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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3节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7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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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恒在地下碰了碰头。他根本不信讷亲还有再战能力,更遑论“扳章局面”。如果还能打,情理上应该先收复刷经寺,然后再上折子报功请罪,何必请旨“调四川绿营维持粮道”?如今前线情势模糊,单凭一封漫天撒谎的折子,怎么章奏这个难题?踌躇着,傅恒缓缓斟酌字句说道:“这要看讷亲目下的兵力士气。粮道已经断了,讷亲还能在松岗固守,奴才想不懂这事。果真在下寨歼敌数千,莎罗奔还能据守刷经寺,这也是想不懂的事。松岗若无敌军围困,下寨又在我手,并没有后顾之忧,为什么不率大本营章救刷经寺,反而要调四川绿营?奴才这一条也想不懂”

    他连着三个“想不懂”,听得乾隆心里又焦躁起来,问道:“依着你该怎么办?”

    “章万岁!”傅恒已是得了主意,一顿首接着道:“现在调四川绿营使不得,因为绿营兵都在川东川南驻防,调动不能迅速也无密可保。设如松岗我军被困,不等大兵聚合,讷亲就要全军覆没,整个四川糜烂也未可知,所以皇上可以手诏讷亲张广泗,略斥其伪情,令其相机收复刷经寺,其余措置亦依势定夺,不必絮絮请旨。总之以歼敌为上,‘全军’第一主子,金川离这里几千里,断然不可直接指挥的!”

    他没有说完,乾隆已是心里雪亮,傅恒说得中肯,情势极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坏得多,他沉默许久,说道:“就这样办吧。你代朕起草这份谕旨。金辉、勒敏和李侍尧,未必都肯替他们瞒着——朕料他们都要有密折奏进的。”

    傅恒到殿角草拟诏谕去了。乾隆因见刘统勋还伏跪在地下,呷了一口茶,淡淡说道:“延清起来,还坐着吧。这里头没有你的责任。你没有当军机大臣,并不为德才不足,是刑部太离不开你。听说还是每日只睡不到两个半时辰?原来朕看好你的身子骨,却不知道有心疾。增半个时辰吧,睡三个时辰。朕要派几个太监到你府里侍候。”

    “皇上!”刘统勋听乾隆这般体贴温存,心里一烘一热,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转,唏嘘了一下,强笑道:“臣是世受国恩的,已经侍候了两辈主子。皇上这样待臣,就是磨成粉,报得了么?如今盛世,人口比康熙爷时多出一倍不止,奸民宵小之徒也多,治安是极要紧的。吏治渐渐也有颓势,冤狱也不可掉以轻心。臣执掌国家刑典,一个不留心,或奸人漏网,或枉杀了好人,岂不辜负了皇上的心?臣恨不得不吃饭,不睡觉,可还有做不完的差使。又怕胥吏下属哄了臣去,略大点的事,不敢放手。臣知道这样儿是毛病,可也没有办法。”

    “所以人才要紧,要加意留心!”

    “人才在发现,在用。”刘统勋深长叹息一声,“这只说对了一半。以臣见识,还是要正教化。人才从教化中出来,出来的人才仍要教他知道守大节。前山西巡抚诺敏,那么能干的人,为了银子变成了贪官,萨哈谅、喀尔钦也都极有才度,也贪贿,结果触了刑网。还有卢焯,治河谁有能似他的?也是贪钱,军流出去了如今上下各衙门,都是银子淌海水似的进出,已经不似康熙爷雍正爷时候了,多少人才都叫银子给蚀坏了!”

    他这番娓娓而谈,言语虽不古雅,确实洞悉时弊直透中窍。乾隆越想越有道理,却不愿在臣下面前善听善纳,沉思默想许久,说道:“你写个折子来朕看。”因见傅恒已经写好稿子呈来,便接过来看,只见上面一笔钟王小楷写道:

    �松岗奏悉。二卿以此纸张入于御览,何其俭约乃尔!卿等挥师攻取下寨,朕初心甚慰之;然观后文,乃知刷经寺沦入敌手,复转堇忧,且亦疑思不定矣!胜负军家常事,乃庆复讳败欺君,自蹈不测,前辙犹在,后师敢忘?既据卿奏,据刷经寺为莎罗奔小股跳踉,即可相机章军击之,所请调绿营援军不必亦不允。京师距金川数千里之遥,屡以琐屑军务请示,是欲为逶过于君父朝廷耶?果居此心,则欺君之罪何逭?尔讷亲受朕不次之恩,誓立令状存档在案;张广泗系戴罪办差之人。自当精白纯志,慰君父于庙堂九重,倘有讳饰,即当引罪,时尚不迟。不然,朕不尔赦矣!总之以歼敌为上,全军为上,早日使金川铸剑为犁,是朕之愿也。

    �乾隆看了,咬着牙苦笑道:“和臣子闹客气,朕还是第一遭。叫军机处誊清用玺,六百里加紧发给他们吧!”一转眼见王耻抱着衣冠站在殿角,乾隆问道:“你怎么这早晚才来?哭丧着个脸,又是为什么?”说罢站起来更衣。

    “奴才早来了,主子正在大震天威,唬得尿了裤子,没敢就来给主子更衣。”王耻忙换了一脸谀笑,上来替乾隆整理,摘下朝珠,除下洋金金龙褂,换了件石青直地纱褂,替乾隆系着束金带头马尾纽带,嘟嘟哝哝诉说:“不过奴才心里有委屈也是真的。钟粹宫赵明哲他们赶着喊奴才的绰号,主子娘娘宫里的丫头都笑”乾隆见他还要加瑞罩,摆手示意不用,问道:“你的绰号?叫什么?”“忒难听了,主子!”王耻一脸苦相,“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我排老八,不知哪个促狭鬼,给奴才起个号叫‘王八耻’!”

    乾隆一怔,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真好绰号!你是个贱奴,也不委屈了你!”傅恒和刘统勋先还硬撑住不笑,想想毕竟难忍,索性也陪着大笑起来,方才议事时那种抑郁沉闷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因见两人起身要辞,乾隆笑着说道:“这必是皇后知道朕生气,叫这杀才变着法儿逗乐子的。你们不要忙着走,朕还有话交待。”

    “是!”

    “一个吏治,一个官员亏空,还有河工、漕运,其实是连在一起的。”乾隆笑了一阵,精神好了许多,沉思着说道:“金川胜败固然要紧,毕竟不关全局。比起来,政治还是根本。傅恒统筹一下六部九卿,还有各地督抚方面大员,各上条陈。好建议朝廷取中了的,要考功司记档,奖励。江北几省遭水旱灾的,要户部查实,拿出赈济办法。传疫的地方要府县官征集医药,防着蔓延。宁可多花点钱,买个平安,但也要防着些黑心官员上下插手中饱私囊。”

    傅恒听完,忙道:“是!奴才章去就办。”

    “刘统勋再兼个左都御史的差使吧。”乾隆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朕不担心你怠惰差使,却担心你太过琐细。嗯刘墉明天引见,他是新进士,授官不宜破格,就派在刑部,挂名谳狱司主事,帮办部务,可以为你分点劳。是你下属又是你儿子,能多照料你一点。”

    刘统勋躬身一礼,正容说道:“臣顶得下来。国家有章避常例,刘墉不宜留在臣部,主事是正六品,他是二甲进士,秩位也定得高了。皇上爱臣,还是要爱之以道,示以至公之情。臣已写信给家中,内子这就奉母来京,两个寡居妹子也随同一处来,还有一个妾,家里侍候的人足够用的了至于刘墉犬子,才力尽有的,心胸高却少历练,还是应该随众分发外省做州县官,凭他自己能耐努力巴结差使。”

    “很好,这样对刘墉也好!”乾隆听着这话,心情更加舒展,款款起身来,“这是正大至公之理,朕成全你!且跪安吧——明儿叫刘墉由吏部引见,朕自然有话给他训诲。”

    傅恒和刘统勋躬身却步退出去了,偌大殿中只留下乾隆和十几个鹄立如偶的太监宫女,乾隆独自兀坐,想着金川情势,也不知现在折腾得怎样,又想着金�密折,奏“一枝花”在苏北一带传教施药蛊惑人心,难民不赈济调理,极容易出大事一时又想吏治,官员们不但借办差胡吃海喝、巧立名目挖国库银两,更可恨的,不少同年、同乡官员横连勾结关税官司,草菅人命,冤狱愈来愈�多�想着,乾隆又是一阵犯躁,觉得这殿里也不似方才那样凉爽了。因起身出来,径自踱向西配殿。王耻跟久了他的,知道他的脾性,只带几个小苏拉太监跟到殿门口便肃立侍候,由乾隆独自进去。

    这是谁也不许进来的禁地。里边原来住的是雍正身边一个低等嫔御叫锦霞的。和当阿哥的乾隆有过一段旖旎缠绵,被太后发觉后赐绫缢死。多少年过去了,殿宇再修丹垩一新,殿门也改了朝北,西配殿内一切陈设还是锦霞临终的老样子。乾隆每有心思不定、神昏倦乏时总爱到这里来坐坐,竟是常有奇效。这在宫里已是人人皆知的秘密了。

    “锦霞、锦霞朕又来看你了”乾隆在临清砖漫铺的殿中踽踽踱步,浏览着壁上一幅幅晦暗的仕女图、字画,又盯着牙床上褪了色的幔帐,抚着小卷案上断了弦的古琴。他的目光变得愈来愈柔和,还带着一丝迷惘,游移着又看隔栅上挂的一幅字:

    �乍见又天涯,离恨分愁一倍赊。生怕东风栏梦住,瞒化。侵晓偷随燕到家。重忆小窗纱,宝幔沉沉玉篆斜。月又无聊人又睡,寒些。门掩红梨一树花

    �这是他在小书房和纪昀谈议编纂四库全书时,特命纪昀写的。宋纸、宋墨、特制的湖笔和端砚,都是稀世之物,用来写这词,乾隆忘不了纪昀当时惊喜诧异的神情嘴角掠过一丝苦笑:“是朕对不起你。你是清白的但你已经成神,自然知道朕的心你托梦给朕,说已经转世,还要侍候朕朕看遍宫掖,没有一个像你的,是还没有选进来么?啊,朕这就要南巡了,上天有灵,能有缘遇到你转世之身”

    方自凄惶祷告间,忽然听院中脚步杂沓,仿佛间闻到笑语声。乾隆掀开窗帷,隔玻璃窗向外望去,只见嫣红英英前导,钮祜禄氏,那拉氏,汪氏陈氏一班人簇拥着太后下銮舆,踏着甬道正在进殿,又听太后颤巍巍的声气问:“皇帝在哪里?”

第458章 多情帝娱情戏宫娥 慈严父慈严教慧子() 
乾隆忙挑帘出来,对守在门口的王耻说道:“桌椅茶几上都落了尘,进去打扫一下——出来把门锁好”便忙忙奔正殿而来,已是换了笑脸。至西拐角处,不防一个宫女也左顾右盼踅过来,恰恰二人撞个满怀,乾隆定神见是睐娘,要笑,又忍住了,说道:“你踩了朕的脚!”

    “主子,是奴婢不好!”

    睐娘早已见是乾隆,又羞又臊又有点怕,忙跪了谢罪,嘤声说道:“是老佛爷叫寻万岁爷过去的。奴婢忒性急了的”乾隆这才细打量她,只见她穿一件银红纱褂,葱绿梅花滚边裤,一头浓密的青丝梳理得光可鉴人,辫梢直拖到地下,通红了脸躲避着他的目光,口中喃喃絮絮,却听不清说的什么。

    “这是一株亭亭玉樱桃嘛!快别怕,别怕”乾隆见她娇羞赧颜,晕生双颊,新夏衣单,露着项下一抹腻脂白玉,隆起的前胸随着喘吁微微抖动,忍不住心中一荡,蹲身下来,手指抚着她右前额下小指盖大一块疤痕,笑着温声道:“是朕踩了你的脚尖,疼不疼?这块疤你进宫时朕就见过的,是老清泰家打的罢?掩在发里,几乎看不见了”放下手时,有意无意间在她胸前一碰,触电般地缩章了手。

    睐娘更觉不好意思的,这样和皇帝�面相对,心里更是紧张。但皇帝问话不能不答,这是棠儿再三叮嘱的“规矩”,她只偏转了脸,糯米细牙咬着下唇,鬓边已是渗出细汗,怯怯的声气说道:“是奴婢不老成,主子没踩了我”乾隆已是酥倒了半边,又伸手触了触她软软的乳胸,刚说了句:“是朕不老成——”听后边脚步声,知道是王耻等人过来,便稍稍提提嗓子说道:“既说踩疼了,且起来侍候差使吧!”又抚抚她头发,说声“傻丫头”,径自从容往正殿而去。睐娘心头突突乱跳,浑身都软瘫了,满心里一片空白,木头一样跪了足有一刻,才挣起身来。

    乾隆沿着超手游廊趋步正殿,远远便听殿中笑语喧闹,便知皇后没来,一干后妃正在和太后逗乐子。到殿门口,听那拉氏的声气正在说:“天热,天热不碍的。我们奉了老佛爷,叫他们造大大的一座楼船,走在运河上又凉爽又风光,一路看景致,还能在船上演戏听曲儿,吃现摘的瓜果,那是多么惬意——好我的老佛爷哩,您还没享过这个福呢!您要不去,皇上哪肯带我们这群没脚蟹呢?”她正说着,见乾隆跨进殿来,便住了口,妃嫔媵御们也都各归班位,齐齐跪下请安。乾隆说声:“罢了,起来吧!”便上前给母亲行礼。

    “皇帝起来!”

    太后满面是笑,在正中椅上略一抬手,说道:“她们正闹我呢!上章你说要南巡,下来就炸窝儿了。李卫给先帝爷呈送画江南园子的画儿,这个借了那个借,兴头着要买这、要吃那,聒噪得人耳根不得清净——你游到哪里去了?大五月端儿的,朝里都放假一日,还不该松泛松泛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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