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明宫:明妃传-第1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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眈地盯着他们。
皇帝盯着朱祐樘,开门见山地问道:“贵妃寝殿里那盆断魂花是不是你指使胡老三栽培的?”
朱祐樘心寒不已,撩起衣摆跪下,脸色平静,坦然地道:“父皇,儿臣没有指使过胡老三栽培断魂花。”
“你若肯如实招认,朕可以饶你不死!”皇帝冷冷地说道。
张婳似寒冬腊月里被人泼了一盆凉水,虎毒尚且不食子,皇帝老儿竟然想要杀朱祐樘?他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朱祐樘未被立太子之前,宫中嫔妃凡有孕,老妖妇都会逼她们喝下滑胎药。柏贤妃千辛万苦生下先太子,可没多久先太子还是被“夭折”了。老妖妇在宫中唯我独尊,凡与她作对或威胁到她的都被她赶尽杀绝。她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皇帝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受了一丁点的伤害,皇帝就像被人的挖了一块心头肉般,竟然想要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为她出气。
张婳不敢去看朱祐樘,她怕看他眼中的伤心,难过,绝望,心寒。他痛,她也会跟着痛!
朱祐樘眼帘低垂,掩去眼中的诸般神色,定定地望着光滑如镜的金砖地,平静地说道:“儿臣没有做过,不知道要招认什么。”
皇帝满脸怒容,喝道:“你这个孽子,还敢嘴硬。汪直把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朕问你,十日之前你可曾去过法华寺?”
朱祐樘如实答道:“是。十日之前儿臣的确去过法华寺为太后和父皇添长寿灯。”
万贵妃冷笑道:“添长寿灯只是个幌子吧?太子真正的目的是想将断魂花带回宫中,再让胡老三将它当作九色茶花献给本宫,想利用那些虫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本宫,是吗?”
朱祐樘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低头答道:“儿臣真的只是去替添长寿灯,从未见过什么断魂花,更未将它带回宫。”
万贵妃冷冷地盯着他:“当年淑妃妹妹突然暴毙,你一直怀疑是本宫害死她对吗?这些年来你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为淑妃报仇。是吗?”
朱祐樘听她提起母妃之死,心中大恨,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镇定从容地说道:“当年母妃不幸得了急症而亡,与娘娘并无任何关系,此事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太医院里也可以查到母妃病症的所有记录及药方,儿臣又怎会如此糊涂将母妃的死怪到您的头上,又怎会惦记着寻您报仇。”
张婳心下暗骂,真是贼喊捉贼。这件事不管是不是朱祐樘指使人做的,老妖妇必定会找到“证据”栽到他头上,趁这个大好机会除去心腹大患。
万贵妃冷冷地道:“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恨毒了本宫。若不是汪直花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你的罪证,本宫还蒙在鼓里,差点就被你这副温文善良的外表蒙蔽了双眼。”
皇帝沉声道:“断魂花产自天竺,极少有人识得,法华寺的智海和尚数年前游历天竺,曾带了几株断魂花和毒草回来,一直将它们养在院中。他已经招认十日前送了一盆断魂花和几株毒草给你。”
“父皇,殿下若真的带回断魂花,又何必多此一举把克制它的毒草也带回宫?”张婳忍不住说道,其实她想说,以朱祐樘的手段,他若想要老妖妇的性命,又岂会留下这么多的蛛丝码迹?
“他若不带回毒草,万一胡老三一不留神被那些虫子咬死了,谁替他养断魂花?”万贵妃反唇相讥道。
皇帝寒声道:“传证人。”
须臾,一名灰衣僧人从外面走进来,约莫四十岁左右,身材高大,相貌敦厚老实,双手合什道:“贫僧智海参见皇上,贵妃娘娘!”
皇帝问道:“汪直告诉朕十日之前你曾送了一盆天竺的断魂花给太子,此事当真?”
“确有此事。十日之前太子殿下来法华寺,无意中看到贫僧从天竺带回来的断魂花,以为是普通的九色茶花,问贫僧可否赠他一盆,让他带回去送给太子妃。
贫僧告诉太子殿下此花并不是九色茶花,而是天竺的断魂花,此花土里有很多剧毒的虫子,人若被它叮咬,轻则昏迷,重则死亡。可若惧怕叮咬,把土里的虫子全都清除干净,断魂花便会枯萎而死,所以在天竺很少有人敢养断魂花。
当时贫僧以为太子殿下会打消念头,可没想到殿下还是坚持让贫僧赠他一盆,又问贫僧若不小心被虫子叮咬,可有解药。贫僧便又赠了他几株解毒的绛紫草。”
朱祐樘盯着他,冷冷地问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这般冤枉我,破坏佛门戒律,也不怕佛祖怪罪吗???”
智海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不敢说一句谎话。当日贫僧确实亲手将一盆断魂花和几株绛紫草交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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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声巨响,皇帝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直震得茶盏叮叮当当作响,怒喝道:“畜生!这次若不是朕召明空住持进宫替贵妃念经祈福,贵妃焉还有命在?”
朱祐樘磕头道:“父皇息怒!智海是在污蔑儿臣,儿臣没有向他要过断魂花,更没有指使过胡老三谋害万娘娘。儿臣冤枉。”
万贵妃以袖掩面小声地啜泣道:“皇上,自从淑妃妹妹暴毙后,太子心中便恨毒了臣妾。您还记得么,太子六岁那年,臣妾邀他来未央宫玩,好心好意地亲自下厨做了很多好吃的糕点,可他却一口都不肯吃,还说他糕点里有毒。”她哭得泣不成声,委屈地说道,“他小小年纪便视臣妾为仇人,处处提防着臣妾。不论臣妾如何对他巴心巴肺,他始终将淑妃的死算到臣妾头上。皇上,淑妃妹妹的死与臣妾真的无关啊。”
“朕知道!朕知道!”皇帝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劝道,“别再哭了!你哭得朕心都疼了。”
万贵妃流泪道:“皇上,臣妾还不如死了算了。反正总有一日臣妾和臣妾的族人都会死在他的手上。”
皇帝沉下脸:“贞儿,朕说过不许你再说一个“死”字。有朕在,谁都休想害你。”
万贵妃扑到他怀里,身子微微发抖,哭道:“皇上,臣妾很害怕!臣妾每天闭上眼睛都会梦到万氏一族上下几百人全部被杀,血流成河。他们一直在臣妾的耳边喊,贵妃娘娘救命!贵妃娘娘救命!皇上,臣妾都快被逼疯了。”
皇帝抱着她,眼中布满疼惜与爱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朕知道你在怕什么。这几日你一直都睡不好,总是从梦中吓醒过来,人也瘦了很多。朕看了,很心疼。朕答应你,绝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
张婳心中一紧,皇帝打算如何发落朱祐樘?废了他还是杀了他?
万贵妃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脸埋在皇帝的胸口,七分娇媚三分硬咽地喊道:“皇上!”
皇帝冷冷地望着朱祐樘,恨声道:“朕还活着,你就敢用这种阴招谋害贵妃。倘若将来你登上九五之尊,贵妃和他的家人还有活路吗?”
朱祐樘磕头道:“儿臣不敢。儿臣没有向智海讨要过断魂花,也没有指使胡老三献花谋害万娘娘,求父皇明察。”
张婳亦跟着磕头道:“父皇,殿下秉性善良,绝不会做出如此歹毒之事。胡老三已死,现在只有智海大师一人的证词,就断定是殿下谋害万娘娘,这对殿下太不公平了。臣媳恳求父皇将此案交给大理寺审理。”
皇帝怒声道:“这还有什么可审理的?此事除了他,谁还这个胆子敢谋害贵妃?”
朱祐樘似被人兜头兜脑泼了一盆冰水,全身遍生彻骨的寒意,生在天家,自小见惯各种阴谋诡计,也不是头一遭被人冤枉,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让他真正心寒的是皇帝的态度,他不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十多年的父子之情抵不过万贵妃的几滴眼泪,或许在皇帝的内心深处,也在担心将来百年之后,怕他会对付他心爱的女子和她的族人,所以早就存了要废掉他的心思吧。
朱祐樘心中满是苦涩与酸楚,磕头道:“父皇,儿臣冤枉!”除了冤枉,他还能说什么?他的父皇为了让心爱的女人安心,顺着她的心意发落他。这就是天家,没有任何亲情可言!
皇帝盯着他,沉声说道:“像你这般歹毒的人,如何配做太子?”
张婳身子一颤,皇帝是打算废掉朱祐樘么?可太子一旦被废,只会比死更惨。眼风扫了一下朱祐樘,却见他脸色微白,双眼透着一抹绝望。她的心不由紧紧地缩成一团,她知道此时此刻更让他伤心的是皇帝的不信任,父子之间,血脉相连,仅凭一个和尚的片面之词,便要废掉他。
她悄悄地握住他冰冷的手,想要告诉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会和他在一起。他若被废,她便陪着他过囚禁的日子。若被赐死,她也绝不会独自苟活于世。
朱祐樘握着柔软的小手,似寒冬腊月里饮了一口热乎乎的酒,五脏六腑都是暖暖的,是啊,在这个没有人情,没有亲情,黑暗冰冷凶险的皇宫里,他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她!
皇帝脸色紧绷,目光阴沉地盯着他,沉默不语,似在考虑如何发落他。
殿下鸦雀无声,人人脸上神色各异,或幸灾乐祸,或同情,或淡漠。。。。。。。
良久,皇帝终于打破寂静,沉声说道:“明日你去昌平守皇陵,十年之内不准踏入紫禁城半步。”
朱祐樘身子一震,言下之意便是要废掉他。十年之内不准踏入紫禁城半步,这是要和他断绝父子之情,不及黄泉不相见么?他面无血色,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一字字地道:“儿臣遵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此时此刻他唯一庆幸的是,幸亏当初没有让婳婳怀上他的孩子,不然。。。。。。
皇帝继续说道:“朕明日会诏告天下。。。。。。”
殿外忽响起内监尖细的声音:“太—后—驾—到—”
须臾,只见太后拄着鎏金龙头拐杖进殿,脸上似罩着一层寒霜,皇帝携着万贵妃迎上前行礼请安,问道:“母后,您怎么来了?”
太后目光冷冷地扫了一圈殿内诸人,最后落到朱祐樘身上,声音透着几分悲怆:“哀家再不来,只怕再也见不到祐樘了。”
皇帝皱了皱眉,说道:“母后,您听儿臣解释,汪直已经查明事情真相,十日前祐樘去法华寺添长寿灯,回宫时却带回一盆天竺的断魂花,并指使胡老三将它当作九色茶花献给贵妃。法华寺的智海大师亲口承认,那日的确赠了一盆断魂花给祐樘。”
太后沉声问道:“你打算如何发落祐樘?”
皇帝犹豫了一下,说道:“儿臣打算废去他太子之位,命他去昌平守皇陵,十年之内不准踏入紫禁城半步。”
太后倒吸了一口冷气,怒声道:“你要废了他?还要将他贬去昌平守皇陵?十年之内不准踏入紫禁城半步?你是想让哀家到死都见不到祐樘吗?”
“他阴险凶残,想利用断魂花弑母,这样的人怎配做太子?”
“阴险凶残?祐樘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秉性如何你这个做父亲的难道不了解么?”
“太后,当年淑妃妹妹暴毙,太子一直怀疑是臣妾杀了淑妃,他想杀臣妾多半也是为了淑妃报仇。”万贵妃开口说道。
“你给哀家闭嘴。”太后厌恶地盯了她一眼。
万贵妃大恼,可在皇帝面前不敢太过放肆,冷冷地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锋芒。
太后闭了闭眼,轻拔着手中的枷楠木佛珠串,望向皇帝沉声道:“你随哀家去后殿,哀家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皇帝却道:“母后若是想为祐樘求情大可不必,儿臣主意已定,决定废了他,罚他去守皇陵静思己过。母后不必再多费唇舌,儿臣绝不会改变主意。”
“哀家并非为了替祐樘求情,而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太后忍着怒气丢下一句话,转身拄着拐杖走到后殿。
皇帝无奈,提步尾随太后进去。
张婳此时此刻心反倒平静下来,至少朱祐樘的命暂时保住了,若皇帝执意要罚他去守皇陵,她便和他一起去昌平,将来有什么下场将来再说。
后殿隐隐传来争吵声夹着器皿落地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沉静下来。良久,皇帝紧绷着脸从里面出来,嘴唇紧抿,显然很愤怒。
太后拄着拐仗回到正殿,脸色灰白,眉头紧皱,右手按着胸口,很乎忍受着什么痛楚。
朱祐樘大惊失色,紧张地问道:“皇祖母,您可是身子不适?”
张婳忙站起身,走过去扶着她的手,满脸担忧:“皇祖母,您是不是感到不舒服?臣媳这就命人去传太医。”
太后摇摇手,有气无力地说道:“哀家没事。”
皇帝却是沉着脸无动于衷。
万贵妃看了看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