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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节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3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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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些什么话!”邬思道扇了两下扇子,摇头道:“我本就是个凡夫。大约他说的事总不便让别的阿哥知道。”

    “上不可告天地,下不可告妻子!”胤祥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指了指天,说道:“他要我害一个人,事成晋封郡王!”

    胤从没见过胤祥眼中这种恶狠狠的光,已是愣住了。邬思道略一沉思,恍然道:“我已知道了。”胤忙问:“谁?八阿哥?”

    “郑春华!”邬思道额上青筋霍地一跳,“对么?”

    见胤祥沉重地点头,胤许久没有说话,起身漫步踱到栏边,望着碧幽幽的池水只是沉吟。三个人沉默了移时,胤叹道:“二人通奸,显见是太子为主,如今把自己失位原由都推到郑氏身上,真叫人不敢信,他竟是这样眦睚必报!十四阿哥说,‘此人当政,皇阿哥无噍类’,半点不假!”

    “四爷,你见地不深啊!”邬思道喟然一叹,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自己那个雷雨的夜晚,“郑春华只要不死,就始终是太子一块心病,是八爷手上一张筹码!我真糊涂,早该想到这里的,倒叫太子爷提了醒儿!”胤点了点头,细牙咬得紧紧的,说道:“老十三,辛者库浣衣局的头儿记得是你门下?”

    “嗯。”

    “给他办!”胤阴冷地笑道,“办下来,太子在我们手里就有了把柄!”胤祥点了点头,说道:“这一层我也想到了,我答应了他。”因见邬思道直摇头,胤祥笑道:“举大事不拘小节,邬先生居然也操妇人之仁?”

    邬思道格格冷笑,说道:“二位龙子凤孙,想到哪里去了?办这差使有三大忌,所以万万不可!”因见两个人都盯着自己发怔,邬思道又道:“第一忌,这事伤天和,损阴骘,合不着二位爷光明正大的心性,也不合皇子身分;第二忌,人死如灯灭,郑春华活着才是把柄,死无对证,还谈什么‘把柄’二字?这一条四爷八爷利益一致;第三忌,太子若无皇位之份,何必代他作恶?他若皇位有份,你就会变成第二个郑春华——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为什么要办?”一番分析鞭辟入里,兄弟二人犹如醍醐灌顶,胤手托下巴兀自沉吟,胤祥搓手连连叹道:“说的是!入木三分!只是如今该怎么办?”

    “这样,”胤冷冷说道,“你设法把她弄出来,找个空宅子养着,太子那里报个暴疾而亡。最后怎么处置,视情形而定。”“实在这才是上策,”邬思道说道,“不过事情要密一点,走漏了风声,不但太子,连皇上也是不依的,那还不如听其自然。”胤说道:“当然听其自然好。不过八阿哥恐怕也要拿这张牌,不如我先——”下面的话碍难出口,胤便打住了。

    胤祥听着已经站起身来,笑道:“放心!这事管保办得漂亮,浣衣局头儿文宝生是我的门人,他老爷子文七十四我刚从宝德接到府里,他不能不买我的账!我得去桐济堂先弄点药,假戏也要唱得有板有眼!”胤也起身笑道:“是时候了,我还要去见见太子。听说今儿他去了畅春园,赈济的事还要争一争,他驳得没道理,我仍旧要往承德写折子,请阿玛裁夺!”

    胤来到畅春园,已是未正时牌,园中太监们刚午睡起来,懒洋洋拿着竹竿粘知了。因见胤不在书房,胤便叫过当值太监丁仁问道:“太子爷呢?”

    “回四爷话,”丁仁赔笑道,“太子爷在水亭纳凉,说身子乏,恁谁来了一概不见,四爷——”胤冷冷说道:“连我也在内?”丁仁被胤威慑的眼神吓得一下子矮了半截,忙道:“四爷当然例外。不过太子爷近日气性不好,四爷好歹体恤着奴才点,别说是奴才告诉您的。”

    胤点了点头抬脚便走,沿着海子边压水长廊徐步而入,远远便见一群太监和胤围在一处,不知是看什么,细听时几声蟋蟀叫,清如嘎玉,原来却在斗蛐蛐。胤见胤全神贯注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一声不言语站在后头。听太子说道:“这个个头太小了,恐怕要败!”言犹未毕,一个太监一蹿老高,惊喜地叫道:

    “我的铁苍背赢了!”

    “忙什么?”另一个太监满头是汗,说道,“我的虎头大将军没出马呢!”

    胤在旁笑道:“这是头一轮,还有四番恶战,谁赢了,二十两利银就是谁的!”说着,回身拿扇子,见胤站在一旁,便笑道:“老四,你几时来的?”十几个太监见是胤来了,便都讪讪退到一边,捧着瓦罐子面面相觑,他们都有点怕这个王爷。

    “我来一会子了。”胤给胤请了安,坐了栏杆旁的石礅上,转脸对太监们道:“没事做什么不好?跑到太子爷这里斗蛐蛐!这都是些什么规矩?万岁爷这会子要在北京,你们敢么?”

    胤大为扫兴,摆手叫太监们退到旁边,端一杯凉茶喝了一口,问道:“你有什么事?”胤便捡着小事先说,道:“田文镜在淮阴县试行摊丁入亩,他上了个条陈,说这法子好,请朝廷允准在全府试行。我看也有点意思,写了节略递到毓庆宫,不知道太子爷看了没有?”

    “我当有什么大事呢!”胤越看越觉得胤桀骜不驯,心里有气,口中却笑道:“就为这巴巴儿大热天儿跑来?”胤正襟危坐,如对大宾,没想到胤这样轻慢公事,被这不凉不热的话噎得一怔,想想终究咽不下这口气,因道:“还有苏北赈济的事,我觉得也都不是小事。即令是小事,我也觉得比斗蛐蛐要紧。”胤听了,气得脸通红,但胤的话虽刻薄,都无可辩驳,半晌,方冷笑道:“大约你今天吃酒了吧?你这是和我说话?或者因早晨我驳了你的条陈,心里不服,所以专一来怄气!老四,你我素来知心,告诉你一句话,以往我就是太放纵了你们,就弄得人人上头上脸,你是正经人,不要学老八他们,于你于我都没好处。”

    胤脸上毫无表情,一欠身说道:“太子爷!按说我不能和你顶嘴,我循礼循法办差使,有什么上头上脸的去处?如今国步维艰,库银只一千多万两,阿拉布坦几次袭扰喀尔喀蒙古,朝廷都没理会,为什么?没银子拿来打仗!田文镜摊丁入亩,把丁银平摊到田地里,田多就多缴银子,田少的也不至于冻饿,一个淮阴一年就多收两万银子,这样的好事还是值得一试的。苏北过水,今夏绝收,几百万人生计无着,您不赈济,闹出民变怎么办——太子爷,您掂量掂量,这是‘小事’?”

    “我是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胤知道,今儿是胤占了全理,弄得太僵,这个冷面王又告御状,康熙皇帝那里也不好交代。他原意也只是碰个钉子给胤让“八爷党”看,没想到胤这么不买账。但这份苦心无论如何不能出口,因铁青着脸道:“库银空虚,由来已久,你和老十三有什么不知道的?赈济灾民,一下子拿出二百万,这个数太大了!所以我的意思苏南各府县也匀一点,我们这头就轻快一点,这个心思有什么不好?田文镜这人我见过两面,好大喜功,恃能傲上,存心刻薄,最没意思的一个!上次引见,他递条陈,要缙绅与百姓一样,按田纳赋,查查前明制度,祖宗家法,哪有这么不近情理的?就这,安徽还报了他个‘卓异’,要升他道台——还不知他在下头做了多少手脚呢!这些府县小官,今儿一个折子,明儿一个条陈只管往这里塞,你去查吧,保准都是酷吏!一个小小的淮阴一年多收两万,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不是假的,也是敲骨吸髓弄来的!这种人,我就偏不叫他如意!”

    两个人越说越远,心思怎么也对不上。胤听着胤对田文镜的考语,句句都是在说自己,没有想到因为向康熙直报了一件事,就冒犯得太子如此妒忌猜疑!想想,再谈下去只是徒自取辱,见说得口干舌燥的胤取茶水喝,便起身来,平静地说道:“太子爷,看来倒是我多事了。要没别的事,我还要去户部,改日再来领训。”说罢,一个长揖,竟自扬长而去。走了老远,隐隐听胤大声道:“取过我的紫金钵,接着斗!——扫兴!”

    此刻,胤祥却在畅春园西北角辛者库浣衣局寻郑春华。“辛者库”是专一管教犯过太监宫女的地方儿,并不同于前明的冷宫,清朝开国,顺治朝皇后被废,是幽居在寿安宫后的小院落里,也还有名号,叫“静妃”。康熙朝也有几个低等嫔御被黜,发落在贞顺门内荒殿内,除了不当差、不承御之外,也没有和奴婢一处做粗活的例。郑春华是因为出了那么丑的事,居然恬不知耻苟活下来,才被押解到辛者库为奴的,但浣衣局的头儿文宝生并不知她犯的什么事,见九贝勒十四贝勒都来关照“好生照料”,还以为要起复郑春华的嫔位,也没有怎样难为她。听说本主儿胤祥进来,文宝生真有点受宠若惊,忙将胤祥接到浣衣局议事堂,磕头请了安,亲手献一杯茶,赔笑道:“爷,再没想到您老人家到我这地府儿,有甚事叫个小厮传奴才去府上,这热的天,您老就巴巴儿亲自来了!”

    “别他娘扯淡了。”胤祥笑着吃了一口茶,一怔,问道:“这是什么茶?我竟没吃过!”文宝生忙道:“家乡我女人夜里来了,带的枣花黄芹茶,野味儿。爷要吃不惯,奴才给爷换雨前。”胤祥又品了一口,说道:“好!枣花黄芹,嗅之清香,尝之浓郁,好!要有多的,给我弄一包,另给四爷一包。”

    “有有!有的是!”文宝生乡音不改,一口宝德话,连连答应着,觑着胤祥,揣猜他的来意。胤祥吃着茶,架着二郎腿轻轻挥着扇子,却不急着说郑春华的事,问道:“你父亲也来了,接他来时,你原说叫他进府办差。我看了看,他身子骨儿怕是不行,一行动就咳嗽。六十多的人了,该歇的人了。”文宝生叹了口气,低下头,说道:“十三爷圣明!这实在没法,我们家原有两垧地,一半叫黄河涮了,留下一半养命田,指着划到刘老太爷的名下,原想少缴几颗皇粮,谁知道老太爷一过世,大少爷不认这个账,就黑了这田。他来北京也是不得已儿,好歹爷赏他一口饭,您老这阴德积的就大了”说着,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转,又道:“我在这里当差,爷也知道,是个冷衙门,冷得要结冰,一个月满打满算五两的月例,女人娃子都养不过来”

    胤祥笑道:“你胡想些什么?连个奴才都养不起,我还当什么贝勒?你爹在我的库房当个闲差,行么?”

    “是是!谢十三爷!”

    “月例十两——和贾平一样。”

    “奴才给爷磕头了!”

    “粪车胡同外头那处四合院,赏给你!”

    “啊!十三爷您奴才一家子变牛变”

    “郑春华在哪里?我想见见她!”

    话题陡地转到这里,正感激涕零的文宝生不禁一怔,抬起头来。胤祥嘻嘻笑道:“怎么,不行?——你起来说话。”

    “爷说哪里话?别人不行,爷有什么说的?”文宝生起身来,笑道,“奴才是奇怪,这半个月九爷十四爷都来过,都叫奴才关照郑主儿。爷又要见她,莫不成郑主儿又要回宫了?”胤祥没理会他的问话,说道:“这不是你问的事。你带我进去,你就在这里等,我出来还有话。”说罢便站起身来。

    文宝生带着胤祥,横穿满院子晾晒的衣服竿子,到了一溜低矮的厢房门口,朝里看看,并没见郑春华,便问:“郑氏呢?”几个正在折叠衣服的宫女回答说:“刚才你说叫预备毓庆宫太子爷的过冬衣服帐幔,你前脚走,她说身子不爽,回房里去了。”因瞧见文宝生身后还有个陌生翩翩公子,几个宫女耳语几句,突然你推我搡叽叽咯咯笑个不住。

    胤祥无声一笑,跟着文宝生到最北头一间房前,门虚掩着,文宝生一推门,见郑春华正用调羹搅着一杯茶,便笑道:“她们说你病了,我想着别是染了时疾?看来倒不相干的——十三爷看你来了!”说着便进来,忙着又斟茶给胤祥,自己搭讪着退了出去。郑春华见胤祥怔怔地站着,半晌才醒过神来,掇一把条凳过来,说道:“十三爷将就着坐吧,这里就这个样儿。”说着又蹲了个万福。

    “嗯。”胤祥默然坐了,上下打量郑春华。两个人过去当然是见过面的,康熙皇帝几十个嫔御,二十几个儿子,除了节筵远远扫一眼,平日并不来往,所以如不介绍,就是擦肩而过,也未必就互相识得。此时对面相睹,胤祥觉得郑春华容貌并不十分出色,也许因为不施脂粉铅华的缘故,脸色异常苍白,眼角还有几微难以觉察的鱼鳞纹,只微蹙的眉头淡染春山,嘴角两个酒窝若隐若现,想来她笑的时候一定异常妩媚温柔——一个帝室嫔御,风尘堕落到这个地步,胤祥不禁叹了口气,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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