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136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命令我的女奴护送小珍立刻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星夜回准葛尔求葛尔丹引兵来助。我自己带了两个武士卫兵,佩着长剑闯进父王的大帐,一把拖起正吃酒吃得高兴的父王往外逃走。邪恶的扎萨克汗一见事情暴露,‘哗’地掀了宴桌,拔刀在手大叫一声‘还不动手!’”
“那是怎样的情景!刀剑相接,火光和烛光乱摇狂舞,喊声、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阿秀颤声述说着那可怖的场面,“趁双方武士打成一团,我和父王悄悄溜出来,杀了两个扎萨克武士,夺马逃出大寨,到草原上燃起了狼烟烽火,请车臣汗出兵相助,召集本部落牧民反攻哪里会想到车臣汗和扎萨克汗事先商议好,一个占我的继母,一个占我的草原!”
“在向甘陕三天三夜的大逃亡中,我和父王失散了。不久又传来消息,说他死了我独自一人化装成难民,想进关内求博格达大汗出兵,想不到又落到王辅臣的败兵手中”说到这里,阿秀擦了一把眼泪,举首望天默然不语。半晌,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到了北京,又遇到葛尔丹的使臣从北京我又逃到了这里,做了乞丐!”
陈潢和阿秀边走边谈,不觉已回到了黄粱梦镇边。陈潢不觉有些犯难了:再让阿秀回去讨饭断然不可,一同到丛冢,又是夜半更深,孤男孤女,也不好。两个人同时站住了。
“陈先生,”阿秀蹲身福了福,懒懒地说道,“请回步罢。我要回庙里了。今晚我真欢喜,能向人吐吐心里话我会记住您的”
陈潢有些怅然地看着阿秀的背影,沉吟片刻,突然叫道:“格——阿秀,请留步!”
阿秀在月光中转过身来,褴褛的衣衫、乌黑的秀发在风中微微摆动,恰似一尊圣洁的玉美人,有点迟疑地问道:“先生还有话吗?”
“您是一位尊贵的格格,”陈潢斟酌着字句说道,“您这样隐名行乞,绝非久长之计,既不能光复旧业,又不合尊贵的身份。我如以路人待你,不是丈夫之举——能否屈尊今晚与我同住一店,以兄妹相称。明早我送您到丛冢,我的好朋友高士奇在那儿很得意,总能让您先安下身来。”阿秀看过高士奇日间评批人家诗词,不禁莞尔一笑,说道:“你说的那位高澹人?那是个轻薄人!”“回您的话,”陈潢恭敬地答道,“放荡不拘形骸则有之,‘轻薄’二字似属太苛。”
他的这种恭敬忽然使阿秀觉得有些隔膜,却不知自己说出“格格”身份,已在二人中间树了一道高墙。阿秀略想了想,一掠秀发笑道:“好吧,就依着你。”
店老板见陈潢半夜带着个女人回来,提着灯觑视了半晌,却没认出就是镇上的女叫花子,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正待要问,陈潢却道:“这是我的堂妹,被人拐骗至此。我这次进京,家叔还特意关照寻访她,不料今日竟遇上了,今晚只好先住在这里了。”
“啊,好、好!”店老板对这种事见得多了。客人出去打野鸡、叫妓女是常有的,只陈潢还要撇清称“堂妹”,倒令人狐疑,一头走一头笑道:“既来了就是小人的财神。不过现在寻个单间儿却不好办——怎好半夜把客人撵起来呢?您说是不,陈爷?”
“那你说怎么办?”陈潢一时倒犯了难。
店老板犹未答话,阿秀却道:“他是我哥哥,同住一室不妨的。”老板原意是多敲剥陈潢几个钱,“撵”走别人,让陈潢再赁一间房,听阿秀说话,便道:“兄妹原不避嫌,只二位是‘堂’兄妹,怕要招惹闲话的——我不说什么,镇上巡头儿来查店,小的不好交代呀!”
陈潢原也想多花点银子再要一间空房,听见“闲话”二字,猛地想起阿秀一直在这儿讨饭,“哑巴”突然说了话,事情会闹大了。听店主人口气大有勒索要挟的意思,便将仅有的十两大银锭摸出来丢去,说道:“今晚只好就这么将就一夜了。这点银子你拿去,给我妹子弄一身像样的衣服来,下余的全赏了你!”
“哎哟,您老这么破费,小的谢赏了!”老板满脸谄笑,老着脸揣了银子,打千儿谢了赏,颠着屁股又开门又点灯,不一时便从后房夹了两套半新半旧的衣裳,木梳镜子等用具都带了来,放在桌上,赔笑道:“嘿嘿实在不成敬意。这是小人浑家过门陪嫁的衣裳,只穿过一水,请小姐将就着用吧”一边说着,反掩了门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陈潢见她坐在床边,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地痴望着烛火,便背转身子,大大方方说道:“请——妹妹更衣。”一阵����声响过后,又听木篦丝丝的刮发声,好半天才听阿秀浅笑一声道:“书呆子,傻站着干什么?过来坐吧!”
陈潢转过身来,竟一下子怔在当地。这是那位身着烂衣、脚拖破鞋、满脸黑灰污泥的叫花子么?阿秀本来天生秀丽,此刻换了水红绫袄、藕荷色百褶石榴裙,映着灯光,发似乌云叠翠、鬓如刀裁新鸦,支颐而坐,竟使一室生辉!陈潢见她娇羞满面,流眄送波地看过来,不由心头一阵急跳,忙低下了头,蹭着步儿挨到椅子旁,取了一本书,看也不看阿秀,小声说道:“我在这里看书,您请自行安歇吧”
阿秀敛起了笑容,她在蒙古原就倾心汉学,到中原几年,虽不与人交谈,冷眼旁观,已知中原礼俗。见陈潢面孔绷着,浑身不自在,心里不禁一动:“此人是个至诚君子!”她无声叹息一声,和衣倒卧在床上。
这一夜陈潢一眼没合,真个秉烛达旦地看了一宿书。那蜡泪在瓦烛台上堆了老高。
“臭叫花子”居然是“香美人儿”。第二日,高士奇一听说这事,不禁跌脚懊悔:“这等风流韵事,正该我高士奇遇上,怎的失了眼,倒让陈潢这黑不溜秋的水耗子得了便宜!”懊悔归懊悔,他还是推迟了一日行期,到镇上银匠待诏那儿,打了一支卧凤金簪,一副银镯,又买了两套贡呢料子,还有一只当时极贵重的菱花玻璃小镜——共是四色见面礼儿。刚回韩府,韩春和兴冲冲迎出来,因见高士奇踱过来,忙站住了,笑道:“恩公快瞧去,人已接过来了,正和老太太摆家常呢!我娘已认她为义女了。”高士奇笑着点点头,加快步子拾级上阶走了进去。
“闺女哟可难为你了!”韩刘氏正坐在前堂中间,搂着满脸泪痕的阿秀抚慰,“也亏得陈先生慧眼!你在这儿快两年了,我老婆子只瞧着可怜,再想不着你身世恁般的苦啧啧!这些个糟心的事儿先前只听鼓书先生说过、戏里唱过,要不是你水灵灵在我跟前,说煞了我也难信哪”陈潢坐在一边,见刘氏如此动情,眼中也噙着泪花。
阿秀自幼丧母,从未受人如此慈爱,乍来韩家,被老太太这番体己话,说得心里又酸又热又舒坦,偎在刘氏身上,哽咽着说道:“娘是积德行善的好人,冷了给我送衣裳,饿了给我送吃的我虽不敢说,可这些事我件件都记在心里呢!如今来到你家,我是哪里也不去的了!”
“乖娃儿,”韩老太太摩挲着阿秀,擦泪笑道,“落叶总得归根,娘虽舍不得你,大理还是明白的。挨刀的吴三桂已经叫万岁爷拾掇了,朝廷总不能叫你受一世的苦,那边也是朝廷管的地面儿么!将来你得济回去,或嫁了人家,别忘了这里还有个娘,娘也就知足了!”阿秀闭着眼,任由泪水淌着,撒娇儿道:“万岁爷要是恢复了我的封地,我可要把您接去,就这么整日搂着我!”韩刘氏笑道:“别折杀了我的阳寿,哪能有那么大的福分?再说,你女婿也不能让我老婆子将你霸占着呀!”
“我女婿!”阿秀抬起了头,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含着笑意,故意指着陈潢,说道,“娘,您问问他让不让”
韩老太太见阿秀如此大方顿时愣住了,尽管她精明能干,见多识广,可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陈潢的脸腾地红到耳根上,手足无措地站起来,慌乱地说道:“这这断断使不得。”他马上又纠正道,“我不是说不好,我是说我已有家室!”“那有什么,”阿秀坐直了身子,正容说道,“你把她接来就是了”说到这里,她停住了,下头的话竟没说出口。
“格格厚爱之情,人非草木,陈潢岂有不知之理?”陈潢定了一下心,侃侃说道,“我原不知您的身份,如今既知,怎敢做非礼之事?家妻温良恭俭,十分贤惠。我的事业是治河,终年在外浪迹天涯,飘忽不定,我已对不起她了,岂忍再误格格的青春年华?更要紧的是格格还要报家仇复旧业,而我对此是无能为力的!”阿秀听了,从韩刘氏怀里挣出,猛地站了起来,想了半日,总觉无两全之计,眼泪无声地流出来,擦了擦,又决绝地说道:“我是你的人,哪怕等到白发,哪怕你走遍天涯海角,我都要等着你”
两个人正说得不可开交,门外忽然传来朗朗笑声。
第105章 视河工天子巡汴梁 评功过图海受惩赏()
高士奇一边呵呵笑着,一边走了进来,朗声说道:“天一兄好艳福!明月之璧、夜光之珠晦其色,偏天一兄独具慧眼,识灵秀于风尘之中,真真令人可羡”说着,已是进了堂房,上下仔细打量着阿秀,惊叹道:“真个光艳照人!这有什么好臊的?兄弟赠你长相思一阕,聊作见面礼儿!”说罢,径自伸着脖子吟道:
�蜂也欢、蝶也欢,姊妹撩人语太烦,多言怒小鬟。花一团、锦一团,不识与卿甚的干,低头故不看!
�吟罢重又大笑:“我这给你办了四色礼物,可别说‘与卿甚的干’哟!”
“陈先生,自我说了身世,你就待我不同,你的心思我知道。”阿秀没理会高士奇的调侃,缓缓起身道,“我反正无家可归,也不想就嫁,我说过的话从没改过口,你瞧着办吧!”说罢掀起门帘一甩自进里屋暗泣去了。陈潢脸上青红不定,半晌才道:“韩家妈妈,阿秀暂且安置在您这儿,她不知中原人习俗,慢慢就会明白的。我明日就要动身去河南考察水情——大约桃花汛也该下来了。”
因见韩刘氏木雕泥塑般坐着,陈潢一脸尴尬,倒把高士奇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诧异地问道:“你们这唱的是哪一出呀?”
康熙到开封视察河工,因京里忙着张罗开博学鸿儒科的大事,明珠和索额图都没有从驾,只带了康亲王杰书和熊赐履来,军务上的事由杰书随时请旨发文,政务则就地咨询熊赐履,倒也妥当。他不想惊动地方官,所以一路微行,一切乘舆銮驾俱都不要,秘密占了开封首府衙门,连巡抚方皓之也不知道当今皇帝就近在咫尺。但因臬司、法司衙门掌着驻跸关防事宜,或有缓急用得着,康熙便命侍卫穆子煦以私人身份出面拜会按察使,宣明皇帝不愿惊官扰民旨意,仰照地方官严加巡视关防。穆子煦是个精细人,眼瞧着臬司发出火牌,调度郑州、新郑、密县等地驻防旗营移防省城,一切均无不妥,方辞了出来。
穆子煦回到开封府衙,已过晌午。御前一等侍卫武丹和两个三等侍卫素伦、德楞泰正在后堂二门站班。前头黄太尊因奉旨照常理事,只在签押房处置民讼,时而静寂无声,时而板子打得山响。穆子煦也不理会,略一张顾,问德楞泰道:“兄弟,主子没睡中觉么?”德楞泰是去年秋天被选进入宫的。去年秋天新建木兰围场,东蒙古各王公会武游猎,因德楞泰空手扼死一只公熊,被誉为蒙古第一勇士,当了侍卫。他年纪不大,二十四五岁,敦敦实实的,一脸憨相,见领班侍卫问话,忙道:“方才户部递折子来,说什么——喀尔喀蒙古难民逃到陕西太多,请给陕西调粮食。刑部王士祯尚书便衣赶来,正在万岁那儿说事儿,闲人都被屏退了出来。还有一位大人也从陕西来,却认不得,正在天井候旨呢。”穆子煦点头进来,果见后堂门口站着个一品大官,蜜蜡朝珠、双眼花翎,正在踱方步,便拱手笑道:“是图海大将军呀!圣上就在里头,不便请安,告罪了!”
“告哪门子罪呀?如今你是侍卫里头的大红人,一放出去,就是一位大将军!”图海停了一会儿又道,“兄弟,我倒真是面圣请罪的,万岁爷若发火了,你可得多关照着点。”穆子煦不禁笑道:“你和周培公一起,前不久立了大功,有何罪可请?军门别开玩笑——”
“谁在外头,穆子煦么?进来!”康熙坐在开封府二堂正中,斜对面条凳上并排坐着杰书和熊赐履,刑部尚书王士祯长跪在下面。听见穆子煦在外头说话,康熙只招呼一声,便接着对王士祯讲:“朱三太子没拿到,又冒出个朱四太子!是假是真固不足虑,但听说官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