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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偷走他的心-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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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哪里人?贵州,西藏,还是内蒙古?”

    “leadto是导致、引起的意思,第四题,吸烟导致他的肺出问题了,该用leadto,应该能理解吧?”

    “到底是哪里人?这两团高原红挺特别的。”

    一个多小时里,小孩没有停止过东拉西扯。

    而路知意呢,她没有回答他任何一个问题,心无旁骛讲解试卷,哪怕他根本没在听。

    后来漂亮妈妈回来了,小孩停止了发问,她也讲完一整套卷子。

    面前的咖啡一口没动。

    临走时,路知意非但没有跟漂亮妈妈抱怨半个字,还当着小孩的面说:“小伟的英语水平很好,比同龄孩子都要好。”

    大人和小孩都是一愣。

    漂亮妈妈:“路老师你是开玩笑吗?用不着跟我客气的,这家伙几斤几两,他清楚,我心里也有数。”

    路知意摇头,“我是认真的,您放心,他比你想象的要出色很多。”

    她披上外衣,谢绝了女人的相送,头也不回出门了。

    半掩的房门后,小孩一声不吭坐在书桌前,出神地盯着那套卷子。末了,有些烦躁地扒拉一把头发,戴上耳机躺回床上了。

    星期天下午,路知意又来了。

    敲门声响起时,陈郡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分针秒针都到位,恰好停在两点。

    她是机器人吗?分秒不差?

    这一回他变本加厉。

    她讲题,他就打岔。

    他说她发音土,说她有高原红,说她的小雀斑,说她高得像男生,还说她那一头半寸标新立异有个性。

    他夸她损她,评头论足,没完没了。

    路知意权当没听见。

    最后是小孩先停下来。

    他终于不耐烦了,把卷子扣起来,指尖转个不停的笔吧嗒一声,清脆地落在桌面上。

    他撑着桌子,仗着身高凑近了些,黑漆漆的眼珠子锁定她的眼。

    四目相对。

    “老师,你都不会生气的吗?”

    路知意终于把视线从卷子上收了回来,轻飘飘抬头,和他对视,半点没有退让的意思,哪怕他凑得极近,眼看着就要贴上来了。

    她平静地看着那双眼睛。

    很亮,很年轻,没被人生的艰难折磨过,尚在丰厚的物质生活里我行我素着。

    他们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

    路知意说:“你的目的不就是激怒我?我要是轻易就生气了,那不是让你称心如意了吗?”

    小孩不笑了。

    他眯起眼睛,终于收起彬彬有礼的假象,“你放弃吧,再怎么补课也没用的。你答应我妈帮我提高英语成绩,对吧?提高多少分?及格?你信不信我可以一次比一次考得差,让你交不了差?”

    路知意点头,“我信。”

    她扫了眼那几套卷子。

    “我一点都不怀疑你的能力,实际上我对你很有信心,你完全可以精确到个位数,下次考6分,再下一次5分,直到某天零分。”

    “”小孩冷冰冰看着她。

    她直勾勾对上他的目光,毫不避让,“知道什么样的人能精确地避开所有正确答案吗?烂到极点的差生?不,成绩再差劲,也有几分狗屎运。”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路知意终于弯唇笑了笑,亲切地望着他,“我想说的是,我并没有答应过你妈妈任何有关成绩的请求。这大概也多亏了你,赶走过太多家教,以至于只要有人肯来教你,你妈妈就感恩戴德地把人请进门了。而根据这两天对你的了解,我觉得你相当出色,事实上出色到根本不需要请家教的地步。”

    “所以?”小孩的声音愈加冰冷。

    “所以?我确实来自高原,确实又土又穷,确实很需要这笔家教费用。既然你喜欢假装差生,我又刚好喜欢这份家教费用,所以——”路知意将桌上的卷子翻了一面,“所以,第三十二题,我们来看一看它为什么选d。”

    有那么一刻,路知意很想笑,但她憋住了。

    她发誓她肯定听见了小孩牙齿咯咯响的声音。

    *

    陈家老爷子七十大寿那天,一家人都赶回了老宅。

    老爷子早年是国内空气动力学的北斗,后来身体不济,在老伴的劝说下来退了下来,在家中安享晚年。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谈笑风生。

    大儿子陈宇森从事法律工作,谈起这半年来经手的几件印象深刻的案子,众人七嘴八舌点评。

    二女儿陈宇琳在大学任教,继承了老爷子的衣钵,也研究空气动力学。

    她一开口,一大波外星词汇正在袭来。

    众人纷纷转移话题。

    “哎,那什么,隔壁王大爷的孙子前几天在美国结婚了。”

    “是吗?我小时候还跟他一起跳过井呢。”

    “跳,跳什么玩意儿?”

    “跳井。他说下面在发光,肯定有金子,老子信了他的邪——”

    陈声出口就是老子辈,立马被陈宇森喝止住,“陈声!”

    陈声笑了两声,看了自家老子一眼,打住。

    一旁的陈郡伟还想知道下文,凑过来,“然后呢?”

    “然后?”陈声朝父亲努努下巴,“然后你哥不敢讲了,怕这个真老子捶他。”

    正好,陈郡伟也不想听大人们那些无聊的对白了,说了句:“我吃饱了。”然后使了个眼色,让陈声一起去阳台上吹吹风,透透气。

    秋夜微凉,阳台外是一片澄澈月光。

    老宅在郊区,外面有瓜田,有农舍,有小径,有麦田。

    陈家往上数几代,也是农家出身,只是后来陈老爷子有出息了,读书读出了一条路来,可人老了,还是愿意回到这安静的乡下郊区,听蛙鸣,看虫飞。

    遂翻新了房子,建成了郊区的小别墅。

    吹着风,陈郡伟问:“后来呢?你真跟隔壁那小子跳井了?”

    “哪能呢?你哥又不傻。”陈声笑了两声,伸手慢条斯理一比,“我数一二三,眼睁睁看着他跳下去了。”

    陈郡伟噗的一声笑出来。

    他回头看了眼,从包里摸出包烟,拈了一根凑到嘴边。

    打火机啪嗒一声,幽蓝色的光芒在黑夜里格外明亮。

    陈声眼神一沉,伸手抽走那根烟,狠狠一掐,扔地上了。

    “喂你——”陈郡伟急了,“那可是外烟,贵着呢!”

    “好的不学,倒把抽烟学会了。”

    “得了吧哥,你不就比我大几岁?平常疯起来没个人样,到我跟前摆起长辈架子了。”陈郡伟翻了个白眼,欲再掏烟。

    陈声瞥他一眼,警告:“你再往外掏一根试试?”

    “干嘛,你以为我怕你?”小孩警惕地看他一眼,一边嘴硬,一边还是把烟塞了回去。

    陈郡伟从小就喜欢陈声,打从光着屁股开始,就跟着这个哥哥到处跑,后来长大了,哪怕兄弟俩嘴上总是不饶人,但他依然打从心底里愿意听陈声的话。

    陈声又怎么不知道他?

    看他一眼,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爸呢?”

    陈郡伟表情一顿,冷笑两声,“说是在美国做生意,爷爷七十大寿都回不来,哈,天大的生意。”

    “芝加哥?”

    “不然呢?”

    陈声没说话。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老爷子一共三个孩子——

    大儿子陈宇森,也就是陈声的父亲,如今在法院当领头羊。

    二女儿陈宇琳,大学任教。

    小儿子陈宇彬,也就是陈郡伟的父亲,在哥哥姐姐的照顾下,自小优越惯了,长大后开公司,做生意,后来开始搞婚外恋,还不止一个女人。

    陈声记得很清楚,几年前的除夕夜,一向漂亮活泼的小婶婶喝醉了,忽然间哭着对老爷子说,陈宇彬说自己找到了真爱,为了给那个女人一个身份,把她带到美国芝加哥去安家,还举办了一场豪华婚礼,如今连私生女都生了。

    从那天起,总是跟在陈声屁股后面的小不点就变了。

    陈郡伟以前不是这样的,别说抽烟了,他一向是家里的小可爱,会奶声奶气跟爷爷奶奶撒娇,会弹钢琴弹吉他,从不像陈声这样叛逆到让全家人头疼。

    可惜后来

    陈声立在阳台上,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烟,忽觉这秋天的夜也挺冷的。

    他问:“听说小婶婶给你请了个新家教?”

    一提这个,陈郡伟就烦,“是啊,请了个有能耐的。”

    字里行间全是抓狂的意味。

    陈声笑了,“哦?能叫你这么说,那看来是挺有能耐的。”

    “我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了,她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端端正正坐在那讲她的题,整整两小时,雷打不动。这心理素质真不是盖的。”

    “男的女的?”

    “女的。”陈郡伟不甘心,又补充一句,“说她是女的都算夸她了,男人婆!”

    陈声笑了两声。

    这个堂弟,也只有在抓狂的时候还依稀可见儿时的小可爱模样,那时候每回被他抢了玩具,就会可怜巴巴央求他,求而不得,就抓狂跺脚,然后到处告状。

    天知道那会儿中二的自己这么欺负他,他为什么还一直当跟屁虫。

    “男人婆啊?”陈声懒洋洋倚在栏杆上,好似想起什么,目光飘向遥遥黑夜,慢条斯理感慨一句,“这年头好像流行中性风,女的留板寸,一副响当当的男子汉模样,力拔山兮气盖世,小心眼子厚脸皮”

    附近有人放鞭炮,噼里啪啦一阵噪音。

    陈郡伟没听清,凑过来追问一句,“哥,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陈声收回视线,眼疾手快,一把从他包里把烟抽走,往远处的农田里使劲一扔。

    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昂贵的外烟坠落在廉价的土豆之间。

    陈郡伟惊呆了,下一刻炸毛,“我操——”

    “再多说一个字,我立马进去跟小婶婶举报你。”陈声“温柔”地摸摸他的头。

    小孩气得浑身发抖,目光如炬,即便不说话也能看出浑身怒火,小宇宙爆发。

    “陈声,你卑鄙无耻——”小孩凑近了些,咬牙切齿一字一句。

    下一刻就被陈声打断。

    高他半个头的堂哥朝着屋里就是响亮的一声:“小婶婶——”

    小孩手忙脚乱捂住他的嘴,“我来真的?”

    屋内,漂亮的小婶婶应了一声:“诶,怎么了?”

    小孩迅速朝屋里探了个头,“哦,没啥,我哥说下周末约我去打个球,我说你肯定不答应,毕竟我月考没考好,得留在家里补课。他说他想亲口问问你。”

    再回头,看见陈声似笑非笑盯着自己,“我什么时候说的?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

    陈郡伟忍气吞声,从包里摸出钱夹,刷刷刷掏出所有零用钱,啪的一声拍在陈声手里。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绕了弟弟这回。”

    “老子还需要你施舍?”陈声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把钱塞回去,翻了个白眼往屋里走。

    刚走进门,又回过头来看他。

    “小伟。”

    “干嘛?”

    “你装疯卖傻没关系,烟就别抽了。”年轻的兄长看他一眼,那一眼明亮而沉静,波澜不惊之下,仿佛早已洞悉他所有秘密。

    陈郡伟一顿。

    夜风悄无声息地吹着,他没点头,陈声就一直回头望着他,两人静默对视着。

    片刻后,陈郡伟点头。

    “好。”

    陈声也点点头,转身回客厅了。

    阳台上只剩下陈郡伟一人,他摸出打火机,摁了下去,幽蓝色的火焰在风里晃动。

    松开,熄灭。

    摁下,亮起。

    熄灭。

    亮起。

    熄灭。

    亮起。

    他重复这个动作很多次,终于松开了不再摁下,然后把打火机握在手里,朝着远处重重一扔。

    对不起,大兄弟,你就和那包烟一起红尘作伴,好好安息吧。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的话他愿意听一听——

    陈郡伟低头自嘲地笑了。

    大概也只有这个哥哥了。

第八颗心() 
第八章

    陈声是从被窝里被叫起来的。

    下午没课;他躺在床上睡大头觉;结果手机响个不停。

    他掐了一遍又一遍;可那人把锲而不舍的精神贯彻到底;死不罢休。

    他闭着眼睛把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从枕头下摸出了手机;看也不看;凑到耳边,“不管你是谁,最好能给老子说出个扰人清梦的理由来——”

    话说到一半;眼睛猛地睁开。

    “书,书记啊?”

    五分钟后,穿戴完毕的人顶着鸡窝头;一边对着电话那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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