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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节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1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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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接得一点儿茬口不露,不晓得的还真以为他们预先编派好了的。太皇太后笑得前仰后合,却听康熙又唱道:

    年过百岁乐悠悠,民安国泰好年景。

    手摇花鼓咯咯响,高堂欢愉——

    �他实在想不出该填个什么词儿,便装作一不小心,绊倒在地。却见高士奇躬着腰儿接唱道:

    ——赤子心!

    康熙本不善滑稽凑趣,听高士奇接得流畅,倒激起兴头。忽发奇想,要难一难高士奇,手舞足蹈念道:

    忽闻黄河起狂涛——

    �高士奇不禁一怔:这么不吉利,怎么转圜呢?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接口道:

    ——龙颜震怒斩水妖。

    斑衣成彩尽孝道,

    座上龙祖哈哈笑。

    �康熙耳听乐起,便又唱:

    太和之气塞九重,

    任他东海起台风!

    �“台风有起总有停!”高士奇生怕他再说难对的,忙顶着念了一句。却听康熙又唱道:

    ——台湾回吾怀抱中。

    四海九州呈祥瑞,

    万国整冠拜朝廷。

    ——献来天上蟠桃果,

    千年万载奉大清啊!

    �高士奇想,好话尽被康熙讲完,怎么接呢?——只好扭了扭跳了跳,方扯着嗓子高唱:

    真个是:股肱良、天子明,

    孝道格天乾坤正!

    老佛爷福比东海水,万岁爷寿过南山松——

    �此时,高士奇的词儿已经枯竭,可是一曲儿尚未终了,还得有一句才能补完,高士奇只好咕咕哝哝唱了一句,吐字含糊,任谁也难听清。

    康熙已跳得满头热汗,摘了髯口笑问道:“高士奇,你这狗才最后唱的什么?朕在你跟前都没听清楚。”“回万岁的话,”高士奇嘻嘻笑道,“奴才唱的是‘平平仄仄仄平平’。”康熙噗嗤一笑,道:“这是诗韵,你竟也有才尽之时!”

    “如今举国欢庆平定台湾,君臣共唱升平之歌,岂不是‘平平’?”高士奇解释道,“主子倡明圣道,以孝治天下,亲为老佛爷歌舞上寿,岂不该‘仄仄’(啧啧)称赞,共祝太皇太后福体康平,天下太平,岂不又是‘仄平平’?”

    这一解释,台上台下立时轰然叫妙。一向不苟言笑的熊赐履也不禁莞尔。太皇太后笑得眼泪都淌出来,指着高士奇道:“这猴崽儿,果然伶俐,也难怪你主子疼你”

    这场新编“老莱子斑衣戏彩”精彩成功,因见正戏开场,康熙便来到太皇太后跟前承欢。太皇太后见康熙面带倦容,便笑道:“我这里有一大群人侍候着,不用你来立规矩。你累了一日,到前头歪着,想看戏就看两眼,不想看,养养神儿也是好的。”康熙忙笑着答应道:“这里热闹得如此不堪,养不成神儿。老佛爷既疼孙子,我可要放肆到后边会芳亭歇着了。”说罢,又奉上两杯葡萄酒给老佛爷,才踅到前头来,拍了拍穆子煦肩头道,“你随朕来。”

    大约半顿饭光景,穆子煦又从康熙处回来,走到李光地身边小声说道:“皇上在会芳亭,有旨召见大人,请移步吧。”

    李光地整束了衣冠,跟着穆子煦匆匆离座而去。早有内监何柱儿在前头导引,曲曲折折来至会芳亭。侍卫素伦、德楞泰已候在那里,请李光地稍候,便进去禀报。半晌才听康熙吩咐道:“李光地么?进来吧。”

    这个地方虽名曰“亭”,除了房顶依稀造得像六角亭模样,下面其实是座小殿。里头很宽阔,用玻璃屏隔开成三间。康熙已经更衣,头上戴了天鹅绒缎台冠,江绸夹袍外罩石青缂丝棉金龙褂,正坐在里间炕上吃茶。李光地便知是正规接见,忙大声报了职名进门行礼,叩头道:“臣李光地奉旨觐见万岁!”

    “李光地,”康熙啜着茶,慢条斯理地问道,“葛礼与张伯年一案,朕驳了部议,外头人说些什么?”李光地一听,心里便踏实下来,款款说道:“臣在礼部没有差使,也极少与人议论朝政。臣与高士奇上本保奏张伯年之前,实是心怀恐惧,替张某捏了一把汗。万岁处置之后,偶尔在户部听司官们说起,莫不以为圣聪高远,明察秋毫,使奸宄无所施其伎俩,正人君子终得安身立命。”听李光地说话很是得体,康熙不禁点头,又道:“心怀恐惧是实话,天威不测么,怕也替你自己捏着一把汗吧?”

    李光地忙叩头道:“是,臣之心亦难逃圣鉴!”

    “康熙十二年你和陈梦雷同回福建。你在福建呆了五年。”康熙思索着,目光一闪又问道,“葛礼当年也曾带兵去福建征剿耿精忠,此人到底为人如何,你想必是知道的?”李光地暗暗思忖,科场一案出来后,御史们十几人上章弹劾,不知何故却被抹得无影无踪,这次张伯年平反,肇事的主儿葛礼依然毫发未动;听说前日又命李德全赴南京,赏葛礼貂皮褂、人参等物,联想到自己和陈梦雷一案,康熙也是两头抚慰,实在难猜这个主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半晌,李光地方道:“臣与葛礼仅一面之交。据臣看来,此人为人不拘小节、豪爽好客,这是其长,但倚仗权势、盛气凌人,且不学无术、粗鲁庸俗,其短处也甚招人讨厌。求皇上洞鉴!”康熙“嗯”了一声,笑道:“你不明讲,朕也知道,葛礼这人浮躁轻狂,古有议亲议贵之训,朕也不能不担待一二。张伯年已有旨调任山西巡抚,葛礼朕还想看看再说——只江南巡抚出了缺,你看谁补为好呢?”

    “魏东亭如何?”李光地看着目光炯炯的康熙问道。

    “魏东亭不宜再任方面之职,海禁已开,他难以兼顾。”

    “穆子煦老成精细,”李光地又道,“补到巡抚任上,必能恪守尽职。”康熙听了沉思道:“这个人朕想过,但他一直跟着朕当侍卫,并无理民理财履历,得历练一下才成——你与于成龙交情怎样?”李光地笑道:“于成龙与臣从未共过事,此人是清官,崖岸高峻,难得与人深谈。所以过从甚疏。”

    康熙呷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君子之交本就不应过密。然而读书人养气在先,心怀应当开阔,成龙虽好,实有不足。比如靳辅,在河工栉风沐雨很不容易,朕深知之。于成龙却不能容他,几次弹劾,可见其心胸亦有褊狭——听说折子都是由你转进来的?”李光地听着话音似有不满,当下不及细想,忙叩头奏道:“圣训极明!但靳辅在河工任用私人,朝廷专项款银常常挪着他用,不纳地方官进言,颇犯清议。于成龙据实奏劾,乃是臣工本分,其心不无可谅。”

    “清议?”康熙的语气变得冷峻起来,“在京官员饱食俸禄,不务实事,懂几句诗词,能几篇古文,都会‘清议’几下。叫他去办有利于民之实务,一个个都懵懵懂懂了,你要仔细——听你话音,似与索老三如出一辙?”

    “臣乃皇上之臣!”李光地机警地说道,“既不追随索额图,也不附和明珠。臣只能忠心事主,据实而言!”

    康熙点点头,一笑,却转了话题:“中唐有个叫李泌的,知道吧?”

    “是——臣知道。”

    “代宗皇帝起用李泌出山为相,约法李泌不得擅自报恩报仇,李泌怎么回话的?”

    一股冷风袭来,李光地打了个寒颤,答道:“李泌说‘臣本是出家之人,与世无恩无怨。今与陛下约,愿皇上不可诛戮功臣。’——此非原话,大抵意思如此。”康熙目中灼然生光,良久方点头叹道:“他们君臣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今日朕也给你交心,你学术文章极好,朕很惜你的才,又与朕的师傅伍先生有家学渊源,朕遇事不能不包容一二。但你与伍先生相比,有患得患失之病,对于功名总脱不掉‘热衷’二字。所以朕没有招你入上书房,你有私念,器量不够,明白么?”康熙这些话是披肝沥胆的知心话,李光地不由也觉动情,但不免也有些不服气,便叩头说道:“求皇上明示!”

    “比如陈梦雷,”康熙轻咳一声说道,“如今与你竟成了本朝的张耳、陈余!‘三藩’之乱你有功,平台湾你力主用兵,也有功,官已做到文渊阁大学士,为什么你就容不下一个陈梦雷呢!”“陈梦雷大诈似直,实为文人败类!”李光地心想,在康熙这样的人面前,与其转弯抹角,还不如一吐为快,“臣非心胸褊狭,实在不能欺心与他和衷共济!”康熙笑道:“大诈似直也罢,大奸似忠也罢,他如今在三阿哥府闭门著书,并无别的劣迹,你何故放他不过?难道你李光地就没有伪诈之处?”

    这个话说得太重,李光地不禁一怔,连忙叩头道:“臣从不知欺人,更不敢欺主!万岁此言臣担当不起!而且臣也并没有难为陈某。”

    康熙格格冷笑一声,将茶杯向案上一�,说道:“朕虽深居九重,外间的事岂能逃朕之洞鉴?你说没说过‘皇上调陈省斋去三爷府,误用小人,可惜可叹’?还有,你说没说过‘陈梦雷欺心狡诈,所以断后,我李光地从不欺心,所以后息昌茂’?你的儿子来路都那么正么?”李光地万万不料这些背地与知心朋友说的私房话都传入康熙耳中,想起明珠闹宴那件事,更是背若芒刺局促不安,正要叩头回奏,康熙又道:“你说你从不欺心,朕来问你,丁忧夺情,一夺即不再辞,这是为什么?若是母子之情一夺就掉,是否原本就无情可夺?前日朕接见郭�等人,说过了:朕留光地之意,恐怕一说就难以保全,六部九卿会议一下,一定要朕讲,朕就讲,不要朕说,朕就包容。朕难道连三年之丧古今通礼都不晓得?若真的较论学问,朕岂逊于你李光地?”

    李光地在这犀利的质问中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浑身抖着,只叩头不语。

    “你不要怕,听朕说。”康熙的口气一直很平和,见李光地面色苍白,狼狈不堪,只一笑,又道,“据朕看来,天地造化总不肯降全善全美之人于世。朕的师傅伍次友先生高风亮节、才识宏博,但他又孤芳独标、洁身自爱、气短情长,何况你李光地!朕很倚重于你,如今做了文渊阁大学士,时时要参赞天下重务,朕就不能不敲你一下,这是爱你,你要好自为之。”

    康熙这些话,有慰有勉,真收到了十分功效。李光地心里时而乱纷纷、时而暖烘烘,是敬是怕,是喜是忧,连李光地自己也说不清了。

    “就这样吧。明日穆子煦南去,你送送他。”康熙立起身来,“靳辅上的折子,请下诏给黄河上流沿岸栽树种草,你代朕草诏,严旨命甘陕总督及巡抚切实督办,写好了呈来朕看。你,还有上书房几个人,要多办实务,少生是非,你跪安吧!”

    李光地战兢兢地离去。康熙掏出金表看看,是亥正时分,估约戏快散场,正要起身命驾,却听身后有人笑着念佛道:

    “阿弥陀佛,皇上济世渡人之心,上苍明鉴!”

    康熙回头看时,却是苏麻喇姑从对过屏风后闪出,便笑道:“是你啊?朕还以为你没来呢!”

    “四格格硬拉我来的。”苏麻喇姑微微一笑,合掌说道,“贫尼已听多时了!”

    康熙沉吟道:“你知道,穆子煦去江宁,是要办一件泼天大案。事情若不涉及中央枢臣,那是最好,若真的和索三有什么勾连,朕南巡的事说不定还得推迟呢!”

    “万岁开导这个姓李的,不许他搅进去。”苏麻喇姑叹息一声,瞑目说道,“千古帝王,谁有这份仁慈之心?阿弥陀佛,功德无量啊!”

第139章 清隐患穆子煦南下 试武功于一士丧气() 
穆子煦奉旨调任江宁织造,第二日便启程南下,但走得并不快,出京之后他便东下泰安,登上泰山观日出,又踅往济南,在老于成龙处盘桓数日。明珠和索额图原疑他奉有密旨,见他一路游山玩水,也就不再疑惑。入江苏境后,穆子煦却一反常态,只在驿站打尖吃饭,也不要从人跟随,换马不换人,日夜趱行,只两日工夫便到江宁任上。当天办完交割,委了一个司官暂管衙务后,便乘四人肩舆来见魏东亭,此时天方断黑。

    “子煦!”魏东亭与穆子煦原是八拜之交,又是儿女亲家,说话历来开门见山,见穆子煦行动诡秘,神色有异,便笑道,“你这弄的是哪一出?昨日见邸报,你还在淄川,今日就到了?连个信也不来——如今做了这么大官,依旧如此冒失!”穆子煦笑道:“大哥这回可冤了我,我——”他看看左右有人,便啜茶,良久才道,“兄弟们分别了这么多日子,我又惦记着奉圣夫人和鉴梅嫂子,你想我能不急?”魏东亭向来机敏稳重,心知事关重大,便吩咐家人:“不要呆在这儿侍候,穆老爷难得来,你们叫人在楝亭摆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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