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7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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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爱欲饥渴,结成干夫妻名曰“菜户”,也是宫外不传之秘。蝈蝈儿便是卜义的“菜户”。许久不见,此时乍遇,男“旷”女“寡”,自然有几分情热,哪里便肯放他走?蝈蝈儿当下脸一红,啐道:“大约在养心殿那边和惜惜她们又勾上�了——�以为我不知道么?没良心天杀狠命的——皇上在那边和睐妮子洗‘土耳其’呢,不尽了兴就出来了?”
“好好!我就进来——”卜义笑着随她进屋,一头坐了凳子上,说道:“没有的事,你别多心!”蝈蝈儿已是扑上来,颤声儿小声道:“小亲亲哥哥哩,想死我了”胶股粘糖般死死搂住卜义宽阔的肩膀,解了卜义衣裳纽子,又掀起自家坎肩,贴肉儿揉按,小手伸向他下身又攥又捏。卜义尽自也情热,却也无可安慰,心里自愧,叹道:“僵蚕儿似的,有什么摸头?我们这号人不算人”自家想着凄凉,连搂着亲热的兴头也渐渐消了。蝈蝈儿便觉扫兴,悄语道:
“人家王八——耻,都能弄点药吃,也将就能那个的,你的有时也能举事,怎么不去弄点药?”
“你和王八耻还有染?”卜义一把推开蝈蝈儿,“那你还来和我搅缠什么?”蝈蝈儿一怔,说道:“杀千刀的!这事宫里下人谁不知道,就你自个儿蒙着!人家教给你,你反疑我!”卜义犹自不信,问道:“你怎么知道的?真有那个药!”
蝈蝈儿撇撇嘴,冷笑着掩了衣裳,隔窗儿向外望望,说道:“呆子!你不信?我这会子就带你去看个西洋景儿,没准碰巧了叫你见个实证!”因对那拉氏住的东偏殿努努嘴儿,招手对发愣的卜义小声道:“冤家,跟我来把靴子脱了”
卜义脱了靴子,小心翼翼跟着蝈蝈儿,却不出房子,悄没声蹑脚儿绕过房中一道屏风。屏风后闪出一个小门。门上方镶着玻璃,里边却是甚暗,隔玻璃什么也看不见——小心开了门,二人无声无息进了屋。卜义定了一会子才看清,这是南北长东西扁一个长条房,里边大柜小柜,齐整摆着金银器皿并各种茶具酒具,还有各色贴着黄签的茶罐,都靠东墙放着,西边的“墙”是一道两折合的金丝绒大帷幕,光亮被帷幕遮了,又没有窗户,因此里边很暗。卜义宫里住老了的,一看便知这是后妃卧室内侧侍候送茶的暗房。正要揭帷幕,蝈蝈儿杀鸡抹脖子摆手势止住了他,示意他听。卜义便学着蝈蝈儿,耳朵贴近帷幕,略一听便大吃一惊,原来隔帷牙床上,真有两个人在悄声说话,还有褥垫窸窣之声,那拉氏的娇声呻吟,还有个男的喘息声只要是人,都能听出是男女交媾——却不知男的是谁。正皱眉凝神再仔细听时,蠕动声停了。但听王八耻的声气,喘息着说道:“奴才没用,奴才是个废物”
“别忙着下来!”那拉贵妃的声气,娇声喋语低声道:“谁不知道你是太监!能这么着已经难为你了”
“那还不亏了贵主儿给的药?嘻”
“到底你是残废。唉细得筷子似的,全当搔痒痒儿了”
“那——奴才下来!”
“别!这么着压压也好”
“贵主儿”
“唔”
“主子爷和你这么着时候儿,你也这么搂着不放?”
“别说这话,没上没下的”
“嘻奴才这会子在上,主子在下头呢!——用我们保定话,主子才是王八——”
“不准说这些个!”那拉氏娇吁着,声音压得极低,嘁嘁叽叽耳语几句,任卜义蝈蝈儿再细听也听不分明,却听王八耻笑道:“原来还有这个花样儿,奴才试试!”
卜义和蝈蝈儿暗中对望一眼,两个人都想看看什么“花样儿”,却都不敢去动那帷幕,但那帷幕顷刻之间动了一下,接着像发了疟疾般簌簌抖动。接着便听那拉氏急促的喘息声,呻吟得似乎要喊叫起来:“啊啊——受受用啊啊——再快点,快点,说几句几句挠心话”便听做嘴儿声,王八耻压着公鸭嗓儿不知在那拉氏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那拉氏似乎更兴奋,打着挺儿将床�得扑通扑通直响,“天爷!真舒坦透了”
卜义再也忍不住,颤着手掀开帷幕缝儿,蝈蝈儿也凑过来看。只见那拉贵妃和王八耻都是赤条条一丝不挂,那拉氏仰身卧着,和王八耻口对口狂吻,一双玉臂搂着王八耻脖子死死不放,王八耻侧身半仰,一只手按着她双乳抚摸揉按,一只手抠着她下身那处急速抖动,都情热亢奋到了极处。卜义侧着脑袋还要看,蝈蝈儿拉了他一把,两个人仍按原路章到下房,兀自都面红耳热,头晕心跳。
“看见了吧!”蝈蝈儿笑道:“这就是贵人们私地的模样儿!�啐——�好恶心人的么!照样儿就把乾隆爷的法子教了王八耻——知道人家怎么当上正总管的了吧?”卜义惊定思惊,咋舌说道:“罪�过�佛祖呀!——这要叫拿住,犯剥皮罪的呀!”“好聪明人——你去拿试试!管情教你死无葬身之地!”蝈蝈儿哂道,“舒坦一时是一时,百不相干的——先头那个惠主儿,也是和太监弄这个,叫这位那拉主儿拿住了,也不过一个打发到辛者库洗衣裳,一个处置到龙阳斋看守玉器。家丑不可外扬,乾隆爷比你聪明!”
卜义还在想着方才情景儿,见蝈蝈儿巧笑娇嗔,也是一脸春色,欲待照模范做去,猛地想起黄匣子,遂笑道:“我得赶紧去‘土耳其’了,往后黄匣子我包送了。这边听说叫‘摸死渴’(莫斯科)真真的实符其名,下章来,我准摸死了你叫你解渴!”蝈蝈儿追着他还叮咛一句:“千万千万——今儿见的事烂在肚里!”
卜义章到延祺宫,乾隆尚自洗浴未出。因见乘舆已停在“土耳其”正殿阶前,卜义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误了时辰,便坐了秦学桧屋里,扇着扇子张望门外等候。一时便见秦学桧满脸热汗颠章来,一进门便说:“热,热!”端茶咕咚咕咚喝一气,笑道:“别看我管烧火,今儿还是头一遭长见识。主子和睐娘儿在澡堂子里那�个——”�正说着,乾隆由一群太监簇拥着出来。卜义见嫣红和英英两个嫔在宫门口跪送,才知道这是她们起居住所,摆手儿道:“——章头再说——”抱着匣子出门,趋步宫阶下躬身侍候。
“卜信接了匣子。”乾隆一眼扫见了,吩咐一声,又命嫣红英英,“章去吧,晚间朕过皇后那边——”因见睐娘也低头站在乘舆旁,笑道:“睐娘也章你主子娘娘那边,禀一声说朕去瀛台会议。晚间过去看她,然后来嫣红她们这边进膳——这王八耻怎么弄的,到现在不见影儿?”
众人答应着,因乾隆乘舆未动,也都不敢真的离开。只见王八耻一溜小跑从西边“克里姆林宫”过来,微微吁喘着赔笑道:“奴才那边陪那拉主子钓鱼,贵主儿叫奴才给钩儿上挂肉饵子——不敢耽误主子差使!”卜义听着,忍不住吞声一笑,忙咳嗽着掩饰过去。乾隆掏出怀中金表看着,指针正抵未末时牌,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唇,坐稳了,一边拆看黄匣子,口中吩咐道:“起驾吧!”
“万岁爷起驾了——!”王八耻唱歌儿似的高喊一句。远处一递一站都有人接声直传。
“万岁爷起驾�——”
“主子爷起驾喽——”
瀛台等候乾隆的几个大臣已经来了多半个时辰,倒也不为了虔敬。这里西临西山,东夹壅山万寿山,南边是飞放泊,其实坐落在南海子的西北,从西绕一弯月牙儿形水路,在澹宁居西北又另成一潭,瀛台就修在潭中即晚清慈禧太后囚禁光绪皇帝处。什么八仙洞、十八学士亭,对弈台一类景致点缀起来,高低起伏错落有致。因东西两面夹山,夏日时分,无论北风南风,都从海子密林间穿掠而过,被水汽林阴滤了,失去了那份燥热还带着潮凉。登观星亭四眺,壅山万寿山叠翠碧苍,西山岚气含黛云岫横亘,南北瞻望,万木葱茏竹树掩映间廊庑衔接,亭阁参差,俱都在烟色水光之中若隐若现——如此景致,又凉爽宜人,又有恭候圣驾堂皇正大的由头,谁愿意躲在自家闷热的四合院里,热得顺头流汗不停地挥扇祛暑?因此不约而同,都早早来了,聚在莲花台亭子下观景说话。
几个人都是大军机,除了傅恒、阿桂,都兼着部务,顶尖儿的风云人物,都自有一份深沉。傅恒儒雅练达,只在栏边随意散步,刘统勋素有心疾,倚柱靠坐在漆柱旁的杌子上静静养神,岳钟麒是新起复的兵部尚书,矜持中还略带了点拘束。只有纪昀,似乎从不疲倦,坐在石凳上侃侃而言,对阿桂陈说他的四库全书,俯仰之间,精神焕发,“经史子集四部,真是浩若烟海啊!你方才问‘子部’,共是十四类,一儒家,二兵家,三法家,四农家,五医家,六天文算法,七术数,八艺术,九谱录,十杂家,十一类书,十二,十三释家,十四道家。一共是九百二十部,一万七千八百零七卷你大约想看点兵家的书?有!”
阿桂初入机枢,刚至而立之年,既要学宰相度量,又不能过于持重造作。一边想着乾隆驾到后如何应对,又要雍雍穆穆含笑和同行周旋,见纪昀说得口渴,起身提壶给他续了茶,微笑道:“领教了——不过您没有猜对。我想问的是儒家的事,有一件事是非难以判定。”他这一说,除了岳钟麒,大家都留了心。
“还有儒家判断不了的是非?”纪昀一笑,“你说说我们听。”
阿桂点头,说道:“我在陕州知府任上,三门峡有个清里村,出了个案子报上来,叫我好生为难——那个村的族长,告本村龚家媳妇龚王氏,不守族规,和村里几个年轻人明里暗地来往,勾结宿奸淫乱不堪;有时甚或一夜之间你去我来的几个,折腾到天明——被本村族里当场拿住了一对,送县告官。陕县县令申上来,我说,这是屁大的事,也来惊动我?县令说,‘这个女的生性至淫,早就有人告过。但她又是全乡最孝顺的一个,她的老公爹、婆婆、妹子、兄弟媳妇,还有她男人,一家子到县拦告,说要拘了这女人,就要家散人亡,请求免罪’。——至淫,又最孝——我现在不指这件案子了,请问纪公,春秋之义该如何置评?”
“淫乃万恶之首,孝是百行之先”纪昀沉吟了。深思有顷,几次张口欲言,方抚膝叹道:“前者是论行的,如果论心,哪个人没有淫心?世间也就没有完人了。后者是论心的,富贵人家侍奉老人侍奉得好,是孝行;可不光有孝行,也要有孝心;没有孝心不算孝,贫寒人家如果和富贵人家比这孝行不比心,寒门也就没有孝子了”说罢停顿起来思量:愈说愈胡涂了,于是又道:“这一论题情理反悖,圣人没有论及,我一时还真寻思不来”傅恒在旁笑道:“那婆娘难死纪晓岚——必定是她丈夫不中用,或家中贫寒,或者有别的难言之隐,家里才拦告的!”阿桂道:“这我都想到了——”还要备细说,纪昀道:“不是就事而论,是这个命题,何止难倒纪某,孟子再世,他也难以论定:德可升天、罪当入地,只好叫玉皇和阎王二人商量商量再说了”
他说得大家都是一笑,阿桂却是有心司学政务,又问傅恒:“礼部前儿递上来各省申请奏报旌表节妇烈妇那张单子,六爷看过金华那个案子没有?”“你是说姜柳氏被恶少轮奸,骂贼不屈而死的那个?”傅恒点头,说道:“我当然留意了的。可惜是受了辱而后死,没法给她立牌坊。论起‘烈’,满够分量,但却又失了‘节’,我也很难过叹息的。批了下去,厚葬,地方表彰——朝廷不宜表�彰——�延清,那五个恶少是怎么部议的?”
“四个斩立决。”刘统勋也在想他们的议题,他似乎有心事,望着水面游鱼喋呷,多少有点不经意地说道:“一个斩监候:他是最后一个。而且临时阳痿,几个人对证了的。”几位大臣都不禁莞尔。纪昀转脸对傅恒道:“洪亮吉、沈归愚、钱香树、朱修筠几个四库全书史集副总校,昨儿有旨罢斥不用。这都是有名的硕儒,六爷是史集总校,待会儿皇上驾到,请你替他们斡旋几句。这么多的文字校对,偶有几处脱漏失误,情有可原——我保他们是兢兢业业做事,不是玩忽失职。我也有失误嘛!”傅恒苦笑道:“圣上震怒,连我也卷进去,罚俸半年呢——你不晓得?我就死也不得明白——你纪晓岚怎么就不出差错——我校阅时把细得一撇一捺都不敢放过呢!”
纪昀转脸看众人都在散观湖境,作个手势示意傅恒跟自己来。傅恒不明白他要说什么,说声方便,和他一块转到一座假山后边,问道:“你捣什么鬼?”纪昀笑道:“我教六爷一个不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