是能力极限。天下儒门藏龙卧虎,以我眼下修为,即便赤膊上阵,也不过是炮灰而已。”步安顿了顿,决定说些真话“与其如此,不如暂避锋芒。说好听些,是有自知之明,说得难听些,也可以算作是坐山观虎斗。”
步安无奈笑笑,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不方便明说。儒门、道家与朝廷,神仙打架,他夹在中间,还要兼顾蹭鬼修行,哪有那么容易?
反而是湘蜀反贼肆虐,西凉獠人作乱,更加适合他去打秋风。
宋蔓秋哪里知道这些,见他萌生退意,只当他所作所为,不被屠瑶理解,有了怨气,当下心中着急,语速都快了不少“值此天下大乱之际,公子若一走了之,恐怕真要背负骂名了。”
“债多不愁……”步安微微一笑“我背地里挨得骂还少吗?”
“可公子明明做了那么多。”宋蔓秋替他不值,委屈道“若不是公子出手,七闽道剑州、延平两府的百姓,仍在水火之中;若没有公子,这回逐月之变,众人又如何得以破阵而出……”
“我都是有私心的。”步安点到即止,没有再说下去。
“天下间谁没有私心?”宋蔓秋咬了咬唇道“公子救黎民百姓于水火,破逐月之变于旦夕,即便有私心,袖手旁观之辈,又有什么资格来指手画脚?”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挺不容易的。”步安嘿嘿一笑,笑得率性之极,仿佛与先前那个浑身是血的杀神,压根不是同一个人。
“确实不易嘛……”宋蔓秋难得嗲声嗲气,话一出口,却连她自己都有些惊羞,旋即轻声道“换做旁人,怕是恨不得大告天下,公子却总是悄摸行事,唯恐人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只不过为求自保罢了。”步安见她光顾着说话,连摔在地上梳子都不记得捡起,便坐起身来,自顾自捋起长发,随意扎了个结,脸上笑意渐浓“你再这么夸我,我会当真的。”
宋蔓秋先前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竟来替他梳头,此刻见他目光清冽地看向自己,顿时有些窘迫。
“与你说说这些,心情都好了不少。”步安由衷道。
“能为公子解忧,蔓秋也欢喜得很。”宋姑娘向来大方,此刻却突然低着头,一付娇羞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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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始皇竹简末一卷()
龙庭城的最后一晚,像即将远足的前夜,明明所有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却还是会反复检查,生怕有遗漏。
花费樱洲国数百工匠打造的巨大铁笼,已经装船,步安也吃不准,这玩意儿是否管用,终归有备无患。
同时被押上大船的,还有一名扮演新神的死囚——步安从来没打算在水天三国造神,他半个月前给到仰修、孔覃的神名只不过是一个幌子——此人早在步安一行来到龙庭之前,便已经被打入死牢,因为生得相貌堂堂,而被步安挑中,这些天来养尊处优,气色调理得越来越好,只是时时都被软禁着,见不着外人。
为了避免明日一早出航时,惠圆等人前来送行,露出破绽,步安索性让他们悄悄离开皇宫。
他甚至还留了个心眼,命陈尉动笔写下一封辞别书,又让他们算准了时机,待到明日一早,步安上船时,才叫人送过来。
十三枚逐月令,以及随身带着的七万两银票,步安都交给张瞎子暂时保管,免得挨雷劈时,眼睁睁看着它们灰飞烟灭。除此之外,他还准备了一套新衣,就放在随身褡裢里。
做完了这一切,步安找到十七,郑重通知她,明日一早登船。
疯丫头这些日子正常了不少,没再惹过事,只不过她看向步安的眼神,分明有些狐疑,不知他何来的自信。
步安深谙扯谎的真谛,知道越是解释,就越破绽百出,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从十七那里回来,他脱下鬼甲,将它平铺在床上,盖上一层薄毯,然后将原本罩在鬼甲外头的长衫穿上,扭头走了出来。。。
已是夜深人静,四下里只有夏虫鸣叫的声响,步安穿过爬满藤蔓的长廊,走过柔软如厚毯般的草地,来到藏宝阁前,用一直随身带着的钥匙开了门,闪身入内,随即返身掩门。
抹黑点着了油灯,手持着灯盏走过阵列珠宝的厚重木架,步安的脚步停在一处角落。
他弯腰摸索片刻,从一只不起眼的铁箱里,取出一卷陈旧而残破的竹简。
确认左右无人,步安将油灯放在地上,自己也靠墙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