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 作者:阿耐-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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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脱排的厨房瞬时出现令人舒服的宁静。 于扬端起盘子; 正准备把大虾盛盘; 忽然只听见外面“嘭”地一声巨响; 随即又是几下撞击声; 警报器叫成一片。 于扬想到自己的车子; 立刻跑窗边探看; 只见一辆黑车东碰西撞地撞出小区去; 上面看也看不出是什么车。 再收回眼光一看; 天; 于士杰给她的车子……但是; 澍!于扬只觉得一阵晕眩; 手中盘子落地。 呆了一下; 立刻跑出门去下楼; 只来得及踢着范凯的门叫他出来。
心紧张得要跳出来; 但是腿偏偏软软地不听使唤; 于扬有最坏的预感。 跌跌撞撞下到二楼; 还是踩空一步; 滚到一楼; 也不知受伤了没有; 撑起来再走。 上面范凯已经下来; 看见于扬这样慌了; 快步赶上扶起她。 于扬忙叫:“澍; 澍; 车边是澍。 你快去。 ”范凯听得莫名其妙; 也没放下于扬; 挟着她下楼; 楼下警报乱响; 见到楼前西首已经围了几个人。 两人抢过去; 只见路灯光下面的地上一片红; 澍趴在一片血红中; 看不见她的脸; 左手边是一盒CD。 而车子拦腰撞出一个大弯; 可见撞得多狠。 只听一个男子说话; “吓人; 那辆黑车子像撞邪了一样撞过来; 正正地撞上这个女孩子。”
手臂上的扶持力已经消失; 于扬看见范凯缓缓蹲下去; 于扬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只有一个声音清晰地指出:“澍; 她是代我死的。 ”澍是代我死的; 澍是代我死的……所有的叫声似乎都远去; 只有这个声音伴着范凯狼嚎似的啸声在响; 一声响过一声; 一声尖利过一声……。
头痛得厉害; 但是那个声音还是在响; 澍是代我死的; 是的; 澍是代我死的。 于扬竭力挣扎着; 觉得像是从深水里往上浮; 周围一片黑暗; 水温柔地挤压着她; 叫她呼不了气睁不开眼; 她死命地想; 我要上去找澍; 澍一定还活着; 她是那么好的人; 她不会死。 于扬拼命上浮; 终于似乎有亮光透入; 终于她吸入一口清凉的空气; 耳边巨响的水声一下消失; 只听有人说了声“醒了”。 什么醒了?澍醒了?澍活着?于扬竭力睁开眼睛; 挣扎着想知道个究竟; 但是被人按住肩膀; “别动”。 于扬看过去; 是于士杰; 不知为什么; 看见他就似乎什么都可以放心下来; 全身一阵无力; 再无挣扎的力气; 再次昏睡过去。
于士杰与相熟的医生讨论一下后; 起身出去; 隔壁房间躺着范凯; 他只来得及通知了于士杰; 但还是说的是于扬出事了; 于士杰飞车过来一看才知道事情还要严重百倍。 澍已经断了呼吸; 于扬滚在地上人事不知; 范凯发疯了一样。 120车过来一下拉去仨。 范凯被注射了镇静剂; 即使睡着时候; 他还是咬牙切齿。 这个大男孩; 醒来该怎么办。 于士杰叫了公司里的人来照看着范凯; 他还有得睡了。
韩志军被于士杰也叫了来; 对付前来调查的公安人员; 不时叫阿毛过来报告消息。
知道于扬没事; 也很快抢救过来; 但于士杰心里并不觉得开心; 于扬醒来知道一切; 她以后还会有什么生趣?虽然医生说现在可以叫醒她; 但是于士杰不想; 让她睡吧; 或许这是于扬此生最后坦然的一觉了。
这一觉睡得长; 醒来外面已经是阳光灿烂。 于扬睁开眼睛; 想起身; 但是全身似乎没力气; 这儿是哪里?听见身边有呼噜声; 转头看去; 是于士杰很艰难地躺坐在椅子上睡。 怎么回事?于扬才一动; 忽然记忆象开闸的洪水呼啸而入; 一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澍; 澍怎么了?于扬一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一下惊坐起来; 四周张望; 除了于士杰; 没其他人。 这是医院; 于扬清楚地明白; 自己一定是在现场昏倒被送来这儿了。
看于士杰一脸疲惫; 睡得那么难受却那么熟; 不忍心叫醒他; 不知他昨天忙到什么时候。 只有他是一直就站在她于扬的身边的。 于扬轻轻起身找到鞋子; 不错; 还是昨天家里拖的棉拖鞋。 然后蹑手蹑脚出去; 到护士站找到护士; 急切地问:“昨天我这个病房的; 一起进来的人活着没有?”
护士略一思索就道:“有; 住你隔壁; 右边; 还睡着呢; 你怎么起来了?”
于扬一听; 只觉得浑身一轻; 刚聚到脚上的力气又抽空了; 浑身虚脱; 一下坐倒地上; 眼泪忍不住滚滚下来; 还好; 澍活着; 澍没死。 她忙在护士的搀扶下起身; 抢着跌跌撞撞过去看; 但一到带玻璃的门口就惊住了; 床上的哪是澍; 明明是范凯。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打开门的; 人与门一起撞进去; 撞出巨大声响; 立刻惊醒床上的范凯和窗边的一个陌生男子。 范凯睁开眼莫名其妙看着她; 可能范凯也是昏过去了吧; 于扬撞到范凯床前; 而此刻范凯也想起什么了; 两人你看着我; 我看着你; 但却是什么都没说。 那个陪着的男子见此忙扶着摇摇欲坠的于扬坐下; 但于扬不坐; 坐不下。 范凯立刻问:“澍呢?澍呢?”但是随即记起; 印象中有急救医生说起澍已经无救; 茫然盯着陪护男子一会儿; 这才又喃喃低吼; “澍; 澍; 澍……。”似是困兽; 那声音满是绝望。
于扬至此才绝望了; 明白前面一直是自己妄图骗自己澍没事; 车子都撞成那样子; 夹在中间的人还能有救?她再无力支撑; 人缓缓滑到地上; 扶着床沿跪下; 用尽所有的力气叫道:“范凯; 澍是代我死的; 是我得罪人害死澍的; 你发落我吧。”
范凯不明白; 倒是止住了低吼; 只是盯着于扬;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这时于士杰被于扬撞门声惊醒; 循声过来看见这一幕; 心想他们之间也是需要了断了才行; 便站到于扬身后道:“澍去世了; 是一个叫周建成的撞死的。 周建成撞人后自知死路一条; 自己飞车钻进集卡车下; 也是一条命。”
于扬立刻抢着道:“范凯; 周建成是要来杀我的; 他恨我。 但是澍穿着我的衣服下去车里取CD; 天暗; 被周建成误以为是我; 澍是代我死的; 澍其实是我害死的。 ”两眼看着范凯; 只希望范凯醋钵似的大拳头砸下来为澍报仇; 或许这样可以赎罪。
于士杰紧张地看着范凯眼睛中怒火腾腾燃烧; 硕大的拳头捏紧; 缓缓提起; 不由得转过头去不忍看。 心里不舍于扬挨拳; 但是又觉得于扬逃不过这个责任; 她自己也承认了不是。 可过了半天还是没有声音; 回过头去; 见范凯依然是那姿势; 只是拳头支在了床上。 不由叹了口气。 好好的两个年轻人; 从今起那是差不多毁了; 他们的下辈子都将摆脱不了这件事的阴影。 双手扶起于扬; 断然道:“好了; 我们回去再说。 ”于扬起身他便立刻放手。 一边吩咐手下去办出院。
于扬摇摇晃晃站在原地; 心里只觉万念俱灰; 指望着范凯一顿拳头可以让范凯出气自己赎罪; 但是范凯没打; 看着范凯也是万念俱灰的脸; 想到他与澍在灵隐寺佛前的对视; 此情绵绵将无绝期; 而此生范凯将了无生趣。 范凯心中; 澍是永远的妻。 而她于扬; 是所有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父母被于士杰派人接来陪于扬; 而范凯则是坚持着自己料理澍的后事。 愤怒而悲伤的澍的父母带着澍的弟弟赶来; 见到鲜活的女儿成为一缕香魂; 悲痛欲绝; 澍的弟弟难抑悲痛; 迁怒范凯; 一拳揍在范凯脸上; 但被他父亲拉开。 虽然他们看得出范凯欲绝的伤心; 但是他们最终走的时候没有回头看范凯一眼; 他们恨范凯; 恨范凯拐走他们的女儿; 却没好好保护好她; 在他们心里; 是范凯夺走了他们的女儿。
春节越来越近; 但是谁也感受不到其中的喜气。 于扬把父母打发回家; 拎着一袋啤酒敲开范凯的门。 看见是她; 范凯什么都没说; 把门打开就回身坐到电视机前; 里面在放京剧; 于扬记得范凯说过是不喜欢什么剧的; 不过是要弄点声响出来吧; 他此时哪里看得进去什么。
地上早就滚了一地的啤酒罐; 而且只只都是被大力捏扁的。 范凯被揍过的脸一半还是乌青。 于扬需得迟疑许久才关门过去; 范凯肯开门已经叫她心里好过很多; 但又新增一层愧疚。 两人什么都不说; 自己打开啤酒喝。 央视十一套放完京剧放越剧; 放完越剧又放大鼓; 一直热闹着; 俗艳着。
最后一罐下肚; 范凯把啤酒罐“喀喇”一声捏扁; 往身后一抛。 此刻两人也醉得差不多了; 呆呆地垂着头对坐着。 好久好久; 于扬这才起身; 道:“我走了; 我想回北方呆着去。”
范凯如梦初醒似的抬头; 却是问了一句:“你的脚怎么了?” 于扬道:“那天滚下楼摔的; 也算罪有应得吧。 你保重。”
范凯闷声道:“我也要走了; 刚联系好辽西山区; 去教两年书。” 于扬想了想; 现在脑子迟钝得很; 什么都要想好久才有答案; 才道:“你到了后给我地址; 我送几只电脑过去。”
范凯却道:“把你房间里几只电脑中内存清了给我吧; 这些够了。”
于扬饶是再反应迟钝; 也是知道; 范凯以后不想与她联系了。 她只得应了声:“好; 你过来搬一下吧。 都是以前公司的东西; 有空你清一下吧。”
电脑给了范凯; 本想把所有电器也清掉送人的; 这一去是不打算近期回来了。 但是最近谁都不想见; 除非是月黑风高时候搬出去扔街上。 只有指挥着于士杰硬塞过来的阿姨买来一匹布一块块裁开包好; 到最后; 除了门口的两个人; 和地上的一只拉杆箱; 没一样东西是露在空气中的。 黯淡的光线从拉拢的窗帘间透进来; 整个房子没一点人气; 鬼住都可以。
在范凯门下塞进一张便条; 算是告别。
于士杰在下面等她; 机票是他买的; 他最知道时间。 但是看见他; 怎么也提不起那天在西湖边对天发誓的劲头; 此刻即便是出家做尼姑去; 这个六根也是断得够清够合格了的。
所有手续都是木然地机械地跟着于士杰走; 两人都是无话。 于士杰一直把她送到安检; 才深吸口气; 抓住于扬双肩; 眼光深深地盯着她; 半天才说了句:“我会一直在这里。”
于扬闻言也是机械地点头; 但是于士杰看出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只得叹口气放手; 道:“进去吧; 记得关手机; 下飞机给我电话。 ”见于扬点头; 也不知道她记住没有; 但也只有放手了。 看着于扬进去; 于士杰退后一步; 冲一个年轻男子点点头; 轻说一声“别让她出事”; 再呆不下去; 抽身离开。
留于扬机械地空着两手上去飞机; 坐下就拉下窗帘; 看也不看这个熟悉的城市。 视线可以割断; 人可以远离; 而那段带血的记忆将永伴余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