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9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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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叫他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吧。张三三枪顺顺当当打过了。李四上场,一手这么端着:鸟铳,一手拿火媒子点炮捻儿,谁知那炮捻儿又短又粗,这么一沾火,嗤——嘣!——来不及对靶子就响了,满膛火药黑烟“唿”地一喷,眉毛胡子都燎了,脸上熏黑得跟个灶王爷似的,发了半日呓症跳到海子里洗澡去了轮到王二麻子,偏是那药捻儿又细又长,在铳子里燃,又瞧不见,王二麻子对着:靶子瞄得眼酸手困,那枪只是个哑巴一样。他急了,这么放下枪,觑着:眼往枪眼儿里瞧,忽的“砰”一声,平地响个炸雷似的,那鸟铳就响了!把个王二麻子崩得血葫芦似的,就地死了。
“再说李四鸟铳走火,有人已经报信儿到家,李四老婆慌慌张张跑来,见个男人撂倒在地下,乌烟鲜血不辨头脸,认定就是自家丈夫扑倒身上搂住就号啕大哭。王二麻子老婆来瞧热闹,在边上劝说‘人死吹灯拔蜡,嫂子再伤心他也活不转。死的自死,活的还要活。不是我说刻薄话,他活着:时候有点银子都塞了桥东的王四妞儿,大年下你们也没少生气’
“正劝着,李四洗澡回来了,见自己老婆抱着:别人哭,问‘这是他娘的咋回事’两个人一看李四活着,都瞪眼儿发愣。一时人来说,‘死的是王二麻子’,他老婆一认,真的是自己男人!李四老婆起身,王二麻子老婆换上去,就哭得倒噎气发昏。李四老婆在旁边劝‘人死吹灯拔蜡。弟妹的话,死的自死,活的还要活!我也说句刻薄话,他有点钱不都填还了葛巧儿那丫头了’”
他似乎是在里头连说带比划形容儿,说得活灵活现的,太后皇后一群女人都笑。乾隆正要进去,听太后说道:“这个笑话拿死人开心,罪过的。趁你阿玛没来,罚你再说一个。他来,你就放不开了。”乾隆想了想,脸上挂了笑。一脚跨进殿里,笑着:对母亲一揖,说道:“母亲这话儿子当不起,没的我来了,倒不能招额娘开心”一众人等见他进来,炕上地下墙边桌旁忽地跪倒一片,只太后不动,那拉氏骗身下炕蹲福行礼。太后道:“不是不开心,在你跟前都得讲规矩,礼拘着,又要讲说话分寸,我老天拔地的人了,爱听俗话笑话儿,那些雅文章虽好,我听不懂!”乾隆笑着:唯唯答应。从腰下解了玉佩放在桌上,对几个儿子道:“谁来尽这个孝道:就说俗故事俗笑话儿,逗乐了老佛爷,这个就赏他!”
“儿子想得这个彩头。”几个儿子互相递了一阵眼色,八阿哥颙璇乍了胆子起身一揖笑道,“说个——傻女婿老丈母娘故事儿!”
话一出口,连乾隆也随众笑了。太后道:“我就最爱听这些个——你放胆儿说,有我在,你阿玛也不得拘你!”“是。”颙璇哈腰赔笑,打叠精神说道:“有个人,是个不够数儿。老丈母过生日,两口子回去,媳妇怕他丢丑,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这回回去要支起样儿叫他们瞧瞧。告诉你,我们家门上那个辅首门环是古铜的,你进门时候盯着:看看,用手敲敲,就说‘噢,是古铜的’,堂上香炉也是古铜,也要认认敲敲,就说‘嗯,这香炉也是古铜的!’我们家中堂有幅画,见了就说‘这是唐朝古画儿’再有就是吃饭——别在席上张牙舞爪狼吞虎咽,我在厨屋里筷子敲一下碟子,你就夹一口菜。还有和客人敬酒,要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别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傻女婿一一答应记住了。
“这么交待清爽,两口子骑驴回门。老岳父家是绅士人家,这日老亲故友自然不少,都知道他有个傻女婿,他们一到门上就招眼,人们都留神瞧这女婿动作。只见不慌不忙摇着:方步——”颙璇学那样子,皱着:眉头,拿腔作势向四周点头致意,又上下审视那“门”,用手指虚敲了敲,“嗯,这个辅首门环是古铜的!”
“众客人一听,都是一怔这不像是个傻子呀!说话气派落落大方,彬彬有礼的,蛮好的嘛!
“接着:进正房拜寿了,那媳妇都在身边,礼数风度都漂亮,他又走到香炉跟前,这么伸手一敲,侧耳听着:又说‘岳丈这香炉也是古铜的,嗯,好!’这么着:一手卖弄,人们谁也不敢小看这傻子了。
“接着:便上席。他是娇客,自然和乡大人们同坐首桌,姑奶奶回门,照例到厨屋里帮嫂子们忙儿。那媳妇子摘菜洗盘子,眼里留神丈夫,隔一会,就用筷子‘当’儿——敲一下盘子,傻女婿坐上头,衣冠楚楚正襟危坐的,专听这一声响,他就夹一口菜填嘴里满满嚼咽。”
颙璇说着,脸上板得一本正经,手伸着:比个夹菜样儿,“吃”到口里,磨着:嘴“嚼”了又“咽”了,逗得太后前仰后合笑不可遏,指着:颙璇道:“这孩子伶俐,只听说是个读书种儿,诗写得好,说古记儿也这么爱人的!”颙璇便忙收科,笑着:斟了一小杯葡萄酒双手捧了敬给祖母,又斟一杯捧给乾隆,道:“祖母阿玛都笑了,这是儿子孝心虔诚,请老佛爷皇阿玛赏脸用一点。”还要敬皇后,那拉氏笑道:“皇上用了,也就有我的了,你只管说笑,老佛爷皇上开心就好。”乾隆听这话,真觉得入情入理无可挑剔,满心要冷淡皇后的,又复疑思不定,只向皇后点头微笑了一下,举杯饮了。
“酒席筵上丁点毛病没出,傻女婿又过了一关。”颙璇接着:说道,“人们私地里交头接耳议论谁说人家女婿傻文雅端庄,活脱儿一个黉门秀才嘛!
“接着:老丈母下来劝酒,傻女婿就起身帮着:张罗——‘来来来,今个儿高兴,酒逢知己千杯少——请干了这杯!’人们纷纷起身回敬,都来奉迎,说‘令贤婿知书达理,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乘龙腾达’‘慧眼识东床’之类乱嘈。谁想偏这时候儿出了毛病。”颙璇笑着:顿住。
第553章 叹流年皇帝强释怀 巡内城提督布防务()
众人都用眼盯着:颙璇,颙璇却颇沉得气,取茶饮了一口,这才接着:说道:“那老丈母一高兴,不留神就放了个屁。这女婿受了夸奖,也就忘乎所以,伸指头望空里弹了弹,似模像样侧着:耳朵‘听’那屁声,斩钉截铁说‘岳母大人,您这屁也是古铜的!’”
他话音一落,众人初时一怔,突然爆发一阵狂笑。老太后正合碗盖,连茶碗一下子扣了炕桌上,那拉皇后指着:颙璇捂着:胸,咳得满脸涨红,只说不出话来,乾隆手举酒杯正往唇边送,一口笑出气来吹得酒都溅出去,陈氏、汪氏、金佳氏、魏佳氏在底下笑倒了一片,满殿宫女也都东倒西歪站不稳,只和卓氏听不大懂,跟着:众人讪笑而已,颙琪几个阿哥也都笑不可遏,只迫于乾隆严父在场,撑着:不肯失态。
“他这么一说,所有的客人都愣住了。”还是颙璇拿得住,偏他不笑,上前跪到太后身边替她捶背,待稍平静,又道,“老丈人在边儿上吹胡子瞪眼,指着:呵斥‘这都是什么话’
“傻女婿这才想起来,指着:堂房中间那幅画说‘我还没说呢,这是唐朝古画!’
“‘混账!’
“那女婿见丈人发了脾气,摆手儿后退,说‘算了算了不说了,跟您没话说!哦——我跟丈母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跟你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大家听着,又复一阵一阵哗笑,太后便命乾隆“赏他!”颙璇一边领赏,一边谢过,说道:“儿子的笑话儿太俗,是打冯梦龙古今笑府里头编掇出来的,里头难免轻浮,皇阿玛不见责儿子就欢喜了。”乾隆原疑他是在外头串馆子吃茶,狐朋狗友们噱笑打诨出来的故事儿,听见是读书得来,不禁释然,笑道:“冯梦龙不同于柳三变,柳是自喜风流,冯是怀才不遇退而着:书劝世,我看过他的警世通言,虽然不少巷街俚言,大旨劝善惩恶,于世道:人心无害的,你的笑话虽俗,老佛爷听得欢喜,这就入了孝悌大道。就是老莱子斑衣戏彩,娱亲之乐的正经,说不上‘轻浮’二字。”这么着:说,满殿里人都放了心。太后知道乾隆尚未进膳,便命“汪氏带皇帝进内殿,侍候你主子进膳了,出来我们猜灯谜儿耍子。皇帝去吧,我还叫他们说笑话儿等着:你。”
“是。”乾隆一笑躬身,随汪氏由东廊进入内偏殿。里头早已预备停当,十几枝烛照得通明雪亮,小小殿房中间地下铺着:猩红毡,放着:小方桌,四碟子小菜摆在角上,碧绿漆青的腌黄瓜,糖拌红菜椒丝、香菇豆瓣酱、珍珠豆芽儿,中间一个镶花白玉攒盘,拼着:丹凤朝阳的花样儿,蹄筋垛云,野鸡崽子扬州硝肉兑翅儿,菊花芯水萝卜雕凤,胡萝卜“太阳”,玲珑剔透,在灯下晶莹闪烁艳色不可方物。乾隆接连几天吃的都是御厨房大笼蒸的文火膳,一见这摆置便喜得眉开眼笑,一边坐了矮几上,说道:“好!青红皂白四维分明,好颜色,这么好花样儿,难为你怎么做来朕有点不忍下箸呢!”说着,汪氏已端了热菜,却是清酱烧豆腐、爆青芹、姜丝茄饼、糖醋菜心,一色全素炒锅即出,鲜香扑鼻而来。乾隆也不用酒,就着:象眼小馒头老粳米粥,吃一口在嘴里品嚼一口,连连夸奖“这和外头臣子办差使一样,你这么经心,就是好的!这豆芽里的筋都一根根抽了,要多少工夫这茄饼也都不是凡品!”
汪氏偏手站在一旁侍候,赔笑道:“主子用得香,就是奴婢的忠心——我是听二十四福晋说了石头记里头做茄子的法儿,那么九蒸九晒又糟又腌的,弄出来都没魂儿了,兑上葱姜丝儿勾粉芡煎出来,就成了这样儿。我那里还收着:一坛子,主子几时想用,就给您做。”乾隆吃着,一笑说道:“连红楼梦里的菜都搬出来了”汪氏道:“听人家说红楼梦不是好书,二十四福晋说的是石头记。”
“石头记就是红楼梦里的前八十回。”乾隆笑道,“也有叫情僧录、风月宝鉴的。就比如你是汪氏,也有人叫你淳主儿、汪主儿一样,都是一个人。”汪氏笑道:“主子这一说我才巴巴地明白了,那茄子菜谱原来是钱八十回子做的!这厨子可真算能耐!”乾隆听她把“前八十回”听成了人名儿,格地一笑,说道:“这可真是你巴巴地‘明白’了,朕却堪堪地糊涂了。”喝了一小口粥,又问道,“这几日朕没进里头,听见有什么话没有黜退了王八耻一干太监,你是怎样想的”
汪氏偏着:脸想了想,说道:“太后和娘娘都说主子忙,没听见别的什么话。王八耻这几个贼骨头,平日里狗仗人势的,除了老佛爷、娘娘,他眼里有谁就是我这位分,叫他出去代买一点粉硝胭脂,打个头面首饰,要看他脸色,给他塞体己,还带搭不理的。他走了,我只有念阿弥陀佛的!”乾隆笑问道:“没有翻你们牌子,该不会有怨言的吧”汪氏红了脸,低声道:“主子也忒瞧得我不堪的了,到了这把子年纪,早就锣歇鼓罢了。除了新进来的和卓贵主儿,哪不都是四五十的人了。年轻时候盼翻牌子,是指望子息,不免也有倒醋坛子的,如今都老了,也就都安生了。”
“都老了,都安生了。”乾隆咀嚼着:这话没有言语卜义揭出那拉氏的那些丑事,其实现在早已成了过眼云烟。如今要穷究,不但时日久远难以核实,就算弄得彰明昭着,又怎好像外头捕贼似的在宫中折腾不弄清楚,只是个于心不甘,弄弄清楚,也许更大的难题出来,压根没法子摆布。既然“老了”“安生了”又何必穷追不舍唉乾隆想到这里一阵灰心,不禁一叹,说道:“不老就不安生,老了就都安生了,这话带着:禅味儿安生了就好”
汪氏有点惊异地望着:乾隆,她还从来没见过乾隆这样儿神态,像感伤又像沉吟,像唠叨又像念诵。这么平常一句话,有什么“禅味”的怎么一会儿时辰就变得忧郁了怔了移时,她笑道:“我是说我们老了。万岁爷您可不老!我们女人老得快嘛!”
“是么”乾隆失声一笑,看一眼汪氏,说道,“你比朕小着:十六岁,你老了,朕不老老有什么忌讳的白发天子白发宫嫔熙乐一堂,也是千古快事嘛!”他已经吃饱,慢慢放下了碗,站起身来道:“咱们前殿里去吧。”
汪氏答应一声“是”,命丫头们收拾碗具,“这几件玉玉碗都登记过的,哪里取的还放哪里,把册子号销掉”随乾隆仍回格子殿来,隔门便听和卓氏在给太后说笑话儿“阿凡提当时路过这里,听见这讨饭的和巴依在争吵,许多的人都围着:看热闹,就挤进去对巴依说“巴依老爷,他路过您这里,嗅到了您烤羊肉的香味,你向他要钱,因为香味是羊肉的一部分,是吗巴依老爷说‘是的!’
“‘我愿意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