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年华-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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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一个练家子,尚楚之想自己只能镇定,但酒绝对不能喝,醉酒的样子实在太过丢人了,于是她客气地推拒:“奴不会饮酒。”
“南朝这样拘礼的地方,想必姑娘很是委屈吧。”伸手为楚之布菜的公子哥显然不是很熟悉这个行径,不过生得俊美,作风看着也就不那么不雅,“听说,若女子独与男子会面即算通奸,这样桎梏的礼法有悖人伦,姑娘觉得呢?”
尚楚之点点头,甚至含着笑:“若说起,北狄南蛮原是恣意掳人的天然行径,奴更是无福消受。”
听出尚楚之嘲讽他行事似无人教养的野兽,眸子里多了些许阴鸷,“好厉害的丫头。到底是周先生瞧上的人物,不枉我花了心思请过来。”
尚楚之吃了两口菜,还没回应,外头的婢女通报着:“公子,沈大人求见。”
听到公子请人进来,楚之料想这里也无自己的余地,很是自觉起身告退,那白衣公子此时语气很平常:“姑娘不必走了,留这里用餐吧。”
沈大人着着官袍,挥手斥退了随侍的奴仆,抱拳行礼:“见过李公子。”
尚楚之丝毫不胆怯地注视跟前安分守礼的沈大人,瞧着官袍上绣着同李大人的差不离,估计官职也是差不多的。李大人是知州,那眼前的不是刺史便是少监吧。
沈大人拿眼瞟了尚楚之,言语咽在喉中。
“无妨,不过一女子,不能翻起风浪。”甚是自信的公子哥儿也未曾招待沈大人落座。
沈大人垂手立在一侧,恭敬地开口:“周宁彧已候在湖心亭了。下一步该作什么?”
听到周宁彧三字,尚楚之不可避免地竖起耳朵探听,其实也并没有因她在场,声音便有所克制。
收得消息的公子两指扣着桌面,扫了一眼尚楚之冷笑道:“晾着他,明天再来处置。”
沈大人敬礼俯身退出水榭,临走前又瞅了两眼尚楚之。楚之被看得莫名其妙,也回望过去,但这双眼睛不是掳走她的那人。
“你倒挺关心周先生的,和他什么关系。”问得好像漫不经心,只不晓得是好奇顺口一问,还是真的毫不在意。
“夫妻吧。”尚楚之想了想,认真地答道。
“哈哈哈哈哈,你倒是挺有趣的。”他夹了菜放在碗里却没有吃,兴致满满地看着尚楚之,那眼神仿佛在瞧着豢养的兔子,“我听闻周先生取得是王府庶女,行事谨慎有礼,是个不惹事的淑人。”
尚楚之歪着头看着这个人身份尚在沈大人之上的番邦人士,蹙着眉头思量这话是说她很会惹事,还是说她没有一点像侯府贵女。
“听闻汉人介怀血统,即便是庶女嫁给新科状元当不会有姑娘的异域容貌。”看出楚之疑惑的神情,那人自认为好脾气地解释了一下。
原来不知道她这个庶女本就是胡姬的女儿,不过闺中之事即使有心调查,也不能知道地十分清楚。尚楚之点着头,豁然开朗:“说得也没错,南朝确实没有新贵看得起血统不正的姑娘。”
“没想到周先生倒是风流多情,出门还把外室带在身边。”
“外室”两字被加了重音,尚楚之听了皱了眉一下,有些不耐烦,这一餐没能吃饱,还要陪着说不少的废话,胡乱地“嗯”两声算作回应。
她心里盘算了一番,料定这里大概就是那个沈大人的府邸,思来想去发觉自己果然先前猜得准,这的的确确就是里应外合嘛,真真是卖国通敌的把戏呢!只是不止失踪的宋大人,连这个没听周宁彧说起的沈大人原来也是内贼,不知道他查没查到这个人啊。
走神太明显的尚楚之引起李公子的不满,他听到婢子说沈大人奉上陈酒“女儿红”时也没有应答。楚之感到他凛冽的眼神,不禁问道:“宅子的主人捧来贿赂,你不理一下吗?”
“呵,你知道倒挺多。”招手让人把酒抬进来,愈发有戾气的眼盯着尚楚之,“游走在贵人左右,所以特别会察言观色么?”
尚楚之没搞明白哪里得罪了跟前的男子,口中的话真是难听极了,她已然从外室成了风尘女子了,这话可招她嫌弃的。于是她一口一口吃着菜不再理会男子。
裹腹之后,尚楚之又仔仔细细瞧了四周,湖虽不大,但也看不出特殊标识。眼前明白身份尊贵的人,持箸拿匙风风韵韵全是浑然天成的贵气。琢磨着,不大像传闻中将兵杀伐的粗鲁将军呐。
“观察出结果了?”忽然心情又好的人打趣尚楚之。
她只觉得这个大凉公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很有暴君的潜质,但对方开了口,自以为阶下囚的尚楚之也很配合:“没得出什么结论,倒是公子嗔怒痴喜毫无避忌,甚是坦荡。”
“若非姑娘是周先生的红粉知己,某却想养在身边了。”这话说得挺下流的,不过说得那人神色淡淡,不是一副喜欢的表情,也谈不上欣赏的眼光,摇晃着酒盏一滴也没有喝,只是把玩着显出风流之态,“姑娘姿色容貌上等,收在身边十分享受。再说聪明的女子养一两个,衬得某身份贵重。”
这种夸奖寻常女子大概是要被气哭了,不过常被周宁彧调戏的尚楚之挑了挑眉,学着摆弄酒杯,并不成功,推杯时差点打翻酒盏,样子有些滑稽,她仍一派从容,甚至言笑晏晏地扶好,“想法同南朝的士大夫挺无二致的。”点头微笑:“权力的彰显都在钱财、美人、养士之上。”
“玲珑的女子招人疼爱,太过剔透的姑娘反而不对某的胃口了。美人么,可供解闷便已不错,什么都晓得,便寡趣得紧。”饮下杯中酒的公子,此时对尚楚之没有任何的兴趣了,“周先生眼光独树一帜,看得上姑娘,姑娘福气不错。”
“嗯。我生来福相不错。”尚楚之顺话难得自夸了一下。无论如何,对方对周宁彧更有兴致总是好过对她有所企图。
接下来反而毫无交流地吃过饭,各自散了。只不过尚楚之仍旧被婢子带了回去。走的是旧路,她并没有新的发现。
候在湖心亭的周宁彧也并没有饿得饥肠辘辘,甚至其实他睡得还挺安稳的。枕在梁上休息之前,他摸出怀里的干粮饱餐一顿。当然,这晚餐比起热乎乎的食物差得很远,不过来得路上买这个最是顺手,并且好保存。谁知道这人究竟想如何消磨他的精神气力呢!
更深露重时分,嘉兴的万家灯火渐渐泯灭在静寂的夜晚,把月光下的湖心亭衬得分外水天一色。昨夜繁星灿烂,今宵倒是月色醉人。
周宁彧睡了半宿,五人点水过湖,至亭中持剑袭来,丝毫不客气。月夜无声,一点一滴的更漏都不容错过,何况这么大的动静。停留在梁上的周宁彧在五人踏进亭子的一霎那便用未出鞘的剑将一人打入湖中。
其余四人不慌不忙成夹攻之势,比之先前的那些黑衣人武功高出许多。周宁彧小心周旋,长剑出鞘,专攻领首的人。那人游走甚快,他一时半刻倒也伤不着。借着月色明朗,周宁彧投出几枚出门前放在怀里的绣花针,逼退了一个欲上梁的黑衣人。
第26章 拓拔毓()
不过一刻钟,周宁彧已推了一人入水,伤了一人。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没料到对手如此高强。因而愈战愈勇,剑一招快过一招,配合地也更加没有缝隙,伤着脚的那黑衣人瘸着持剑朝着周宁彧不放松。
周宁彧以寡敌众,虽未露败相,到底还是不能懈怠。擅使剑的人以快制快,了结了其中武功最差的人。接着对峙期间,反而互相钳制,都不能拿下对方。僵持之时,周宁彧以肩胛撞向敌人手中的剑,划破长袍迷惑对手,见血封喉地搠透咽喉,死状在月华下尤为可怖。腿上有伤的人没逃过他的长剑,领头的人寻隙撤离。
血滴落在亭中。这一切都发生地很快。
周宁彧立在郎朗乾坤之下,神情冷漠地把尸体踢往湖里,又上梁休憩。
须臾而已,豪雨洗去所有的痕迹,大雨打在亭子的瓦上,交织着入湖的声响,犹似催眠曲一般伴着周宁彧沉沉睡去。
次日晨间,阳光刺目,依然被遗忘在湖心亭的周宁彧看着船来舟往,却无可奈何。被迫赏了一天一夜的湖中风光的他终于等来了贵客,在这又一刻华灯初上之际。
“许久未见周先生,别来无恙。”身着蓝衣长袍的贵公子手里玩弄着尚楚之的玉簪子,微微笑着,睥睨众生的气度一显无余。
这簪子虽然不是周宁彧买的,不过他瞧着阿楚常常戴着,自然识得,盯着玉簪子看了许久,“久别重逢,拓拔将军的热情招待,某真是惊喜万分。”
被唤作拓拔将军的正是昨日同尚楚之用膳的李公子。他原姓拓拔,单名毓字,行在中原才自称李姓。
阴柔之美一如往昔,虽长年未见,周宁彧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显然拓拔毓瞧着自己不意外的模样,又添了几分深沉。
拓拔毓晃着玉簪子慢慢收入怀里,注视着周宁彧的变化,他有些失望,似乎周先生并未有多大的情绪起伏。拓拔毓坐在石桌前,吩咐童子烧酒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邀先生落座。“经年未见,先生风流佳话倒添了。”
周宁彧轻轻笑着坐下,看着童子的炉中酒水渐沸,应道:“我也没想到当年落魄的殿下如今都成为大凉的将军了。”
童子为二人斟了热酒,周宁彧再一次看了他,瞧出此人原是不能言语、不能听音之人。拓拔毓倒是够小心的。
被提及旧日不堪的身份,拓拔毓非但没有不悦,反而笑得一点不适合他那俊美的模样:“当年本王差点死在狼群里,多谢先生搭救。所以此番踏足中原,也是为先生而来。”他看见周宁彧身上并无外伤,不过长袍被划破了些许,眼神冷得很是明显。
“昔日是巧合,今朝却不再是故人了。”周宁彧没有同拓拔毓虚与委蛇,就连要人也很直截了当,“昨日被将军请去的人,某斗胆要回来。”
“先生又何必如此无情,本王既没让先生叛国通敌,也不曾要求先生为我所用。”拓拔毓把玉簪子推置周宁彧跟前,自信地开口:“不过想借姑娘的福分和先生正式地交个朋友。”
“我已辞官,无法为将军大开方便之门,以助你登上大凉王座。恐怕要叫将军失望了。”周宁彧拂了玉簪上并未沾染的尘埃,收入怀里,然后托起酒杯一饮而尽。
“可先生收了密令正在调查与我往来的朝臣不是吗?”拓拔毓支着下巴,转着酒杯,潇洒的姿态应该很招女孩子的欢心,也许这是长年伪装成浪荡公子的习性,“先生只要肯放手,大凉的高官爵位、美人财富,余无不悉数奉上。”
“呵,将军十分看得起周某。只可惜一介布衣,帮不上什么忙。”他回得不慌不忙,还很有很闲情逸致地掸了掸身上的风尘,“拓拔将军请去的姑娘务必好生照料,某自会前去要回来。”
拓拔毓眯了眯眸子,狠戾暴露无遗,重重地将杯子砸在石桌之上,酒水洒了出去,杯盏也摔成碎片,“周宁彧,本王若以她为谈资,不知道你能退几步呢?浸淫官场这十年,我步步为营,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被你救下的废材吗?”
“周某从未小觑将军,大凉尚武轻文,殿下能翻身掌握军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不过周某这半月闲散,倒觉得官场无可眷念,只是不想再卷入是非罢了。”周宁彧瞧了湖心亭四周一眼,知道蛰伏的人不少。
“那本王只好请你同那位姑娘一起作客大凉了。”拓拔毓拍拍手掌,一群湿漉漉的人挤满了湖心亭。此时这群人倒是便衣行事了。
“酒中若是有毒,将军留我自然容易。”周宁彧轻视地看着四周的人,哂笑:“可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架不好打,却方便我逃命。”
“你不会逃,只要那姑娘还在我手中,你最终会束手就擒的。否则你不会在这里候上一天一夜。”拓拔毓笑得很狂妄,纵身跃到扁舟之上,狞笑着:“活捉他。”
周宁彧足尖点地,借着柱子翻身上了亭子瓦顶,抱剑居高临下地看着小舟之中的拓拔毓,很有侠客的自负,“殿下大意了,某之所以陪着闲话,自然是备着后招了。”
怒火中烧的拓拔毓立时想到周宁彧大概是遣人去救那位被自己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