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旧梦-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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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人干净的有些冷清,不过弯着的眉眼自带着几分灵动气。
刚吃过早点,顾月的电话便打来了,说是在东城的翠茗轩订了位子,那儿的茶跟小曲儿不错。
顾月订的位子在二楼,回字形的结构,楼下大堂中央有个台子,是跳舞唱曲儿的地方,这个位置看楼下很清楚,想着位子应该很难订才是。
陆其华跟着伙计到座时,顾月还没有来,她便要了壶竹叶青,坐着等她。
静坐了一会儿,茶楼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台上已经有姑娘在唱昆曲游园惊梦,甩着长长的袖子,拿着娇媚的腔调,婉转动人。
围着戏台坐的客人不时的撒几块大洋到那女子脚边,好像唱的越发清亮起来。
间或媚眼如丝的瞧着某位阔绰的看客,如同折子里的杜丽娘同柳梦梅那梦园里的爱情,透着醉生梦死的光。
入目皆是一片靡色,外头战火烽烟,这里所有人却只是奔茗茶艳曲而来。
陆其华攥紧了手里的素色手绢,不由得轻斥。
“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
这声不大,却好巧不巧的被邻桌的人听了去,那人听见声,便搁下茶杯,懒懒地斜睨着陆其华。
陆其华左右看顾月还没有来,怕是什么事耽误了,便想着要回去。
谁想,还未起身,面前就来了一个穿军装的士兵,朝她鞠了个躬后,生硬的说道:“这位小姐,我们司令有请。”
陆其华微微一惊,有些后悔没有叫家里的司机跟着自己上来了。
不过面上还是装着没有慌张,定了定神。
“你们家司令?”陆其华侧过头看了眼几步外端坐的洋派打扮的男人。
“小姐,请。”
她收回目光,继续盯着台上的曲儿,回道:“对不起,先生。我想你们司令许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他。”
那士兵还不走,坚持说:“小姐,我们司令请您过去。”
陆其华有些恼意,“请我做什么?难不成来茶楼听曲子,还犯着你们司令的法了?”
说完便起身打算离开,脚刚迈出去就被挡住了。
眼见一旁端坐的人起身朝这边走来,陆其华心里也怕,她还没见过这种人,不知道如何应对。
那人走近后便坐在了她桌子另一个座上,自顾的倒了杯茶。
一杯茶一口就喝完了,陆其华心里有些笑话,果真是个蛮人,茶哪有这样喝的。
对方好像看懂了她的心思,似笑非笑道:“这茶淡然无味,可一点儿都不似小姐的脾气,我看,烈酒配小姐才最为妥当。”
陆其华别过脸没有理他,也未曾抬眼好好瞧他一眼。
接着又听见他说:“方才小姐讥笑众人不知亡国之恨,不知,小姐的这双手可是握得步枪,上的战场?”
说话间,便猛地攥住了陆其华的手腕,眯着眼仔细打量着她的手。
陆其华又急又怕,手腕上挣脱不开,身子都被拉扯得在桌沿上斜靠着。
桌上的一个青花瓷杯被打翻,碎成几片。
羞恼的整张脸涨的通红,半天才骂出口一句:“你登徒子!”
这边动静大了起来,一旁有人看见,也见那士兵手里有枪,不敢说话。
又使劲挣扎几下:“你放开!”可攥着她的手纹丝不动。
陆其华越发生气。
突然看见桌上的茶杯碎片,想也没想就用空着的手捡起一片朝那只攥着自己的手划了一下,手背上立马出了一道血线。
攥着的手下意识松开,陆其华惊慌的朝后退了几步,后背贴到栏杆上,才发现没处退了。
身后两个士兵看见司令手上的伤,齐刷刷的举着枪对准了陆其华。
陆其华害怕极了,想着自己是不是要被开枪打死了,她想重华哥哥,想爹娘。
死咬着嘴唇,眼睛紧紧的盯着被自己划伤的男人。
见他只是看了眼手上的伤口,略皱了下眉头,朝身后两人摆手。
“老子给你们枪,不是让你们对着女人使得”,目光转回到其华身上,又是那副轻佻的语气,“何况还是个美人儿。”
那两人收了枪站到一旁,陆其华腿都麻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走。
看对方手还在流血,又怕不会轻易放自己走。
一位士兵说包扎一下伤口,他却是理都未理,总盯着她看,手上还在流血也不顾。
想了想,便鼓足了劲走到那人跟前,怯怯的开口:“先生,我您手包一下吧。”
她分明听到对方轻笑了下,说:“好。”
陆其华用自己素白的手绢给他包扎了伤口,简单的挽了个结。
推开一步站着,勉强笑了笑,“这位先生,我本无意伤你,可你轻轻薄我在先,也不算得多无辜,咱们就算是扯平了。”
“你倒聪明”,那人一直盯着她看,“叫什么名字?”
陆其华怕惹麻烦,不想说,只是垂下了眼睛。
可她分明又听到对方笑了声,随即拿受伤的手轻拍了一下桌角,站起身来打算走,还说了句:“那就带回去,你慢慢回答我。”
陆其华急了,说道:“先生”
“哥哥!”
话还未来得及说,便被这一声打断了。
还不等回头看,说话的人就跟一阵风一样,跃雀的跑过来搂住了眼前这位男子的胳膊。
还撒着娇,“我说呢刚刚去万国饭店找你,你不在。原来早就到了啊。”
陆其华眨巴着眼睛,愣了下,支吾道:“顾月?”
顾月这才转身看了眼她,瞪大了眼睛,“其华?喂,你把头发剪了啊?难怪都没认出你来。”
陆其华微微低头笑了笑,说道:“嗯,好看吗?”
顾月很高兴,松了手走到陆其华跟前,笑道:“好看,比你以前的土样子可好了许多,这一看还真是漂亮。”
居然说她以前土,陆其华偷偷努了努嘴。
顾月看见了她那副样子,打趣道:“嘴拉那么长干嘛,见到我不开心啊?”
陆其华忽然想到刚刚她伤的那人,居然是顾月的哥哥,心里窘迫的很。
于是看了眼顾月和她身后的‘哥哥’,不好意思道:“怎么会,我当然开心了,那这是你哥哥?”
第10章 云胡不喜(二)()
顾月笑着继续挽住她哥哥的胳膊,自豪的介绍:“对啊,我哥哥,你们两个今天都是我请来的。怎么样,比你家里的那位未婚夫帅多了吧?。”
其华脸红了一下,“顾月!你别胡说。”
不过,这样仔细一看,顾月本就高挑,又穿了洋装,头发高高的束起,穿着高跟鞋硬生生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跟人家哥哥站在一起是矮了些,可是一点儿也不逊色。
那男子又长了一双跟顾月相似的眼睛,干干净净的,鼻子很挺,西装外套没穿,身上的衬衣很白,他也很白,正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
她别过脸,抬起左手拨了拨耳后的头发。
“既然是小月的朋友,那敢问小姐芳名?”一直很安静的顾月的哥哥开口问道。
顾月没想到哥哥居然今天这么上道儿,还主动问人家姑娘的名字,贼溜溜的笑了笑。
陆其华两只手在身前交握着,微微低头鞠躬行了见面礼。
“您好!我叫陆其华。”
“其华。可是取‘灼灼其华’之意?”
“是。”
他伸出了右手,开口道:“我姓顾名靖安,字文卿。”
明明周身匪气,却还给自己取了个文绉绉的字,陆其华暗自腹诽。
伸手浅浅的握了一下对方的手,“顾先生好!”
茶楼伙计送了新茶,三人都落了座。
顾月无意中看见哥哥手上缠着手绢,还渗着血,忙抓起手问道:“哥,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打碎了只茶杯,这位陆小姐已经帮我包扎过了。”往一旁的陆其华看了一眼。
“怎么这么不小心”,说了自己哥哥一句,又回过头冲着陆其华笑了笑:“谢谢你啊,其华。”。
“啊?没没事,不用客气。”陆其华有些心虚的端起茶杯。
她想,若是知道那伤是自己划的,顾月还不得吃了她,哪里来的感谢。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陆其华的司机上来,说齐思任来接她,就在茶馆外候着。
陆其华满心欢喜的跟顾月告别准备走,说有空再找她玩儿。
顾月手快的攥住陆其华的胳膊,“你住长安街十七号是不是?”
陆其华弯着眼睛,“你不是都查过了,有空就来。”
“明德女中?”
“是,长安街十七号,明德女中。快松手啦。”说罢撤回手,对着顾月哥哥浅浅的鞠了个躬,转身走了。
顾月踩着高跟鞋,恨恨道:“没出息!”
“来接她的人是”顾靖安看着楼梯上拐下去的陆其华。
“她未婚夫。哥,人家可是住一个院子里哟!”
顾靖安吹吹嘴边的茶,“阿悔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哥,哥哥,人家姑娘不错吧?你刚刚也听到了,我可是都帮你查清楚了。”
一听阿悔,顾月立马就急了。
“是不错,这主意什么时候打的?”
“见到她之后啊,我喜欢这姑娘。”
顾靖安蹙了蹙眉,放下茶杯开口:“不用。”
“不不用?”
“不用你喜欢。”
顾月一下子挪到哥哥身边,抱着他的胳膊,讨好道:“不用我喜欢,那哥哥你可喜欢?”
顾靖安笑了笑没有说话,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等会儿把行李收拾一下,跟我到万国饭店住。”
说完就走了,顾月在后面干着急,“哥哥,那你到底喜不喜欢嘛?”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顾靖安停下步子,侧过头回了顾月。
“既见佳人,云胡不喜?”
伸手套上外套,下楼去了
既见佳人,云胡不喜?云胡不喜
回了饭店,姚副官已经在门口等着。
顾靖安边解领带边问:“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已经办妥了,何先生出任少年会的主任理事,是您义兄的意思。”姚副官回道。
顾靖安满意的笑了笑,“义兄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他跟牟先生可是我们的智囊,他的安排总不会错。”
“是。还有,我们同上海华侨振兴实业的铁路合约已经拟好,对方的意思是让您亲自过去签。
“嗯,上海我亲自去,你提醒阿悔他们,要格外小心舅舅那边的动静,留心他暗中使坏。”
“是。”
姚副官事情汇报完后准备出去,走到门口又被叫住。
“你先去万木春饭店把小月接回来,再去帮我查查长安街十七号的住户。另外,小时候怎么称呼我,如今也一样,我身边没几个人了。”顾靖安有些疲倦的揉着眉心。
“是,少爷。”
齐思任接陆其华回去之后,付娇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陆其华问她在学校还习惯,因为早些年识字不多,她上的初级学堂,多数的时候都不跟陆其华在一起。
好在付娇人本就聪明,又好学。进步的非常快。她们的学校是一位姓袁的先生捐建的,专门给一些年岁稍大些的不识字的人办的学校。
付娇很感谢表姐,她如今认了字学了学问,表姐平日待她跟亲妹妹一样,衣食住行都在一起。
可这世上的事,总没有十全十美,十分圆满的。
月满了之后,就要开始有缺口。
而付娇,也是有缺口的
四月将近,到五月的时候,天气就热了起来,可这几日北平却总是刮风,刮很大的风。
这风刮着刮着,五四的浪潮就来了,淹没了整座北平城。
成千上万的学生打横幅、举彩旗、喊口号,整个胡同巷子跟宽阔街道上到处都是“外争主权,内除国贼”“誓死力争”的醒目标语。
他们浩浩荡荡的游过大街,漫天飘洒的传单,还有响彻北平城的呐喊,他们集结在天安门前,想要一个完整的国家。
祖辈们留下的大好河山,怎么能少了山东青岛。
赵家楼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齐思任在院子里闻到了赵家楼里飘过来的烟火味,勾了勾唇角。
付娇在杯子里添了茶水,轻轻的开口:“齐少爷,您倒是对着一只茶杯也能笑起来。”
“呵呵,茶好喝咯!其华还没起么?”齐思任问。
“表姐天还没亮透就出门了,说约了顾小姐爬山。”付娇看了眼齐思任,“表姐说她跟你打过招呼的,你忘了啊?”
齐思任有一股特别不好的预感在心里,着几日连着大风,这昨日刚下过雨,山上雨水还未干,天未亮着急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