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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节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3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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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羹尧格格一笑,说道:“很好!每人分发三千两银子,调任陕西军粮处将养。”年羹尧又将脸转向穆香阿,哼了一声,恶狠狠笑道:“他们是立过战功的,姑免一死。你们搅闹行辕,怎么处置啊?”穆香阿这时回过神来,晓得年羹尧是来下马威,自不肯示弱,挑衅地看了年羹尧一眼,说道:“你奏皇上,该怎么怎么,无所谓!”年羹尧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我为专阃大将军,发落你几个狗娘养的,何须惊动皇上?”

    “回你大将军话,”穆香阿揶揄地一笑,“我母亲是和硕公主,圣祖亲生,不是狗娘!”

    年羹尧盯视他良久,突然仰天大笑,倏然收住,说道:“好,你顶得我好——升帐!”说罢背身便走了。

    “年大将军升帐了!”

    “年大将军升帐了!”

    一声声传呼由近及远传送出去。

第287章 施肉刑纨惊破胆 拟凯歌权且献良谋() 
年羹尧的大将军中军行辕,其实是当年康熙皇帝亲征准葛尔时,青海喇嘛为康熙回驾所修造的行宫,康熙回程没有从这里路过,因而一直置闲。年羹尧行辕由甘肃迁来,西宁太守司马路又将这里重加装修,除了将正殿上的黄琉璃瓦换了绿色,其实仍旧是皇家体制。九楹正殿改了行辕中帐,殿前丹墀下两口灭火用的贮水大铜缸也是仿乾清门前的金缸规模,甬道中间的御炉香鼎,临时用黄毡布裹困起来,算是逊礼回避。大殿上按年羹尧的意图,西壁满绘青海省山川形势图,东阁御榻却改了沙盘,饶是如此,仍显得空落落的,正中一张硕大的卷案上摆着文房四宝、笔架镇纸、墨玉印台足有一尺见方,上头明黄袱面搭着印盒——即是按康熙手书刻的“抚远大将军关防”所存之处。这些也都还平常,虎皮交椅后的两个人多高的龙凤架却格外醒目,一个供着雍正皇帝“如朕亲临”的金牌令箭;一个供着错金嵌玉、龙盘凤绕的尚方宝剑;都幔在黄纱绛帐中,给人一种神秘庄严的感觉。

    这地方平时将军们私下里叫它“白虎堂”,虽是议事用的,但因初到,还是头一次启用。就是在甘肃平凉,年羹尧也从不轻易升帐召集军将在正厅议事,乍听年羹尧升帐的军令,将军们都不知出了什么事,一个个装束齐整衣甲鲜亮疾趋而入,虽不敢喧哗议论,都用目光互相询问交换着眼色。正没做奈何时,又听闷雷价炮响三声,年羹尧居前,桑成鼎随后,从殿后西仪门拾级而下,步入大帐,满殿七十余人“呼”地一声全都单膝跪下,说道:“给年大帅请安!”马刺碰得叮当一片响。

    “起来。”年羹尧径自升座,环视了一下左右,伸出右手,张着虎口平举一下回礼,这才坐下,嘴角微翘,带着一丝冷峻的笑容说道,“今日召你们来,通报两件事。圣上特谕,着九贝勒允前来军前效力。这事你们可都知道?”军佐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一齐拱手说道:“标下知道!”年羹尧点点头,又道:“九爷是当今万岁爱弟,前来军中,也是琢玉成器的意思。你们不可存了别的心思。说到底,九爷是龙子凤孙金枝玉叶,你们要好生保全照顾,不可缺了君臣大礼。我晓得你们这些混帐,见了我毕恭毕敬,转过脸对别人就没王法。谁委屈了九爷,我照军法处置他,可听见了?”

    “扎!”

    年羹尧“啪”地拍案而起,眼神变得饿狼似的绿幽幽的,气从丹田而出,大喝一声:“伊兴阿!”

    “末将在!”

    “你去西官廨,即刻将穆香阿等十名犯纪军官提来听候发落!”

    那个叫伊兴阿的将军扎地打了个千儿,说道:“遵大将军命,请令!”年羹尧若无其事地伸手从令箭架上抽出一枝虎头令箭“当”地掼了下去。伊兴阿双手捡起捧在怀中大踏步出了正帐。人们这才晓得,是新来的侍卫“爷”们犯了军规,一颗放下的心又提起老高。

    十名侍卫被二十名如狼似虎的军校架着双臂扭送到正帐,一个个已是鼻青眼肿不成模样。见到帅营虎帐这般阵势,无不脸上变色心头突突鹿撞,却一时放不下侍卫架子来。穆香阿奉有监视年羹尧密谕,有专折上奏之权,尽自惊慌,还拿得住些,待亲兵们松开手,揉着拧得发疼的膀子,怒目年羹尧,说道:“年大将军,咱们奉了圣谕,万里迢迢自愿投军为国效力,你就这么个待承?”

    “跪下!”

    “什么?”

    “跪下!”

    “我穿着黄马褂给你跪下?”

    “我剥掉你的黄马褂!”

    年羹尧勃然作色,手一挥,早有军校一拥而上,不由分说便扒掉了十个人的黄马褂,顺势膝窝里猛踹一脚,已是踢跪在地下。

    “皇亲国戚来我这里当差的多了。凭一件破黄马褂子,就敢藐视本大将军?”年羹尧随手漫指站在前面的二十多个人,“你问问他们,谁没有黄马褂?拿你的伊兴阿是简老亲王喇布的三世子,当今皇叔,没有你尊贵?桑成鼎,按行辕营规,这十个人在辕门不行参拜,喧哗西官廨,辱骂本将军,又恃宠傲上,咆哮议事厅,该当何罪?”

    桑成鼎进前一步,干涩枯燥地迸出一个字:“斩!”

    “那就按军规行事。”年羹尧蹙额说道,“拿酒来,斟上十碗,我亲自为他们送行!”顷刻之间两个军士已抬了一坛酒来,就帅案斟了十碗,塞到跪在地下已经吓傻了的十个侍卫手中。年羹尧自己也端了一碗,瞥了一眼桑成鼎,桑成鼎会意,一躬身退出去。年羹尧端酒在手徐步下阶,已换了一副悲天悯人的面目,温语安慰道:“皇上差你们到此,是一刀一枪挣功名,为朝廷建勋立业来了,不是叫你们来送死的,这我清楚。穆香阿,我与你父亲其实还交契很深,你做满月、百日我都去过,还说过你有出息,雏凤清于老凤声,将来比你爹强,哪里能想到你死在我的令箭之下呢?唉,这人,是从哪里说起呀”

    穆香阿抖得碗里的酒洒了一身,越听年羹尧“抚慰”越是惊恐不可名状,搭眼一看,周围一片陌生面孔,连个说情的也难指望,顿时脸色变得窗户纸一样苍白,颤着声说道:“咱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冒犯了大将军。如今知错了。大将军既然念得当年与家父交情,望恕过了,愿一刀一枪死心塌地为大将军效命疆场。”

    “不是这一说。”年羹尧语气更加平和,“这里是帅营虎帐,不是小孩子玩家家,砸了家伙重来。我宽纵了你们,难管别人。将来回京,当然要去府上请罪的。哦,你们进西官廨,那里的军校没有向你们宣讲纪律?”

    十个侍卫张皇了一下,其实就是为宣讲纪律他们不肯听,一味打诨使酒骂座闯出的事。嗫嚅半日,穆香阿方道:“宣讲了。”

    “这就难怪我无情了!”年羹尧仰脸咕咕一气喝完了酒,将碗随手一掷,背过脸吩咐,“拖他们出去!”

    军校们雷轰价齐应一声,扑上来寒鸭凫水般缚定了十个侍卫,不论他们怎样挣扎哀告,双脚着地拖出正厅,一齐按倒在御炉西侧的空场。刹那间,呜嘟嘟号角悲凉响彻四方,满城各营便都知道,年大将军又在行军法杀人了。恰正在此时,允和汪景祺一前一后,手撩袍角气喘吁吁自西侧门跑了下来,允气色不是气色,摆着手对刽子手大叫:“慢,刀下留人!”说罢趋至大殿前“啪”地一声打下马蹄袖,朗声报道:“军前效力九贝勒允请见年大将军!”良久,只听里边年羹尧冷冰冰一句:“请进!”

    允“扎”地答应一声。他也真放得下架子,哈着腰朝年羹尧行庭参礼,叩下头去,起身又打一千。年羹尧南面受礼,想到下头这个人的身份,心里一阵惬意。转思下头这些将校对景时密奏一本自己无人臣礼,又多少有点心慌,忙起身一揖,说道:“九爷往后不必报名行礼,年某不敢承受。给九爷设座——”

    “年大将军”,允谦恭地坐下,一欠身说道,“我是来替穆香阿十个人讨情的。”年羹尧一笑,说道:“军法无情。九爷,你不要管这些事,安富尊荣就是了。”允脸一红,说道:“是我急不择言,说错了。这些个侍卫侍候皇上惯了,从不晓得世上有‘规矩’二字,就似没调教过的野马,有时连皇上也气得没法。送他们到军中,也有交给您管教的意思。体贴到皇上这片仁厚慈心,还望您网开一面,能超生且超生吧。”

    年羹尧道:“九爷,您知道,我这时节制着四省,十几路人马,近三十万军士。赏不明罚不重,是军家大忌。我恕了他们,两厢这些人不服将令,还怎么约束军队?如今对罗布藏丹增合围之势已成,各军不能动作协统一致,误了军国大事,将来我怎么见皇上?”

    “大将军,诸位军将!”允突然离座当庭跪下,向四周团团一揖,“他们犯了军纪该死,允不敢求情,念国家用人之际,皇上拳拳仁心,允愿意作保,且寄下这十颗人头,叫他们戴罪立功,将功折罪,不知众位能否体谅大将军忠公体国之心,庙堂朝廷栽培人才的至意?”满殿人众见这个皇帝的亲弟弟这样执谦礼重,心里都不禁发热,向年羹尧一揖手道:“属下愿同九爷共保十位侍卫!”

    年羹尧环视众人,突然扑哧一笑:“我也应不以杀人为乐——既如此,传他们进来。”

    十个侍卫灰头土脸被押了进来,初到行辕时的骄横之气一扫而尽。他们抬眼凝望了一下允,依次跪了下去叩头,穆香阿颤声道:“谢大将军不杀之恩,谢九爷救命之恩,谢各位兄弟保救之恩!”

    “死罪虽免,活罪难饶!”年羹尧扬着脸说道,“当庭各人四十军棍,以儆效尤!”两厢军校“噢”地答应一声,不由分说,上来就地按倒,噼噼啪啪就是一顿臭揍。年羹尧帐下军校司空见惯,木着脸不言声,允哪里见过这个?听着军棍打在屁股上一声声枯燥的闷响,不觉毛骨悚然。直到行完肉刑,年羹尧方满意地“嗯”了一声,说道:“没有呻吟告饶的,还算像个样子。你们十位,就在帐下摆队听候使唤!我告诉你们,姓年的有不是处,你们尽可密奏皇上,不必顾忌——你们不就凭这个才敢放肆么?”

    十个人哪敢抬头,喏喏连声答道:“不敢,不敢!”

    “我也有密折奏陈之权。”年羹尧满脸阴笑,徐步下了公座,慢慢踱着步子,说道:“皇上若信我不过,岂肯将数十万大军交付与我?你们不晓事!今日不杀你们,并非我不敢。哈庆生是当今额驸,上月从四川督办军粮,迟到三日,我就斩了他。我先斩后奏!皇上不但没有处分,还下旨表彰了我。”说着,将一份折子甩给穆香阿。穆香阿颤抖着手打开看时,上头血红的朱批赫然在目:

    八月十五奏览。朕在此焚香祷天,与诸臣共庆佳节,不意即在西疆行军法杀人,思之颇有同时不同势之感。哈庆生原系不成材之人,原望其疆场磨砺,或可略有造就,不意竟以贻误军机获咎处死。朕初闻则惊,既思且喜,我朝若有十数个年羹尧,不避嫌怨,不畏权贵,公忠执法,朕何至于子夜不眠,焦劳国事?宗室外戚在卿军中效力者甚多,其后遇此等事,即按军法一体处分,不必专章上奏。卿且放胆做去,卿但为好臣子,何虑朕不为好天子?字迹端楷,一色钟王小楷,秀拔有力。下头还钤着“圆明居士”小玺。穆香阿原存了告状的心,想伺机寻隙密奏一本,至此打消了妄想,忙双手捧还年羹尧,满脸赔上笑来:“今个儿一场噩梦,胜读十年书。咱们服到底了,鞍前马后,总归听大将军指使就是了!”年羹尧见收伏了这十个侍卫,暗舒了一口气,换了笑脸,说道:“总跪着做什么?起来!军法是军法,私情是私情。你还是我的世交子弟嘛!九爷的饭没吃饱,你们的筵也搅了——吩咐他们,重新设筵!我和别的军将饭尽量,酒不得饮过三杯。你们一醉方休,一来压惊,二来接风。”

    是时天色已麻苍渐昏,中军大帐重移酒樽,绛蜡高烧,十个侍卫忍着屁股火烫价疼痛,强颜欢笑奉承这位惹不起的年大将军,直到起更,各营军将还要回去处置军务,年羹尧方命撤席,着人送允东书房歇息了,自带着桑成鼎和贴身亲随迤逦回西书房来。却见别的师爷幕僚早已散去,只汪景祺仍在灯下伏案疾书,写着什么。年羹尧已是累极了的人,迈着灌了铅似的步履进来,连声索要“进参汤来!”又笑谓汪景祺:“你有年纪的人了,这里的事没有办得完的?没有急务,不用熬夜,这会子在写什么呢?”

    “大帅,”汪景祺写得专注,竟没留神年羹尧已经进来,听见问自己话,方搁了笔忙站起身回道:“我虽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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