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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偷走他的心-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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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是,就因为不容易,才需要您帮忙配合一下。”陈声难得卖力讨好人,“爸,给个面子,当个开明温和的中国好父亲,怎么样?”

    陈宇森瞥他一眼,“我什么时候不开明不温和了吗?”

    “有您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

    得到父亲的保证,陈声含笑往书房走,在敞开的门上敲了两下,“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路知意慢慢抬起头来,“你爸爸回来了?”

    陈声懒洋洋一笑,“都听见了?行,坏消息你自己说了,好消息是,我爸这人很好相处。”

    路知意没有心思去听陈声说了什么,她麻木地拖着那具疲惫的身躯,跟在他身后往外走。早晨十点的太阳从窗外照进来,窗明几净,一地日光,却照不亮她的眼睛。

    该来的总会来。

    她甚至在惶恐深处油然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幽默感来,这情节难道不像是什么电视剧的八点档?偌大的蓉城,数不清的面孔,她偶遇其一,竟是故人重逢。

    人不认命,天理不容。

    路知意走到客厅,抬头便与陈宇森打上了照面。

    他比照片上老了不少,也比六年路知意印象里的男人老了一些。大概是因为工作的缘故,眉心有一道浅浅的痕迹,这让他显得有些严肃。身上穿了件略显正式的白衬衣,下面是黑色西裤,一眼看去,就知道工作性质。

    路知意对上他的目光,心脏一下一下钝钝地跳着,她连一点侥幸的心情都不敢有。

    可陈宇森看见她时,只是微微一顿,然后饶有兴致地转向陈声,“不介绍一下?”

    路知意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没认出她来?

    陈声双手插在口袋里,冲陈宇森努努下巴,“这是我爸。”

    又朝路知意努了下,“这位,路知意,我”他似笑非笑睨她一眼,“我小师妹。”

    路知意浑浑噩噩,压根没有接收到陈声的调侃之意。

    好在陈宇森好相处,大概是不想像查户口似的,儿子第一次带女友上门,就被他盘问一遍,遂和气地问了几句家住哪里、今年多大,在路知意忐忑不安地回答说“甘孜州”时,他也只是点点头,说了句:“好地方。”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安排,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我连着忙了好一阵,精神不好,先去休息一会儿。”

    他有意把空间留给两人,特地上了顶楼,去客房歇着。

    目送父亲上楼,陈声扭头问路知意:“我爸不错吧?”

    路知意在走神,脸色有些发白,整个人看着都不在状态。他一怔,还以为她是第一次上门就撞见家长,紧张所致,似笑非笑问了句:“吓着了?”

    路知意回过神来,迟疑一瞬,勉强笑了笑,说:“我去趟洗手间。”

    陈声伸手一指,“走过书房,尽头就是。”

    洗了把冷水脸,路知意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眼长开了,皮肤变白了,遇见陈声后,她也开始爱美,高原红渐褪后,和当年初一时候的模样早已截然不同。陈宇森没有认出她来,也在情理之中

    发现真相那一刹的紧张与不安,此刻渐渐沉了下去。

    她扶在纤尘不染的水池两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水珠一颗颗沿着面颊往下淌,像是片刻前的惊慌失措,如今悉数消失在水面。

    是庆幸的吧?没有被当面拆穿。

    那些难堪的真相,如果不是由她亲口说出来,陈声会如何看待她?

    是她的错,早该对他坦白了,结果不是时机不对,就是一时犹豫,以至于到了今天都还把他蒙在鼓里。如果不是陈宇森没认出她来,事情就没法收场了。

    可那阵侥幸沉寂下去后,她又无可避免地悲哀起来。

    总以为只要足够努力,两人之间的差距就会逐渐缩小,可走到今天才发现,像是隔着一条跨越不过的沟壑,他在山那头,她在这一边,无论如何往上爬,总是追不上他的步伐。

    路知意在厕所里待了好一阵,终于推门走了出去。

    再待下去,恐怕陈声会以为她掉进了马桶里。

    可她经过书房,书房里没人,走进客厅,客厅里也空空如也。

    陈声呢?

    她隐约听见楼上有说话声,换做平常,她一定会坐在客厅里等着,绝不会靠近人家父子俩说话的地方。

    可是今天。

    路知意的心又提了起来,下意识就踏上了扶梯,一步步朝上走着。

    她停在扶梯最高处的台阶上,看见客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是何种光景她看不见,却能听见父子俩的对话。

    短短几句,她才刚刚平复下来的心就被人一把提了起来,那只手在高空蓦然松开,摔得她四分五裂,整个人碎得稀巴烂。

    陈宇森说:“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上学期刚开学就见过面了。”陈声把血压计放在桌上,这是他刚从客厅找出来的,这一阵陈宇森忙极了,脸色也不好看,他担心是血压又上来了,催促着父亲,“量一下,早上吃过药了吧?这会儿看着简直面如菜色。”

    陈宇森没动,迟疑片刻,不动声色地看着儿子。

    “她家庭情况是什么样的?”

    陈声一愣,皱眉,“您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俗了?儿子谈个恋爱,不先看看人品如何,头一句就打听人家家庭情况,这可不像您。”

    陈宇森:“跟经济条件无关,只是问问。她父母是做什么的?”

    “她爸是村支书,她妈是小学老师。比不上您和我妈这种高级知识分子,但能教出她这样的孩子,依我看可比你俩强多了。”陈声为了往路师妹脸上贴金,也是自我贬低到了地底下。

    换做平常,陈宇森一定会笑。

    他的儿子,他再清楚不过,往好了说是有能耐、胸有成竹,往坏了说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能叫他这样贬低自己去夸的人,掰着手指头也找不出一个来。

    可眼下,陈声越认真,他越焦虑。

    陈宇森:“多说说她的情况。”

    陈声敏感地察觉到哪里不对,抬头问:“有什么问题吗?”

    “你先说说看。”

    说什么?

    陈声略一顿,开口:“她家境不太好,和我差别挺大的,在家要干农活,又是出生在高原。她没具体跟我说过日子有多苦,但我也能想象出,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同龄人,养猪放牛,洗衣做饭,什么都干,明明是个女孩子,却一点也不怕苦。起初我和她互相都看不顺眼,但是后来我越看她越好,她家境贫寒,所以性格坚韧,比身边的人都要努力。有时候我看着她,会觉得自己命好,她身上有股冲劲,会让人想靠近,情不自禁跟她一起往前冲。”

    陈宇森沉默片刻,问:“你是怎么注意到她的?我记得你以前不大跟女生打交道。”

    要不然魏云涵也不会担心他和凌书成是不是交往过密了。

    陈声笑了笑,“也是巧合。我在开学典礼上致辞的时候,她在底下笑出了声,那么多人里头,我就唯独看到了她。”

    陈宇森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后来呢?”

    “后来,又叫我在食堂里听见她跟人高谈阔论,说我”他把小白脸三个字吞了回去,笑了笑,“说我坏话,就这么结下梁子。”

    “接着说。”

    “说什么说,爸,您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有话直说吧,别拐弯抹角盘问我了。可别告诉我您也跟那些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因为别人出生不好就嫌弃人,非要做什么棒打鸳鸯的事。”陈声不耐烦地把血压计推过去,“脸色这么差,赶紧测一下血压。”

    陈宇森的目光落在血压计上,沉默片刻,再开口时,眼里有一抹深色,“你对她有多认真?”

    陈声一愣,从容道:“和我当初告诉你们我要当飞行员一样认真。”

    听到这话,陈宇森的心是真的沉了下去。

    “她在你眼里有这么好吗?”

    “有。”毫不迟疑的回答。

    “那如果我说——”陈宇森闭了闭眼,再抬头时,目光锐利,“她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呢?”

    陈声一顿,“什么意思?”

    陈宇森沉沉地出了口气,“陈声,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偌大的房间里,日光倾泻一地,透明的尘埃在空气里上下浮动。可屋子里一片寂静,唯独陈宇森的话音掷地有声。

    “六年前我见过她,她的爸爸是个劳改犯,因过失杀人罪入狱,死者不是别人,是她妈妈。”

    陈声的眼神骤然一定。

    陈宇森:“她被她姑姑带着,找上了我们家的门,不依不饶要送礼,最后磕头下跪地求我放过她爸爸。甘孜州的一审法院判处她爸爸故意杀人罪,到了我这,最后的判决结果是六年的过失伤人,可那孩子站在法庭上,口口声声说我是个骗子,这辈子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屋子里静得可怕。

    陈宇森闭眼,捏了捏眉心,“阿声,我刚才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表情和眼神都不太对劲,显然是认得我的。我不想把人想得太坏,但我怕你上当受骗。”

    楼梯上,路知意浑身发冷,险些握不住扶手。

    他还是认出了她。

    哪有什么侥幸?哪有什么女大十八变?逃不过的终究还是逃不过。她最怕的就是陈声从父亲口中得知真相,可如今噩梦还是来了。

    不一样了。

    因为她的迟疑,因为她的拖延,结果与她想象中的相去甚远。如果是她开的口,如果她没有被自尊心拖累那么久,这本该是件小事情,父母的过错无论如何不及子女。

    可如今事情从陈宇森口中说出来,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年幼无知时,她是个法盲,误解了法官的意思,还以为父亲能就此脱罪,与她一家团圆。这样的美好幻想叫她在法庭上当场失控,说出了那些童言无忌的恶言恶语,口口声声说要报复。

    但那不过是年幼无知罢了。

    她长大了,她念了书,她终于懂得了人情世故,也明白了当年的法官绝非坏人,相反,他是个大大的好人,公正无私、清廉而富有同情心。

    可她没有机会道歉了。

    她远在冷碛镇,法官却在偌大的蓉城。

    后来她想,他这样一个好人,每天忙着处理百姓纠纷,哪有功夫去理会她这样的小姑娘?也许他早就忘了她。她不过是上门求情的可怜人之一。

    可他记得她。

    他也记住了她说过的那些话。

    如今她与他的儿子阴差阳错走到了一起,他怀疑她别有用心。

    路知意晃了晃,险些一头栽倒下去,可她毕竟没有。浑身血液往脑门里冲,她恨不能就这样冲进去,哪怕背负着偷听他人谈话的罪名,也要冲进去为自己辩护。

    “我没有!我没有故意欺骗他!我也和他一样认真!”

    这句话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

    她站在原地,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都在挣扎。

    可她最终也没有踏进那扇门。

    她是自卑的。

    从一开始,在这段感情里她就是个一无所有的弱者。她无数次接受他的帮助,从日料店他帮她付钱开始,到那双慢跑鞋,再到他已中奖名义送她的手霜面霜。

    她什么都帮不了他,只能一味接受他的付出。

    这是不平等的。

    一个是远在天边夺目的星辰,一个是低到尘埃里不值一提的灰尘。

    如今更具戏剧性了,她人生中最不堪的那一刻,自尊心全无的那一幕,竟是向他的父亲磕头下跪。

    路知意面色惨白,从前自诩无畏英勇,一往无前,如今连踏进那扇门为自己变白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转身往楼下跑。

    她不顾一切拿起沙发上的背包。

    她匆匆忙忙穿好鞋,打开门,像是逃命一样跑出了那扇门。

    她一点也不想哭,眼睛干涸得像是沙漠戈壁。

    她跑出了小区,跑过了那条从公园一路流淌而出、途经小区的河,日光当头,微风拂面,而她无心欣赏,只是不顾一切往外跑。

    天都塌了。

    她盲目地跑着,头脑空空,只知道她和他也许再也回不去了。

    而客房里,陈声错愕地对父亲说:“您可能认错人了。”

    陈宇森松开揉着眉心的手,“我记得很清楚,不会错。”

    “她不会骗我,她不是那种人。”

    “陈声,知人知面不知心。”

    陈声终于高声喝止了父亲,“我说过,她不会骗我!”

    陈宇森静静地与他对视着,眉头一皱,“你冷静一点,好好说话。”

    陈声不耐烦地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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