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偷天-第1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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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不敢硬来,只得退回院中。
宋蔓秋正急得满头大汗,忽然听见院门处一阵纷乱,紧接着有两个曲阜兵冲了进来——显然,绿衣督使只管着里头的人不让出去,外面人要进来,却是无妨。
“小……小姐!老……大人呢?我……”那人见了宋蔓秋,张口便道。
“爹爹正在见天使,你有什么事,不防先同我说。”
那兵卒喘匀了气才道:“步公子,步公子不肯撤回来,还在剑州府呢!派去请他的骑兵,已经回来了!”
宋蔓秋顿时耳边轰的一声响,仿佛祸不单行,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一般。
步公子即便再有本事,他那两百个江湖人的七司,荡平了剑州、延平两府之后,还拿什么去挡漳州玄骑?那千余玄骑个个都是修行人,更不用说张贤业手下,还有七千多步卒!步公子便是再神机妙算,也不能以一当百呀!
宋世畋紧跟着也跑到那步卒身前,轻声问道:“那回来的骑兵可曾瞧见南下的妖邪?”
“哪来什么妖邪……”那步卒摇头道:“骑兵今日才回来,根本连一个妖物的影子都没瞧见!”
“你!”宋蔓秋忽然指着宋世畋,眼泪夺眶而出:“你害死了步公子了!”说着便抹泪跑开了。
她坐在院中石台上,想起步公子对宋家的大恩大德,而宋家却害死了他,又觉得宋家也自身也难保了,不由得肝肠寸断。
如今只有她知道,开元寺通天罗汉,根本不是给的宋家面子,假如没有步公子答应上山抄经,她便连广开大师那一关都过不去。
步公子何等人物,连通天罗汉都要高看他一眼,竟然白白死在了剑州府!而几百里外的曲阜大军,明明有的是时间,却始终按兵不动,生生将他送入了漳州玄骑的虎口!
通天罗汉……不对!
宋蔓秋忽然站了起来。
不对!通天罗汉何等神通,他弟子广开大师临别之前,还说别忘了跟步公子说,要他上山抄经!
这便是说,步公子不会死的,可张贤业的漳州玄骑……
宋蔓秋一念至此,忽然往后院跑去。来到摆着酒席的正堂前,连想都没想,便推门而入。
门“轰”的被推开,盖住了酒杯落地的声响。
“祖父!”宋蔓秋只觉得门内数道目光,都齐齐朝自己射来,祖父、大伯与爹爹的目光,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凌冽过。
“你这孩子,吓我一跳。”宋国公没想到自己摔杯为号,会被蔓秋生生给搅了,见骆成捷也已经一脸警惕地站了起来,便哈哈笑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被这丫头一吓,竟连酒杯都端不住了。”
骆成捷也意味深长地笑道:“江南、七闽,宋氏一门上下,都靠宋公撑着,哪能轻易言老。”
“骆大人,老夫出去解个手不妨事吧?”宋国公笑着问道。
“宋公说得哪里话,快去快回,酒还给你热着。”骆成捷道。
宋国公于是笑着走出门来,待到下人将门又掩上,他才领着宋蔓秋快步走远,低沉道:“什么事,这么急?”
“步公子……他没有回来,还在剑州府!”宋蔓秋赶紧答道。
“没回来?”宋国公一抬眉,紧接着问:“哪个跟你说的?”
“爹爹的亲兵,他说派去请步公子的骑兵已经回来了,步公子却不肯回来,非要留在剑州。”
“快!”宋国公正色道:“快去将那人喊来!顺便将你堂兄也一并喊来!我就在这边等着。”
不一会儿,宋蔓秋便带着宋蔓秋与另一人回来了。
宋国公没有任何迟疑,沉声问道:“步公子除了说留在剑州不走了,还说了什么?”
“他……他说……”那亲兵想起送信骑兵的话,却不敢转达。
“不管他说了什么,你尽管转述!”宋国公急道。
“他说,老大人的兵去或不去,他都不会走,大不了带着队伍上山游击,也要把漳州玄骑拖死在山里。他还说……”
“还说了什么?”宋蔓秋急道。
“他还说……滚……”亲兵踌躇着,还是说了出来。
“好,滚得好……”宋国公神情凝重,丝毫没有玩笑意味,紧接着将那亲兵支开,再问宋世畋:“世畋你说实话,那个故布疑阵,暗度陈仓的计谋,是不是步公子说的?”
“他没说……”宋世畋想了想道:“他根本没看出张承韬的阴险之处,还一个劲的笑他傻,说这么傻的人,也做了布政使,可见大梁无人了。”
“你!”宋蔓秋跺脚急道:“这分明就是反话嘛!步公子不愿与你直说,是觉得曲阜儒生都防着他呢,不敢太露锋芒呀!”
宋世畋闻言一惊,把头扭到了一边,轻声嘟囔:“什么反话,他就是觉着张承韬傻,大梁无人,便只有他最聪明……”
宋国公哪有工夫跟他计较,只当没有听见,又朝着宋蔓秋道:“蔓秋,眼下是什么情势你也知道,一定要说真话,是不是步公子让你去的开元寺?”
宋蔓秋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低头道:“步公子不许我说……其实若不是报出步公子的名号,开元寺压根就没人理我。”
她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爹爹兴许不曾跟祖父说起过,两个月前,步公子刚去漳州不久,便送了一份案卷回来,是淑妃娘娘的奶娘之子,与拜月邪教勾结,买卖童男女。那是昌泰县令亲自审的案子,人证物证俱全,做死了的,绝翻不了案!”
第302章 另有人替我落子()
宋国公听得连连点头,一言不发便返身走了。
宋蔓秋与宋世畋面面相觑,也不知道祖父这是什么意思。
回到正堂前,宋国公推门时,脸上已换做了爽朗开怀的神情“骆大人,来来来,难得年节相遇,定要畅饮千杯!”
骆成捷也哈哈大笑,说的却是“宋公豪情,骆某心领了,只是公务在身,不好贪杯啊。”
接着又是一番推杯换盏,气氛虽谈不上热闹,却也融洽得很。
宋尹楷与宋尹廷自然不明白,为何父亲去而复还的这短短一盏茶工夫,就仿佛将一切布置妥当,无需再担心什么了。
酒席宴散,夜色深重,诺大的都指挥使府邸,到处可以看见绿衣督使的身影,似乎就是一只鸟雀飞过这片府邸,都会被死死盯住。
宋尹廷的书房里,幽暗的烛火映在宋氏三代,五双眸子中,愈加显得紧张而深沉。
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人说话,唯独宋国公在案前动笔,每写上一句,都会保留一会儿,令得身后四人看清,才又用墨汁涂去。
短短六七行字,他便将张承韬的连环计剖析明白。
接着又写道“步执道平定剑州延平两府之前,便猜到张承韬会誓死一搏。林通一案,看似是他无心落下的一招闲棋,然而到了中盘,这招闲棋便成了胜负手。”
身后四人全都不住点头。
“他先借世畋之口,示警尹廷,这是断定张承韬故布疑阵……”
宋国公抹去这一句时,宋尹楷与宋尹廷兄弟却一脸茫然。
“世畋……不是说,张承韬故布疑阵,是你自己看出来的吗?”宋尹楷忍不住沉声问道。
宋世畋避开其父的眼神,喃喃道“确是孩儿自己瞧出来的。步执道只是说那调虎离山计任谁都能一眼识破,张承韬如此之蠢,竟也做上了七闽道布政使,实在是大梁无人了……”
事到如今,他也不敢隐瞒任何细节。
宋尹楷闻言,顿时心冷了一半,暗呼惭愧,摇头骂道“他这是将答案放在了你面前,还让你觉得是自己想到的!”
宋世畋这会儿也觉得大有可能,因此低着头,没再吭声。心里想着,这回多半又是中了那小贼的计,非但被他借故支开,还替他传了话!要命的是,话还传偏了!
自家子嗣如此不堪,宋国公也无奈摇头,接着又写道“他又劝蔓秋上开元寺,求教通天罗汉,这是防着张承韬藏另有杀招……”
又轮到宋尹廷一脸惊愕地看着女儿“蔓秋,难道真是步公子让你去的?先前为何不说?”
宋蔓秋也像做错事似的,垂头道“步公子不愿太露锋芒。临行之前,说无论如何,也不要提起他的名字,还让女儿千万成全。”
说完这句,她便抬头央求般看向其父“爹爹一定要替步公子瞒下此事,他刻意藏拙,必定是觉得咱们曲阜书院的人,已经在防着他了。”
她说这段话时,像是断定防着步公子的,不是她爹爹本人。
而宋尹廷被她说中了心事,不由得神情一滞,不敢去看宋国公。
可宋国公却一下听出了其中的关键,扭过头,蹙眉朝宋尹廷看去。
“此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宋尹廷长叹了一声。
宋国公也是恨铁不成钢,摇头不已,接着又写道“你我都以为张贤业已是瓮中之鳖,漳州玄骑已是案上之肉,不料图穷匕见……”
宋尹楷与宋尹廷都无话可说。确实如此,假如没有骆成捷突然到访,曲阜大军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漳州玄骑。
七闽道天高皇帝远,左都御史余唤忠两个月前才走,谁又能料到,右都御史骆成捷会接踵而至呢?
宋国公又涂去了先前那句。显然他这是稳重起见,防着隔墙有耳。
即便有人听见屋中人说些什么,瞧不见纸上的内容,便拼凑不出完整的脉络来。
“张承韬机关算尽,却是从头至尾都未能瞒过步执道……那么最后一问,他为何留在了剑州?”
宋国公写完这句,将宣纸揉成了一团,稍一用劲,那纸团立即化作了齑粉。
“留在了剑州?……没回来?”宋尹廷惊道。
“爹爹的亲兵,刚刚回来禀报的,他说步公子不肯撤回来。大军去与不去,他都不走,上山游击,拖也要拖死张贤业。”宋蔓秋答道。
“游击?”宋尹楷同样一脸惊讶“即便游而击之,他手下那几个市井江湖人,如何应付得了漳州玄骑?”
“可不要忘了,便是你口中的市井江湖人,平了剑州延平两府。”宋国公提醒道。
“爹爹难道是想说,步公子真可以将漳州玄骑,拖死在山中?”宋尹廷愕然道。
宋国公叹道“这七闽道上,明明是我宋张两家的局,替我们落子却一直是另有其人,可叹人家整盘棋都已经下完了,你们却还看得云里雾里。”
宋尹廷微微蹙眉,踌躇道“爹爹方才解局,尹廷只觉得心惊肉跳,也终于知道为何爹爹如此看重于他……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要将宋氏一门上下,全压在他这‘游击’二字上,未免有些托大吧?”
宋国公不答,反而看向长子“尹楷,你说呢?”
宋尹楷面沉似水,半晌还是摇了摇头“孩儿也看不清。”
“何其蠢哉!”宋国公沉声骂道“剑州延平两府,多少百姓将他视做再生父母,步执道向来极擅借力打力,你们便连这都看不清吗?”
宋尹廷顿时愕然道“爹爹是说,他会组织乡勇,与漳州玄骑决一胜负?”
“漳州玄骑横跨天堑,已是强弩之末,这么说还真有一线胜机……”宋尹楷也道。
“一线胜机……”宋国公拿指节敲了敲桌案“你们糊涂啊,此战无论胜败,张承韬都必败无疑了。”
宋尹楷这才恍然道“果真如此,骆成捷不是庸才,等他到了剑州,便一目了然。”
经他这么一提醒,宋尹廷也明白了,双目放光道“即便张贤业胜了,漳州玄骑杀了那么多乡勇,也是绝计圆不过去,他除非将剑州府屠戮殆尽,否则何以防民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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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他若是天下无双()
宋国公见他们两兄弟想透彻了,才又问道:“方才尹廷说,一言难尽,到底是什么事情?是不是你帐中有人,刻意为难了步执道?”
知子莫若父。宋尹廷也不敢隐瞒,便将自己差一点要借张贤业之手,剪除步安羽翼,最后又被江宏义劝住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宋国公越听,脸色越是难看,假如不是骆成捷住在这府中,或是院中没有那么多绿衣人把守,便要立刻发作。
宋尹廷最后才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宣纸,双手递向其父,认错般道:“便是这纸上的短文,令孩儿回心转意的。”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宋国公读得嗓音微颤,也不知道,是为了纸上文章的才华,还是其中表达的含义震慑,半晌才道:“他连平剑州延平,其间不知使了多少狠辣手段,这分明是担心你迂腐,有意写给你看的。”
宋尹廷一时无言以对。
宋尹楷却喃喃道:“此子才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