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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节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1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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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个敢?”明珠阴狠地冷笑一声,说道,“在座有三位辅臣,上头还有圣明天子!”说罢,便命人将秀芝母子带到侧房用饭。明珠又转脸,笑微微地对李光地道:“晋卿,这母子三人真可怜哪!”

    李光地怔了一下,苦笑道,“此等事人间原就不少,何况又值战乱,哪里免得了呢?”他脸上全无血色,眼睛回避着众人。此刻连索额图也察觉出来了,暗自拿着主意,装作不理会。

    明珠突然脸色大变,恶狠狠地说道:“光地所言,虽然是实情,但是天理不可泯,人情不可欺,我就曾在郑州为民除掉过两个恶棍!”

    “是啊,是啊”明珠的敲山震虎惊得李光地心里咯噔一下,半日才回过神来,慌乱地说道:“道学之中最讲天理人情的”索额图因李光地营救张伯年,心里也存着芥蒂。他知道明珠在使“先发制人”的手段,决心要演包龙图的故事;见李光地尴尬难堪之极,已是吃尽了苦头,便道:“晋卿,你我有门生之谊。我这人不喜绕弯子,这女子唱的果然是你,就痛痛快快认下来吧。好在这里都是自己人,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不然恐怕”他沉吟了一下,下头的话没再说。

    这个话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的了。这居丧不谨,已经够这位道学家受的了,更何况李秀芝舍命营救在前,李光地背恩忘义于后;加之抛弃亲生骨肉,听任他们流落江湖十年。有此三大罪状,一百个李光地也会被参倒。明珠将秀芝母子安顿京师数年,处心积虑原是要拿来砸倒索额图的。不料从内务府侍候太子衣饰的唐光义处听说,李光地已准备动手参自己,便率先发难,使出这一手杀手锏。李光地如再腆颜居官,已被朝野视为寡廉鲜耻之徒,哪里还敢“挟嫌报复”,出来弹劾自己这个“明包公”?当下听索额图一说,明珠心知这一仗只能打个平手,护得自身安全,因笑道:“索相金玉良言,菩萨心肠,晋卿要想仔细了。你若不认,兄弟也只好拜章上奏,总不能叫你们骨肉长远分离,王士祯定能为李秀芝弄清这一冤案。”

    李光地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椅上,半晌才道:“岂有不认之理?兄弟兄弟当年实有此事,却不知她身怀有孕,受了这么大的苦唉自作孽、自受苦,实不料我李光地竟成了名教罪人——我并不要辩,请明相拜折弹奏就是”他沉痛地低垂了头。

    事情一经证实,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明珠立时命人去请秀芝。李光地起身一揖,恳求道:“然否再等待一时,等散筵”“那不好。”明珠已觉得便宜了李光地,哪肯再让,嬉笑道,“老明却没有老三好心肠,一向用心刻薄,你私下相认,事过境迁,出了意外,岂非兄弟之过?今日当堂认下原是正理!”

    “此乃风流佳话嘛!”高士奇见局面僵持,终觉不是事儿,笑嘻嘻过来拍着光地肩头道,“值得如此懊丧?——我高士奇还巴不来这样的好事呢。”他连揶揄带劝说,一个劲“遗憾”自己没有这艳遇,说得李光地啼笑皆非,众人无不干笑。余国柱早已溜出,去请秀芝母子,又去厢房向众人报信:“诸公都快来看,李大人喜上加喜呀”众官员一窝蜂儿出来拥至中厅看时,李光地和秀芝一家四口已哭成了一团,堂上三个宰辅相臣,各怀着异样心思,在旁边帮着解劝。

    隔了一日,李光地便将申请丁忧的折子写好缮清,请高士奇代呈康熙。圣旨即下:

    �大学士李光地职在一品,赞襄机枢要务,不可须臾离京。着李光地夺情在京守制,带丧办差。钦此!

    台湾收复,普天同庆,四海共欢。康熙二十二年的中秋节办得比往年热闹了几倍。因要在这一天大宴群臣,宫内地方嫌窄,康熙索性决定在畅春园演礼、饮宴一并举行。这一道诏旨,半个月间把礼部的人忙得个个不亦乐乎。

    这天晚上皓月高悬、晴空如洗,畅春园里彩灯缤纷、火树银花,灯光月色交相辉映。大水榭对过的空场上摆了百余桌,席前丝竹旱雷聒耳,坐满了翎顶辉煌的官员。

    因白日已演过礼,席面显得很宽松随便,官员们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话,一边嗑瓜子儿,吃月饼。康熙的精神很好,一会儿命人拣好水果馔肴送进宫赏赐苏麻喇姑、孔四贞等要紧宫人,一会儿又问老佛爷慈驾何时莅园。过了一会儿,高士奇忽然立起身来,大声说道:“诸位雅静,万岁爷有诗了!”

    刹那间,偌大空场上变得鸦雀无声。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东坡居士词华虽妙,却只说了‘宇’。细论此时情景,也该是‘千古共婵娟’,有了‘宙’才说全了,可惜朕没这份才情。”康熙微笑着说道,“多少年了,台湾百姓不能与普天之下共庆团圆,今夜施琅却与郑克�他们举杯共饮,干戈化为玉帛,朕心里真说不尽的欢喜。朕的才思本就平常,值此良宵又不能无诗,聊赋一首与众卿共勉!”说完,绕席踏月,仰首曼声吟哦:

    万里扶桑早挂弓,水犀军指岛门空。

    来庭岂为修文德,柔远初非黩武功。

    牙帐受降秋色外,羽林奏捷月明中。

    海域久念苍生困,耕凿自今九壤同。

    �吟罢笑道:“此次台湾之役,不赞同的很多。惟大学士李光地力排众议,认为台湾不但当取,而且可取”

    李光地陡地涨红了脸,心脏急促地跳动着。当着满朝文武,受到如此称赞,真是非常荣光,毕竟主上知我!他不安地左右看了看,四周是一片热烈钦羡的目光。一回头却瞧见了郭�,心里又是一沉,两天前郭�就李光地夺情一事和给事中彭鹏上章,论李光地十不可留,骂得他狗血淋头,竟说什么“伏乞皇上察光地患得患失之情,破光地若去若就之局”,指责李光地承旨是丧心病狂,“人人切齿,桑梓汗颜”!郭�仿佛全然没听到康熙的褒扬,毫无表情地对月举杯。李光地用目光搜寻彭鹏,却正与隔桌的陈梦雷目光相遇,只一碰,就都避开了。却听康熙又道:“现在事情办下来了,光地之功不可泯,着加两级原任办事,三年期满后另行委任。施琅海战带伤进击,且能急公义,弃私仇,安抚百姓,绥靖地方,有官将之风,着封靖海侯世袭爵位!”李光地听完,忙出席跪地谢恩。康熙笑着摆手道,“不用拘礼了,大家吃酒痛饮吧!”

    “万岁!”群臣一齐起身举杯高声赞道,“万岁,万万岁!”

    当下气氛更加热烈,明珠等上书房大臣都向李光地这边走来,殷殷劝酒道贺。康熙含笑离了席,一径踱至陈梦雷席上。陈梦雷见他过来,慌忙要站起,早被康熙一把按住,问道:“在老三府中可好么?三阿哥着实喜欢你,你侍候得来吧?”

    “回万岁的话,臣臣在三爷跟前很好,三爷待臣极厚,赏了臣一处宅子,叫臣埋头著书”陈梦雷慌乱地答道,“三爷年纪虽小,却聪敏好学,学业进益极快,且礼贤下士。身边几位鸿儒,给三爷编着几部大书呢!”

    “这就好。你的古今图书集成还没印好吧?叫他们先抄一部送进来。”康熙笑容满面,对同席的官员们说:“今日这里就他一人不是官。你们未必认识他吧?这是朕的布衣老朋友了!当年他公车进京会试,没进场我们就认识了——那时朕才十六岁,算来已是十余年了!”言下不胜感慨。

    陈梦雷听康熙提起往事,不禁一阵酸楚,泪水涌满了眼眶,哽着嗓子说道,“臣如今身弱病多,头发都已白了。万岁的御容也有细细皱纹了。臣深知,天下万物生发,都凭着主上,恳乞节劳珍重,摄养强身,以副天下苍生之望”康熙哈哈大笑,说道:“四十岁的人,你还很可以做些事嘛!别的不成,教朕的三阿哥学问还是满成的——笔砚侍候!”

    几个内侍听见招呼,飞也似地跑着取来文房四宝,就着桌边铺开来。顷刻之间,这里成了众目睽睽的地方。康熙略一沉思,濡墨写道:

    松高枝叶茂鹤老羽毛新

    �一笔极漂亮的颜体书——写完说道:“赏你!”

    “我?!”陈梦雷大吃一惊,头涨得老大。周围响起一片啧啧艳羡之声。

    康熙笑嘻嘻说道:“回去张在堂上,字虽不佳,聊作勉励。”

第138章 尽孝道皇帝扮彩戏 禁结党大臣听训诫() 
正当群臣在畅春园饮酒谈笑时,忽听熊赐履高声喊道:“文武百官离席跪接太皇太后!”立时,大家纷纷起座,黑鸦鸦地跪了一大片,水榭子上演戏的供奉也忙停了戏,一群生旦净丑都趴在台上遥叩。康熙急忙前来迎接。

    鹤发童颜的太皇太后由钮祜禄氏和阿秀两个贵妃搀着下了乘舆,颤巍巍走着,吩咐康熙道:“不用那么多的礼数,叫他们都起来,依旧吃酒取乐儿,我心里才欢喜。我老了,不愿走动,原本不想来的,又是四丫头怂恿的,说这是开国一大喜事,皇上高兴,不要扫了下头办事人的兴,这才也来凑热闹儿。”康熙看时,果然孔四贞也跟在后头,却没见她的好友苏麻喇姑。阿秀说道:“外头不比宫里,风大,老佛爷有年纪的人了,要不要搭起毡幕来?”太皇太后扯了扯金丝猴披风,笑道:“你到底是西边的人,一说就是毡幕——这么着就好,叫他们开戏吧。皇帝不必尽围着我,底下当差的臣子们忙了一年,叫他们好好松泛松泛!”

    “是。”康熙忙赔笑道,“难得今晚人来得齐全。老佛爷兴致又这么好,孙子今晚也要有点孝敬,讨老佛爷个欢喜。”“哦?”太皇太后喜的忙问,“你孝敬我什么?”康熙笑道:“若说东西,凭什么都不稀罕——这儿现成的戏台子。孙子今晚要学斑衣戏彩,给您老人家演一出!”

    皇上要演戏!这个消息立时传遍了整个筵席。因仪程上毫无安排,熊赐履顿时慌了手脚。这是康熙皇帝倡明孝道的盛举,堂堂正正的典雅之事,他现管着礼部,断不能谏止,忙叫过畅音阁供奉太监唐敬宝来计议。

    “斑衣戏彩是常演的戏。”唐敬宝磕头说道,“哪怕皇上新编词儿呢,咱们努力巴结就是——只是皇上扮老莱子,谁来扮老封君呢?”

    “混蛋!”高士奇笑骂道,“上头现成的老佛爷,自然是她老人家受礼!哪有叫你们戏子扮老封君的?你只管叫他们仔细点,不要走了板眼。”骂得唐敬宝一摸头,笑道:“是,高相说得是!小人糊涂,叫他们加意侍候着就是了!”

    幸而高士奇提醒,熊赐履才想到上书房大臣也不能袖手旁观,便笑道:“咱们几个恐怕也不能闲着,这不是小事!”当下明珠接口便道:“我来吹箫,索兄打鼓板伴奏可成?”索额图欣然笑道:“当然,敬如命!”熊赐履皱眉道:“我怎么办?我来拍云板吧!还得一个伴着主子插科打诨的丑儿,万一词儿续不上来,也可掩饰一下——这个角色很难!”明珠笑着推高士奇道:“这是他的行当儿,除了高江村,谁有这等敏思捷才?”

    “也只好勉为其难了。”高士奇巴不得这一说,捋起袖口,摘了大帽子,将辫子在头顶上挽了个髻儿,指着自己鼻子说道,“只在这儿涂上一块白,我这倒八字眉连描都不用描。”

    一场别开生面的戏开场了,戏文再简单不过,八十岁的老莱子扮小孩子给母亲取乐儿。只因皇帝演戏是从没有过的稀罕事,坐在上头的太皇太后笑得眯缝了眼,见是高士奇陪康熙上场,便用手一指,说道:“赏他!”康熙忙将一串蜜蜡朝珠亲手替高士奇挂上,说道:“这个赏你——好好逗老佛爷笑一场!”阿秀出身西域,从没见过这个,站在太皇太后身后只抿着嘴儿笑。此时群臣谁也无心吃喝了,都在座儿上伸着脖子瞧。

    一阵锣鼓响过,熊赐履云板敲起,明珠打点起精神来,吹出一种似昆似弋的曲子,怪腔怪调的十分滑稽。康熙甩着大髯口,穿一件撒花大红袍,摇一把拨浪鼓儿,伴着乐声踩着鼓点,一蹦一跳,撒欢儿打滚。高士奇学着跳加官的架势,围着康熙捶胸打背地兜圈子、做鬼脸儿。过门一罢,康熙便按节拍唱道:

    月儿明,风儿清,

    中秋十五——

    �他胡诌着,到这儿突然打住。高士奇忙抹一把脸,捏着嗓子接唱:

    闹哄哄啊!

    �康熙一笑,翻了个筋头,又唱:

    老莱子,八十翁,堂上有个——

    �他又编不下去了,高士奇一屁股坐到地上:

    老寿星啊!

    �因接得一点儿茬口不露,不晓得的还真以为他们预先编派好了的。太皇太后笑得前仰后合,却听康熙又唱道:

    年过百岁乐悠悠,民安国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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