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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偷走他的心-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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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哭。

    事实上人类强大如斯,自我调控能力登峰造极,折磨她这么多年的往事早已不会令她想起来就落泪了。如今折磨她的,只有眼前这一件事,她头脑里乱作一团,不敢想也不敢问,在电梯间遇见的那一个人是否和此刻她坐在办公室接受审问有关。

    她以为揭露真相的是陈声。

    她以为他恨她到巴不得两人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她并不知道陈声为了她,直挺挺跪在赵致远面前,说祸不及妻儿,说她天资聪颖,说国家培养飞行员不易,说她与他谈过的雄心壮志、远大理想。

    一周后,政审造假一事尘埃落定,赵致远将此事通报学院,给予路知意警告处分,却并没有开除她。

    她能够继续留在中飞院,继续学飞,继续考取所有飞行资格证,至于毕业后有无民航公司愿意签她,学院概不负责。路知意在众人的指指点点里,望着公告栏里的通报批评,心知肚明学院依然留了情面,只说她违反校规校纪,却并未说明具体原因。

    路成民的事也没必要再瞒着,路知意坦白后,苏洋第一个知道。

    就在苏洋叫嚣着要去找陈声那小心眼的王八蛋干架时,又一个消息来了,大三第二批赶赴加拿大实飞的人员已出发,陈声赫然在列。

    寝室里仿佛突然之间变了天。

    路知意变得更沉默了,除了埋头读书,就是埋头读书。赵泉泉也仿佛一夜之间摒弃了对她的敌意,不再与她发生冲突,基本上早出晚归,各自过各自的日子,仅仅把寝室当做歇脚的地方。吕艺雷打不动,继续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苏洋一个人也活泼不起来,意兴阑珊地跟着路知意一起发奋向上。

    唐诗把赵泉泉叫去上次见面的咖啡馆时,还带了一份礼物,说是托人从法国带回来的巧克力,一共就带了两盒,一盒送给赵泉泉。

    她笑吟吟地眨眨眼:“你对现在的结果还满意吗?”

    满意吗?

    赵泉泉沉默地盯着那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脑中一片空白。起初以为自己在报复,可报复之后,却反倒惴惴不安,好像有人在拖着那颗心往深渊里沉。

    报复的行为没有带来报复的快感。

    她匆匆忙忙把巧克力推了回去,面色苍白地说:“这个就算了。”

    “你应得的,拿着吧。”唐诗像打发乞丐似的,依然高高在上。

    赵泉泉神情复杂地看她一眼,仿佛怕被人看见自己与唐诗一道坐在这似的,摇摇头就要离去,却听唐诗说:“你要是不拿着,我反倒不放心了,怎么,你这是做了坏事又心虚了,打算接着当好人?”

    赵泉泉猛地一抬头,最后像是接过烫手山芋似的,把巧克力攥在手里,这才离去。

    她一路走到宿舍楼下,将巧克力一把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才刷卡进了大门。就连宿管阿姨再寻常不过的目光,都叫她如芒在背。

第五十九颗心() 
第五十九章

    陈声走的那天;蓉城仍在下雨。

    彼时大街小巷都在放着那首红极一时的民谣;而在宽窄巷子、锦里的无数酒吧里;年轻的歌手们也背着吉他在聚光灯下安静地弹唱着同样的曲调。

    在那座阴雨的小城里

    我从未忘记你

    成都;带不走的只有你

    父母开车将陈声送往机场;而出发大厅里;十余名即将赶赴加拿大实训的学生都等在那了。

    陈宇森拉住了妻子;站在大厅入口处嘱咐陈声,“我们就不送你进去了。”

    陈声嗯了一声,拉着行李箱往里走。

    魏云涵忍不住叮嘱:“烧还没退;背包里的药要按时吃。”

    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母亲,点头;“知道了。”

    一句“知道了”;换来魏云涵更多的叮咛,按时吃饭、注意保暖、安全第一平日里她也不是那么唠叨的人;但母亲的天性总归如此;在儿女离巢时不唠叨也唠叨起来。

    陈宇森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到这就行。

    她是慈母;他便只能做严父;言简意赅对陈声说:“照顾好自己;按时打电话回家,别让你妈妈担心。”

    较之以往,陈声沉默许多;话也明显少了许多。他只是点了点头;答:“好。”

    然后便转身离去。

    凌书成在不远处等着他,寝室四人,只有他们俩拿到了去加拿大的资格。

    见他来了,凌书成挺遗憾的,“哎,又只剩咱俩难兄难弟了,这事吧也挺伤感。去加拿大之后,看来我俩得相依为命、互相扶持了。”

    陈声没说话。

    他就自己补充下去:“兄弟,我先自己透个底,我英语不太行。”

    旁边有同行的人凑上来,“哎哎,我也是,我刚上大学的时候,笔试其实挺厉害,但老师说我学的是哑巴英语。”

    凌书成侧头,“那我俩问题不一样,其实我挺能说的,考雅思口语的时候,我一张口就说个没完,总是要考官打断我,说时间到了,我才停得下来。”

    那人奇道:“那你这不挺好的吗?”

    凌书成:“然而考官说他听不懂。”

    那人奇异地沉默了。

    神他妈听不懂。

    全员集合后,林老师带着众人过安检,全程陪同学生们去加拿大度过整个实训期。

    陈声一路走过安检区域,候机,踏上飞机,坐在靠窗的位置。他一言不发看着窗外的连绵阴雨,就连窗户上都蒙上了细密的雨珠,将外面的景色分割成无数碎片。

    飞机起飞前,他收到一条短信。

    张裕之发来一张照片,那是学校的公告栏上对于路知意的处理——严重警告一次,视未来表现决定是否予以撤销。另外,她的个人档案有所变动,具体变动通知里省去没说。

    他凝视看着那张图片,退出与张裕之的聊天界面,目光落在置顶的那只头像上。

    点开它,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真相大白之前,他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她,发去一句:“我到了,快下来。”

    路知意:“你来干嘛?我不是跟你说过今天上午要去图书馆吗?”

    陈声:“图书馆有什么好去的?我带你去个更好的地方。”

    “什么地方?”

    “下来就知道了,保证像天堂一样。”

    真讽刺。

    天堂一样的地方。

    如果他早知道那一趟回家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不知道还会不会带她去那一趟。

    那天之后,陈宇森也找他谈过话,后来陈声一宿没睡着。

    陈宇森说:“我仔细想过了,那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应该不会还和当初一样不明白我的立场,那些气话也不至于记到今日。那天突然撞见,是我一时惊讶,也怕你上当受骗,想法太偏颇了。”

    陈声发着烧,一言不发闭着眼,没有回答。

    陈宇森又沉默片刻,才说:“可即便她接近你没有任何目的,我也并不希望你们在一起。身为父亲,我没有什么门当户对的讲究,也不会干涉你的感情,但是陈声,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人活一辈子,不能随心所欲,也没法无拘无束。以前我和你妈总是在最大限度内给你自由选择的权利,可现在看来,这件事是对是错,还有待商榷。这些年你活得太自我,太顺利,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满足。可你是你,她是她,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先天条件。”

    “你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能不顾一切去喜欢,那只是你。你从来没吃过苦,不知道贫穷的滋味,也没尝过别人的轻视和侮辱。可她不一样,她的家庭状况、成长过程都和你截然相反,在我看来,她是做不到像你喜欢她这样去喜欢你的。”

    “人总是容易被跟自己相去甚远的人所吸引,可差别太大了,后面的路总也走不顺。你可以忽略她的过去,和她继续在一起,你甚至可以拿出你的固执去说服她、感动她,但你要清楚,哪怕她妥协了、接受了,你们也没法像以前一样了。”

    “她也许一辈子都忘不了当年对我磕头下跪的场景,也会永远记得在法庭上与我对峙时说的那些话。那是你们之间跨不过的障碍,也是现在的你们在这个年纪上没法面对的困难。对你来说,这些根本算不上事的事,对有的人来说是迈不过去的坎。”

    那一天,陈宇森说了很多。

    但陈声听进去的只有一句话,路知意永远做不到像他喜欢她一样,回应他的感情。

    于是很多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比如他瞒着她为她做尽一切,从一双鞋到一只手霜,从不求回报非要送她回家,到为了替她出口气,像个中二少年一样去找唐诗算账。

    比如他为了武成宇抓狂,为了所有向她示好的人暗地里生闷气。

    比如他跟陈郡伟说了言不由衷的话,心高气傲如他,却反反复复去低声下气乞求原谅。

    是他追着她跑。

    他喜欢上一个人,就把她变成了自己的全世界,因为他应有尽有。可对于路知意来说,她渴求的太多,她要脱离贫穷,她要回报家人,她要飞离大山,她要保全她的自尊心。

    爱情不是她的全部。

    他能给她百分之百的专注,她却只能回应他百分之十。若是学业有误,大概她还会放弃他,会告诉他是时候终止这份感情。

    那一夜,陈声翻来覆去地想着,终于想清楚一件事。

    路知意不够喜欢他。

    正如公告栏里明明列出了第二次的出国名单与时间,她却由始至终没有出现在机场,连最后一面都不肯来见。

    她的自尊心,是比他重要得多的存在。

    要不可一世的陈声承认这点,比什么都难。

    意外的是,陈声在飞机起飞前,指尖还停留在他与她的聊天界面,屏幕蓦然一黑,忽然出现了她的来电提示。

    路知意三个字,端端正正立在那里。

    他怔怔地看了很久,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在耳边,却一言未发。

    那一头传来她低低的声音,像是一声叹息:“陈声。”

    短短两个字,像是跨越了相识的一整年。

    她再不是当初从台下醒来,没心没肺哈哈大笑的高原红,他也再不是那个在食堂里说她胸肌不发达的轻狂少年。

    在一起这件事,并没有如他所预期那样带来无止境的欢喜,反而令人受尽折磨。

    这一天,路知意没有问他有关政审的事情。

    如果说认识他这一年来,她从他身上看到了轻狂和刻薄,也理所当然看到了他的光明磊落。揣测他是否是揭露真相的那个人,不过是她天崩地裂后的一时情急,情急之后,她就回过神来。

    那个人是谁,也绝不可能是陈声。

    陈声此人,有仇必报,锱铢必较,但他一定会正面还击。

    他根本不屑于背地里动手脚,更不会对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作出任何卑鄙之事。

    两人一个坐在飞机上,一个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两头都有窗,窗外皆是淅淅沥沥的雨。

    天阴得不像话,总有一种下一秒就要塌下来的错觉。

    盛夏里的一场雨,浇灭了前些日子的燥热与明艳,只留下一地无声的狼藉。

    良久,路知意先开口。

    她说:“你要出发了吗?”

    陈声没说话。

    她又轻声说了句:“算算时间,是该起飞了。”

    这样一句话,险些令陈声失控到奔下飞机。

    她不是没看到,她不是没放在心上,事实上她都知道。

    可路知意却紧跟着说了句:“一路平安,陈声。希望你在加拿大一切都好,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做你想做的事,他日回来,成为了不起的飞行员。”

    他就是再蠢,也不会蠢到听不明白,这是道别。

    陈声死死攥着手机,浑身僵直地坐在飞机上,半晌才说:“就这些?”

    她轻声说:“就这些。”

    “那我们之间呢?就这么算了吗?”他那一颗心像是悬在七千米的高空,寒冷,无助。

    却听见路知意说:“暂时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算了吧。

    他懂她的意思。

    她的自尊心,果真是比他要重要千百倍的东西。他坐在安稳舒适的机舱里,像是箭在弦上,只要她肯说一句,随便说句什么,只要不是这句,他都能立马解开安全带,不顾一切奔回学校。

    他那样爱惜自己的铮铮傲骨,却愿意为她粉身碎骨。

    可路知意却不是这样,她为了自己的自尊,要和他就这样算了。

    陈声对她恨之入骨。

    不是恨她说谎欺骗他,也不是恨她用一句假的就想瞒天过海掩盖两人之间的一切,他只恨她用情太浅,不够喜欢他。

    没有什么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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