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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6节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5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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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高恒忙笑道,“我还比不得傅六哥,他是正牌子国舅,我是杂牌子的;他是散秩大臣,我只是个山海关监税。我这钦差出巡不能地动山摇。做几件像样好事,我就回来缴旨。”傅恒笑道:“我最关心的是卢焯和庄有恭,一个尖山坝,关乎福建全省安全,一个赈济安徽、河南、山东流入南京的灾民,弄不好就传时疫死人,教匪再一煽动,容易出大事。灾民穷极了,偷抢斗殴的事也多。庄有恭还是一心想办好差的,无奈吏滑如油,还没来得及好好整饬——你要知道,皇上免了全年捐赋。那些贪官们只有从办差里才能揩油。庄有恭是好人,只太仁慈、懦弱忠厚,你去了帮扶着点。”“多谢六哥指点。”高恒笑道,“青黄不接的,我也不打算在京多逗留。我去后有些事用通封书简商议,也还方便的。”

    几个人正品茶细说,外头家人慌慌忙忙跑进来道:“高公公来了。”接着便见高无庸匆匆进来,只向张廷玉一躬,说道:“主子叫张相进去。”张廷玉便起身问道:“主子是在畅春园吧?”

    “不是。”高无庸笑着和傅恒、高恒点头,“刘康的案子结了。主子刚回养心殿,召见庄亲王、讷亲、鄂尔泰还有您进去议事。”说罢茶也不吃,道:“我还得去一趟讷中堂府。”便匆匆出去。

    傅恒忙着起身送行,回头叫棠儿:“把剩下的大红袍给张相带上。”棠儿答应一声,高恒眼巴巴地望着帘子,却见一个丫头捧着个纸包出来,把茶叶交给守在门口的张家仆人。高恒只得怅怅辞了出来。

第392章 法外刑元凶受诛戮 势利情李卫遭窘辱() 
张廷玉坐轿赶到西华门下来,看表时已是申末酉初,家人眼巴巴地守在门口,见他下轿,飞跑着送来了袍褂、冠带、朝珠,就轿旁套在外边,又喝了一碗参汤,这才进了大内,径至养心殿来见乾隆。只见养心殿外太监们个个屏息躬身小心侍立,似乎出了什么事似的,他站在滴水檐下定了定神,听听里头毫无动静,轻咳一声道:“老臣张廷玉恭见万岁。”

    “请进来吧。”乾隆在殿中答道。

    张廷玉进了殿便觉得气氛和平日不同。乾隆盘膝端坐在东暖阁大炕上,脸色阴沉。下边庄亲王和讷亲都是直挺挺地跪着一语不发,只鄂尔泰一人坐在旁边,也是一言不发。见张廷玉佝偻着身子要行大礼,乾隆吩咐道:“不要行礼了,你坐到那边杌子上。”

    “谢主子。”张廷玉看了看允禄,斜欠着坐了,心里忐忑不安:虽说按规矩无论亲王大臣见驾,一概都是跪着回话。但历来皇帝优礼有加,军机大臣见驾都赐座的。今儿是怎么了?张廷玉说道:“臣来迟了些。傅恒要去山西,有些细务向他叮嘱了几句。”

    乾隆点点头,说道:“刘康是刘康,岳浚是岳浚,乱攀扯些什么?讷亲你就这宗儿不好。连李卫个病人也搅进去。当初山东三台衙门,加上将军,谁不知道贺李氏告状?可只有一个李卫接了这案子。如今拒不接案的都成了有功之臣,惟一一个接状的倒成了罪人!庄亲王,你敢说你这不是偏私吗?刘康是在你家酒宴上拿下的,要是有人攀你通同结谋,试问你服不服气?”张廷玉这才知道方才乾隆生气的缘由,大约是讷亲追究岳浚保奏刘康升任山东臬台,允禄要求查处李卫匿案不报。想到刘康升调山西布政使是自己写的票拟,心里不禁一寒。鄂尔泰在旁道:“主上,把李卫攀到案子里是没有道理的。李卫处置这案子时,揣度圣心,没有及时奏明朝廷,不为无过。就是岳浚,身为山东巡抚,又知贺李氏告状,仍旧保举刘康,死者含冤于地下,凶手却扶摇直上,也难逃失察之罪。这是臣心里想的,不敢欺君。”乾隆听了默然,停了片刻,问张廷玉道:“你看如何处置?”

    “无论如何,这不是一件体面事。”张廷玉叹道,“臣想,分成里外两层处置为好。凡伙同刘康作案的,要严办,昭示天下以公。属官场办案不力的,区分情节轻重或严旨申饬,或降调罚黜。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只是不要大加张扬,不要叫下头觉得皇上改了‘以宽为政’的宗旨,人心自然安定。”

    “真是丢尽朝廷的人!”乾隆愤恨地说道,“当场还叫刘统勋揪出一个京兆尹。杨曾朕平日看他还好,竟这么不是东西!”鄂尔泰道:“刘统勋也是冒失,不能从容查么?也不请旨,也不和阿隆柯商量,把一个三品大员袍服当场就扒了!——这是有制度的嘛!”

    张廷玉冷冷说道:“我不这样看。我虽没去,家人们回来学说,我倒赏识他这点机变之才。这种事不当场处置,下来不知又做出什么手脚,又要牵累多少人。那不是更棘手难办?刘康五刑熬遍不肯认罪,一副臭硬架势,没有这一雷霆一击,恐怕也未必就肯伏罪。”鄂尔泰毫不客气,当即顶了回来:“万一扒错了呢?”张廷玉含笑道:“将军打败仗,自领其罪。”

    “这件事争什么?”乾隆见鄂尔泰还要说,淡淡插了一句,张、鄂二人立刻恢复了常态。乾隆端碗,用碗盖拨着浮茶,说道:“事实是扒对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么!但这种事不可以成例。朕赏识的是刘统勋不避怨嫌,此举乃是出自公心。就小有失误,人又孰能无过呢?”他眉宇一展,下了御榻,在暖阁中一边徐徐踱步,一边说道,“朕思量再三,这案子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办下来。现在下头一些官员领会错了朕的宗旨,以为‘以宽为政’就是‘和光同尘’,就是粉饰太平,耽玩疏放毫无顾忌,情殊可恨!所有应处分的官员,该明旨申斥的,该邸报刊行的,一概照例办理。吏治,是一篇大文章,不能因为宽仁施政败坏了这篇文章。

    “但以宽为政的宗旨还是不能变,”乾隆目光神采流焕,侃侃说道,“所有查办官员,要分清责任,如岳浚、李卫、钱度、杨曾,还有德州府原来与刘康共事的官员,分清情节,是什么事说什么事,与案子没有直接关联的,不能像允禄和讷亲说的那样硬往里塞。这个条理不能乱,不能借案子兴大狱。”

    他的这席话其实驳斥了在场所有的人,但语气辞令却并不严厉:“朕以至公之心治天下,不能随便更动王章,要给天下后世立个榜样。权术朕是不使用的。王德如风,民气如草,你刮什么风,草就向那边倒,敢不慎重么?”张廷玉原来觉得乾隆还是赏识自己的意见,只为了顾全其余几位大臣体面才略加变更。听这几句诛心之言,不禁腾地红了脸,也自低头不语。

    “颜面还是要顾全的,”乾隆一笑,“十六叔和讷亲,下去后写下谢罪折子,朕留中不发也就是了。今天小朝会,本着言者无罪。但你们参劾岳浚、李卫的折子都已经递上来了,没有这个过节儿,别人有话朕不好说。成么?”

    庄亲王心里一阵发凉。这个皇帝表面上看与乃父雍正的冷峻严厉有天渊之别,又满口的仁厚旷达,其实论起心劲,比雍正还狠。雍正遇这种事,只是雷霆震怒,大骂一顿;这还要留字据,对景儿时就是凭据!想着,允禄咽了一口唾沫。和讷亲一齐叩头,说道:“皇上关爱周全之心,昭然如日月之明。臣谨请旨严加处分,皇上不必留中不发。”乾隆笑而不答,转脸看着张廷玉,说道,“衡臣老相公,你看刘康怎么处置?”

    “凌迟。”张廷玉毫不犹豫,说道,“按平常杀人罪,刘康不过斩立决抵命。但他犯了十恶律条,恶逆不道,不能以常法拘之。”鄂尔泰道:“十恶之罪只是逢赦不赦。加罪似乎不妥。但刘康之罪也实在超出常情。奴才一时竟想不出怎么料理这东西了!”

    乾隆对允禄二人道:“起来坐着说话吧。”一边转脸道,“刘康的恶逆,不只是对贺露滢,是对先帝,对朕躬!以其罪而论,凌迟也不足以泄民愤。这样的案子,不但我朝,上溯千古也是罕见。当然不能以常法论处。”他细白的牙齿咬着嘴唇良久才道,“凌迟,剜他的心,连同三个恶奴碎剁在贺露滢灵前!不如此,不能告慰于忠魂!”

    四个大臣一齐打了个寒颤。明知此种处罚过于残忍,但今日钉子都碰够了,谁也不愿再自寻霉头。

    乾隆打发四个辅政大臣退出,立即命轿赶往李卫府。守门的见是乾隆来,欲进去报说时,乾隆一摆手止住了,问道:“你家大人病的怎样?夫人好么?”

    “我们老爷这几日不好呢。”那家人满眼是泪,哽咽着道,“夫人心里有气,又不敢当着他哭。就是我们做下人的在旁边瞧着,也真是难过。”

    “唔?”

    “主子吩咐我们不许说”

    “连朕在内?”

    那家人听到话音中的威慑,胆怯地看了看西院墙,无声地嗫嚅了一下。乾隆顺着他的目光往西看,只见西边洞门外尘土飞扬,似乎在大动土木。他正愣怔间,“轰”的一声,一人多高的花墙齐整整地被推倒了,一个监工站在李卫原来的书房前阶石上,大声道:“把砖捡起来,都垛到这边,李大人那边整治干净,一粒浮土也不许有!——小声点,你们吵闹个什么?”

    “那是在做什么?”乾隆被西风卷来的尘土迷了眼,揉了揉,问道:“为什么要拆房子平花园?李卫如今病得这样,还有心思弄这个?”那家人闷声道:“折腾得已有四天了。是内务府的人。原来这府邸是先帝爷赏的,连花园在内,从来也没人说过什么。这几天内务府来了个姓黄的堂官,说这园子,内务府要收。因老爷病着,夫人怕他生气,又嫌聒噪,就将老爷迁到东书房。那边连明彻夜就这么个样,夫人也是没法”正说着,一个丫头从东边过来,叫道:“罗家的,太太叫你带几个人去上房,把东西盖盖,狼烟动地的,怕污了皇上赏赐的东西,没法上缴——听见了?”话刚说完,那丫头突然认出了乾隆,张着嘴愣在那里,只一顿,一溜烟儿跑了。

    乾隆心里先是一沉,一股又酸又热的气翻涌上来,脸都涨红了,回身“啪”地抽了高无庸一记耳光,把高无庸半边脸打得紫涨起来。高无庸讷讷说道:“主子,主子这不是奴才的事,奴才不晓得”

    “两天前朕赐药给李卫,你没来么?你做什么吃的?”乾隆勃然大怒对家人道,“去,叫那边管事的过来!”

    那家人快步过去,他心里有气,便不肯明说,只说:“黄头儿,有位爷叫您过去。这边乱折腾,老爷也不安”

    “什么他妈安不安?”黄头儿拍了拍身上浮土,一边走,嘴里不干不净说道,“老子整日在土窝里,老子就‘安’了?”

    乾隆心里火气本就一冲一冲地按捺不住,回头怒喝一声:“塞楞格!你越来越笨,越来越不会侍候了!对这样的王八蛋,就由着他在朕跟前撒野!”塞楞格紫涨了脸,躬身答应道:“主子,是奴才的不是!”转身一个箭步扑了上去,劈脸打得黄头儿眼冒金星,陀螺似地转了一圈,未及站稳,脊背后又挨了一脚,便翻倒在地。高无庸无端挨了一掌,火气儿没处泄,从腰后抽出马鞭子,不分鼻子眼就是一顿猛抽。翠儿早已赶来,跪在一边,见打得过重,忙叩头道:“主子,他是个下三等奴才,和他生气不值得。”乾隆这才摆手止住了塞楞格和高无庸。那黄头儿已是动弹不得。

    “主子,”翠儿眼里汪了一泡儿泪,说道,“请正屋里坐”乾隆点点头,对趴在地下惊恐地望着自己的黄头儿道:“回去传旨,叫你们内务府掌院的,到慎刑司领二十鞭子!——李卫是先帝老人,又是朕的心腹大臣,由着你们这样人作践?哪有赐宅院不连花园的?忒煞是长了副势利眼!”

    乾隆说完,便随翠儿来到李卫家正房。他一边坐了,接过翠儿捧过来的茶,兀自气得气喘吁吁:“翠儿,不是朕说你,早年在雍和宫书房,朕读书,你也是跟前侍候的丫头。那时候朕说句顽话,你还敢又啐又笑地顶朕。怎么出去当了十几年太太夫人,越来越胆小了?这样的东西,很该先打出去,再去回朕。要是朕忙,告诉娘娘一声也就处置了!”翠儿含泪道:“我和李卫本就是穷家子出身,我们也不在乎穷。我心里难受。他病得这样,外头风言风语地说他犯了罪。内务府又无缘无故地来作践。想着回老家,这时候儿又怕主子疑着我们躲事儿,这阵子心里不好过,还不如我和狗儿讨饭那阵子。主子,这些天他病得厉害,我心里真揪得难过。可怜他个大男人,又托主子福做这么大的官,先头讨妾我都不许。我跟老主子说了要当醋葫芦,逗得老主子痛笑一场。其实在南京时有个丫头待他很好,当时被我打发了出去。现在我又把她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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