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又一春-第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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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周雁程猛然钻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任由新鲜空气流进肺里。他把胳膊搭在池边，用力甩甩头，水珠从湿漉漉的黑发上飞向四面八方，像一场小小的春雨。附近区域只有他一个人，隔壁泳道有个男的不紧不慢游着，泳姿标准的像运动员；水池另一头有两个年轻姑娘嬉戏，时不时望过来一眼。隔壁是篮球场，不时有篮球重重砸在地面或者篮筐上的声音传过来。
要是在北京，这会儿人还多着呢。
他这么想着，舒展双臂没入水中，慢慢朝泳池深水区游去。泳池底呈透明的天蓝，使他高负荷工作一天的双眼非常舒服，大脑逐渐放空。第一次来时就发现，这个五十米长、四个泳道的小泳池很像他最初学游泳的地方，心中倍感亲切。那还是小学三年级，学校操场翻修，没地方上体育课，每周二下午体育老师就带着一帮小学生到附近的西城区儿童活动中心游泳馆学游泳。游泳馆泳池是分开的，大孩子们占据成人泳池，他们这帮小孩子就背着块塑料泡沫在小泳池可劲儿扑腾。
夜晚健身好处多多，淋浴室便不用排队。换好衣服的周雁程用白毛巾在头上胡乱擦拭，信步走到篮球场。二对二，四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场上你争我夺，互不相让，汗水浸湿衣裳，运动鞋在地板上打滑。一个高大健壮的小伙子抢到球立刻原地跳投，篮球应声入框，他的敌人发出懊恼叹气声，队友则使劲儿拍着巴掌。
周雁程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两个中年人分别占据球案两侧，专心致志打着乒乓球，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则是羽毛球场，一对看上去像是夫妻的中年男女站在场地里挥舞球拍。人气最高的要数器械区，动感单车是年轻人的天下，跑步机则被年轻姑娘或阿姨们占领着，满身腱子肉的教练指导着男生做动作，后者汗流浃背地举着杠铃，努力抬到新的高度。
仿佛一个武林。
明玉功练到第九层，邀月宫主脸色晶莹如玉，怜星宫主又羡又妒；大侠燕南天剑法通神，嫁衣神功盖世；黑蜘蛛一根银丝走遍天下，恶赌鬼抬手便是三粒骰子三个六，通杀；杜杀抬起血红手掌，李大嘴嘴巴咧的比谁都大，亲亲热热叫哥哥的哈哈儿暗地掏着刀子，屠娇娇一个媚眼飞过来，谁都像喝了三缸烧刀子。花无缺随手便是移花接木，至于小鱼儿，你觉得他武功高，他经常跑路，你觉得他武功低，这小子偏偏死不了。。
“小伙子，来。”迎面塞过来一瓶矿泉水，把神驰物外的周雁程思路扯回原地。原来是前台大爷，看他天天晚上过来，都成熟人了。他定定神哑然失笑，和大爷打个招呼，打开水瓶喝了一口。
跑步机空出一台，他登上去把毛巾搭在脖子上，速度调低。还不到晚上九点，不过年不过节，四个打篮球，两个乒乓球，两个羽毛球，器械这边十七个，游泳的今天少，放暑假那帮孩子一个泳池都装不下。每人一个月二百，三个月就是六百。他暗地盘算，这里也就五百平米左右，器械一次性投入，还能卖卖拍子运动服，租金是大头儿。。。。
“我打算也开这么一个。”他说。
这个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了，于是第二天晚上说起时他很是一本正经，苏瑛显然不这么认为。“别闹了，这么没有技术含量？”
她是一周前从北京飞过来的，和已经入场半个月的项目组大部队汇合；眼瞧着又是数月长期奋战，听周雁程说附近报了个健身房，二话没说也跟着过来办了张季卡。
“真的，我说正经的呢。”周雁程端端正正坐好，握住拉力器两端手柄，双臂发力一寸寸向外伸展。不远的地方一身粉红运动装、梳起马尾的苏瑛抓起两个哑铃试着举了举，随后只好投降，弯腰换了两个更轻的。这回她把哑铃轻松举过头顶，随口说：“你要是开健身房，我就来给你当教练。”
面前这个女人随身携带高级俱乐部贵宾卡，不管在哪个城市出差，每晚花在酒店健身房的时间是雷打不动的。周雁程乐了，觉得占了大便宜。“成，说好了啊。君子一言？”
苏瑛仰起脸大笑，比平日公事公办的模样可鲜活多了。“驷马难追。本人瑜伽过关，其他项目也能将就，就看你开多少薪水了。”
“这么俗？”他故作惊讶地叹息，笑着说：“我以为你得支持我一把呢。这样吧，分你点股份，合伙干吧。”
“行啊，就等你消息了。”她伸伸胳膊，朝着旁边跑步机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道歉，这是补给6。19日的，断更两天，不好意思了。
第111章 第 111 章（）
2011年8月； 北京
“怎么样，还成吧？”望着一层大厅错落林立的书架、捧着书本或坐或立的顾客和点缀其间的鲜花； 身为老板的周青羽有种心愿得偿的喜悦幸福。
赵晴晴拉长声音“嗯呢”； 捏捏她胳膊：“得啦； 别显摆了； 又不是没来过。”
尽管这么说，顺着木梯走到二层，看到迎面生着那棵花树的时候，赵晴晴还是眼前一亮。枝头花苞粉嫩娇艳，香花嫩蕊像是真的，她忍不住伸手去摸。“这怎么弄的？”
“永生花，一朵一朵做上去的。”周青羽得意地说，“艾伦的新点子，上周末才搬进来。”
靠窗角落有处卡座； 一般预留给老板，两人挽着胳膊穿过原木桌椅走过去。距离还有几步，赵晴晴便停住脚步：头顶翠生生的，仿佛一潭翡翠湖水倒挂，又像一块稀世绿宝石。
仔细望去，发现那是层层叠叠的碧绿玻璃花，形状各不相同； 如同满塘荷叶。
赵晴晴大感好奇，“这个艾伦可以啊，很牛X嘛。”
“灵感是拉斯维加斯百乐宫酒店的玻璃幕顶； 就是《十一罗汉》里面那个，布拉德皮特演的。”拜《夜访吸血鬼》之赐，周青羽可是皮特忠实粉丝，“艾伦让我看这部电影，我当时就不行了，直接拍板。”
“你这家伙，真有福气。”赵晴晴叹息朝后靠去，开始回忆往事：“昨天我爸还说，当年姥爷请人给咱们四个算命，就数你命格最好，富贵双全；周雁程也不次，我就是里面垫底的。”
周青羽有点脸红，“得啦，那个大师吹的。喝点什么？尝尝我的手艺。”
平心而论老板手艺过得去，肯定比大厨差远了，赵晴晴故作嫌弃地把咖啡杯推到一旁。“以后你这儿火了，宁愿多招几个人，你也别帮倒忙……你这儿到底是酒吧还是咖啡厅？”
周青羽尖叫着跨过桌子，揪着她不放，“人家一点信心都没有，你来了就使劲挤兑我……我告诉我大舅去。”
“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杯子不错。”蝶恋花杯子确实经典，赵晴晴真心实意夸奖，“你可别弄什么乱七八糟的，就这个挺好。”
提起这个周青羽找到话说，清清喉咙，“WDDGWEED。本来我买了一整套，某人结婚的时候打算送给人家。结果人家大手一挥，不嫁了，得，也送不出去了。”
“你放心，迟早不能让你砸手里。”赵晴晴嬉笑着，大大方方把手机递到对面……一个高个子青年映周青羽入眼帘，白衬衫牛仔裤，算不上多英俊，不过挺有文艺气息，给人感觉很舒服。
“尚可。”周青羽冷冰冰回了一句，紧接着就老老实实双手投降。“我看看啊。。嗯。。搞艺术的嘛？看着脾气还成，春雨传媒公司的美术主管？”
“说是主管，底下没几个人，不过平时不用加班。”赵晴晴松了口气，目光温柔的盯着屏幕。“我爸妈说了，二姨姨夫看人准，让帮着把把关。”
这句话周青羽承受不来。没能把前任扼杀在摇篮中，老爸老妈自叹有眼无珠，可惜后悔药没处踅摸。“看相片有什么用？带过来吃个饭，我让山哥给你相一相，他见的人多。”
这个看上去很美的点子被赵晴晴想也不想拒绝了。只见她伸出一只手掌表示免谈，强调说：“算了，我想好了，我爸妈要是说行就行，只要他家里也没意见，就齐活。
和前任姐夫有关吧？周青羽有些讪讪的，“那我们俩呢？”
“和你家山哥垫底儿吧。”赵晴晴从包里掏出个东西塞过来，“喏，生快。”
那是个宝蓝香囊，上面绣着粉牡丹和凤凰，里面是块掌心大小的木牌，旧旧的，背面刻着“日头没有辜负我们，我们也切莫辜负日头。”
久违的沈从文。周青羽一把搂住她亲了一口，“太爱你了。晚上跟我回家吃面条，我妈做的鸡蛋西红柿卤，还炸了酱。”
家家都做打卤面，不过赵晴晴家习惯放肥肉片，周青羽家则爱做素卤，顶多炸个酱应付应付爱吃肉的男士。赵晴晴满口答应，“哎呀，我也没给二姨买什么，就这么空着手去。”
“那怕什么。我妈现在才不管这些，天天盯着我，说什么山哥对我这么好那么好，恨不得我赶紧给人家老郑家弄个孩儿出来。”周青羽张着双臂，好像怀中抱着个小小婴儿。“说的跟去超市买斤鸡蛋似的。”
惹得赵晴晴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你看我爸妈，嘴上说着什么急啊，上礼拜他来我家了，我也去了他家一趟，这两天天天嚷嚷着十一叫着你爸你妈、小姨他们吃个饭，认认人，过年两家聚聚，明年就把事儿办了。”
“办不办事放一边，他们老家儿就是一门心思赶紧弄个孩儿出来。”周青羽深受其害，满腹苦水：“前几天我急了，说我俩不要小孩儿了，就这么过日子挺好。好么，我妈一下午就没闲着，什么两口子没孩子日子过不到头，什么万一你生闺女，人家还想要儿子呢，乱七八糟一大堆，我赶紧跑路。”
“你是没事，关键你家先生岁数大了。”赵晴晴深表同情，拍拍她的手，“他都快四十了，赶紧要吧。”
“他才三十七。”一直觉得丈夫是同龄人的周青羽皱着眉头强调，“我俩没着急，说好锻炼锻炼戒烟戒酒，吃点叶酸什么的。这都一年了，也没动静。”
“哪儿有那么快的。你们俩出去玩玩，散散心，这玩意越着急越要不上。赵晴晴替她鼓劲，又想起个久违的人来，“周雁程呢？”
“他啊，回不来。武汉那边呢，三个多月了。”周青羽灵机一动，“哎，凤凰不就在湖南，不远哎。”
“嗨，还真是，我们是端午节去的，搞不好和他前后脚。”赵晴晴施施然拎出块蜡染蓝布，“十一回得来么？”
深蓝染布方方正正，上面是匹四蹄腾空的奔马。“回得来，我们端午节跑他那儿串门去了，这家伙真可怜，天天累得半死。我还说呢，反正他们那行在哪儿都是加班，还不如回北京来，起码见得着人啊。”
赵晴晴好奇，“对了，上次你说，他又有人了？”
“去年就交上了，年初去三亚给人家带了个包，让我帮着挑的，还买了瓶香水。”周青羽唉声叹气，用银叉把碟中巧克力蛋糕拨来拨去，“我们魔兽工会的的，估计没多大，我还得管人家叫嫂子。。”
千里之外的周雁程此时并不逍遥。
中安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周扒皮，半夜三更学鸡叫，然后可劲儿挥舞着皮鞭驱赶长工干苦力。
二习在四大事务所的时候也是满腹牢骚，好歹还分个淡旺季，偶尔还可以休个假；现在这活儿倒好，起早贪黑暂且不提，入职以来始终漂泊在外，项目场地一待数月，酒店成了第二个家，快餐都快吃吐了。
薪水涨了不少，问题哪个老板也不傻，都是真刀实枪拼来的。
前阵端午节，二习夫妻陪着父母来武汉探亲。偏偏苏瑛清早接到家中电话，哭着直奔机场，临走把手头活儿托付过来；那天他忙得半死，傍晚才回到酒店，陪四人吃了粽子。
母亲心疼坏了，“如今咱家也不缺钱，赶紧回来找个什么活儿不行，非往外跑。”
这话说的没错。二习如今财大气粗，五矿活儿辞了，想开间书店打发时间，妹夫二话不说在三里屯买了栋小楼双手奉上，设计装修弄了大半年。二习闲来无事就给他发张实景图，有花有草很热闹。
可他不想沾妹妹的光，再苦再累也一样，否则见了妹夫怎么抬得起头？
手机响了，我是一只羊。开头是生日快乐，紧接着步入正题：十一摆喜酒，哥们有一个算一个能来的都来，雁哥你一定得到我大日子你不来不行对了狐狸他爸妈也在啊。
我早见过她爸了好吗？连她家狗都成熟人了。
周雁程暗自腹诽，把CPA财务教材往桌上一扔。以前在银行还没发觉，进了这行天天和财务报表、数据打交道，接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