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户捣衣声-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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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来,你难道不记得义父对你的要求。”他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冷静平和,似乎并不生气。
我低着头,沉声回答:“不学七弦琴。”
“还有呢?”义父继续道。
我猛地一抬头,目不转睛地顶着头,复又轻轻偏头,咬着嘴皮道:“不入李氏门。”
“谁教你奏的琴?”
我知道此事一定瞒不住,李恪在樊川别墅住了那么久,虽然我俩在人前有意保持距离,但精明忠诚如何管家,一定早将蜀王认出,并且将此事禀报给了义父,“是蜀王殿下。”
“这个李恪胆子不小!”义父简洁明了地道。
我心下叹了口气,心想,义父果然久居朝堂老谋深算,就这样不着痕迹地将我的话题带偏,但我既然下定决心要将心中疑惑探查清楚,便不可以有任何的胆小犹豫。
于是,我叩首于地,道:“义父,洛来自小喜爱琴音,是我求着蜀王殿下教我的”我顿了顿,鼓足勇气道,“难道义父不认得这把琴吗?”
他瞥了一眼,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如此特别的一把琴,我当然识得,你从何处得的?”
“只是机缘巧合落在了我手中,”我微微抬起头,又道:“义父,我在樊川山中,遇到了一个疯言疯语的黑衣女子,那女子说”
“说了什么?”义父冷着脸问。
“她说,我是秦衣和罗成之女”,我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精明而温和的中年人,道:“洛来请问义父,她之言语,是否属实?”
第200章 与亲生无异()
义父起身,走到我面前,我双眼盯着他的足尖,等着他说出答案。
过了许久,他伸手将我扶起,静静地看着我的脸庞,柔声道:“洛来,这些事,义父本想过上七八年,再告诉你,可如今你既然问及,我就对你实话实说吧!”
“多谢义父。”我小声回应。
时值傍晚,天色渐渐低沉,房中光线也变得甚是昏暗。义父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以至于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凭声音推断其情绪的变化。
“你也许已经知道,当年正是我帮助秦衣逃离长安,前往洛阳的。她和罗成在洛阳成婚,婚后的秦衣避世而居,所以,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她怀孕这件事。”
“那义父又是如何得知的?”我问道。
“我原本也不知晓,武德四年,陛下率军围攻洛阳,却连攻数月不下,战事陷入了焦灼。我自请将令,前往洛阳劝降,见到了孤注一掷的罗成,罗成感激我帮助秦衣之事,但并没有接受我的劝降。”
“随后,他为了稳定军心,让我去将军府暂住,没想到,我一进府门,便碰见去外间请产婆的婢女,那时,我方才知道,秦衣临盆在即。”
“秦衣早年流离,身体底子很差,不多久她便由于出血过多而亡而罗成,自感不可于人世苟活,便也放弃洛阳,跳崖自尽了。”
我心中一震,想到秦衣罗成的悲惨遭遇,眼泪便要夺眶而出,但我立刻又想起了之前听到过的传言,“义父,秦衣不是殉情而死的吗?”
“那是我编出来骗陛下的谎言,因为,秦衣虽死,她的女儿却活了下来!”
我怔怔地盯着义父,他也转过身来,面对着我,“君心难测,若非如此,是很难将这个孩子保全的,再加上之后幽州罗艺谋反,我便更加只能将此事隐瞒下去。”
“义父,我真的”我哽咽问。
他却重重点头,道:“你确实是罗成秦衣的女儿。”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痛苦地跌坐于地,而后嚎啕大哭起来。
义父蹲在我身旁,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我,放任我的宣泄和哀戚。
“义父,我想去洛阳,去拜祭我的爹娘。”过了许久,我才低声开口道。
他叹了口气,道:“其实,之前去洛阳,我亦去你爹娘合葬的坟头前洒扫过,也命人对墓园进行了翻修,只是,他俩合葬一事不足为外人道,所以,那墓碑之上只刻了秦衣之名。”
我虽然为我爹感到委屈,但情势特殊,也只能对此表示理解。
“洛来,如今你既已知道了自己爹娘之事,前去拜祭也是应该。”义父拍拍我的肩,又道:“义父瞒了你这么多年,你可会生义父的气?”
我赶紧摇头,道:“义父给了洛来第二次生命,是我的至亲,我对义父只有尊敬和感激,又怎么会生您的气。”
义父轻轻笑了笑,道:“我也知道这一日终会来临,你终会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所以,我从一开始便对所有人说,你是我的养女。”他拉起我的手,道:“可是,洛来,在义父的心目中,你从来便与亲生的无异,只望你永远记着有我这个义父才好。”
第201章 禁足两月()
我直直跪在地上,叩首道:“义父,洛来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只要义父一日认我这个女儿,我便一日是长孙家的人。”
我哭声未止,如今又一口气说出这番话,自然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
义父再次将我扶起来,劝慰道:“如今,你既已知晓自己的身世,便也应该知道当初为什么义父不准你学琴。”
我点点头,伸手抹了眼角的泪,道:“我明白。”
“其实,在义父心中,一直有个疑虑。”他幽幽道。
我抬眼望着他,安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洛来,”义父走过来扶着我的肩膀,道:“你以后尽量不要出现在陛下面前。”
我惊讶地微张着嘴,但很快便明白,义父的提醒印证了之前许多人的话语。
“你可知道,这些年,你和秦衣长得越来越像,若你着上昔日秦衣之衣物,弹奏那把日月流光,我可以断言那几乎与她一般无二。”义父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我也随之变得紧张。
“义父,我会尽量避开的。”我小声答道。
“不,洛来,你并不明白陛下对秦衣的执念有多深,若有朝一日叫他注意到了你,他到底是会因为对秦衣的爱而囚禁你,还是会因为对罗成的恨而杀了你,我们谁都无法预料到这个结果义父,不能眼看着你去冒险。”
我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所以,你要远离李家之人,一辈子都不可与诸皇子有分毫的纠缠,你可明白?”义父的问话,让我僵在当场——我当然明白,可是如今的我,又如何能够做到?
“义父我”我支支吾吾地,不晓得应不应该告诉他有关李恪的事。
现在,话题似乎又回到了谈话的一开始,我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因为我不仅犯了长孙家的禁忌,更是将他的一切担忧都变成了现实。
“你和李恪走得很近?”义父果然质问道。
“因缘际会,我和他,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我遮掩道。
义父叹了口气,跪坐于书案之前,道:“你果然是翅膀长硬了,竟把我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我见义父真的生气了,便赶紧跪地,道:“义父,李恪答应过我,若您允许,他便自请敕旨离开长安,永不参与皇权的争斗。”
我重重磕头,道:“义父,可否成全。”
我一直跪地不起,书案后的那人也似乎有了一丝的心软,道:“傻孩子,你可知道,李家人永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李恪虽表面与你海誓山盟,实则却是计较良多阴谋用尽,我永远不会相信他会为了这段儿女私情离开长安!”
我自知若不拿出实际行动,义父是很难相信我们的,我无力反驳,只能喃喃道:“义父”
“洛来,你要保持清醒,不可像你娘一样在感情这个问题上栽跟头。”
我一听此话,眼泪几乎又要夺眶而出,但我相信李恪,心想,为今之计便只能等他亲自来向义父解释。
“你不可以再见李恪!”义父起身命令道,“从今日起,你在府中禁足两月,两月之内,义父要为你物色好良人,将你的婚事定下来。”
“义父”我惊讶地望着他,却也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便不敢多顶嘴,“洛来,遵命。”
“希望李恪能快些将他的计划付诸实施。”我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第202章 会自己来取()
义父真的是说到做到而且行动力极强的人,被禁足的第二日便有王孙公子上门相亲,说是某某将门之后,具备种种盖世之才,我身着素衣,妆也不画,板着脸便前去相见。
估计那王孙公子见我这般毫无重视之意的样子也是心凉了半截,闲谈不到半个时辰便谎称有紧急军务要处理,匆匆溜掉了。
五天之内,我足足见了五位公子,他们皆是一脸期待而来,最终满面失望而去,义父说,若我再这样下去,就将我送去白马寺修道。我心想,那白马寺位处洛阳,不正好遂了我的心愿么?便笑嘻嘻说谢义父恩典,气得他一阵火冒,拂袖而去。
到了第六日,终于再无人上门,我乐得清闲,便脸也不洗,坐在西窗之下发呆。
恰此时,李治来到长孙府,他一见我这邋遢狼狈的模样,忍不住一番戏谑,他故意捏着鼻子道:“这青天白日,何以一股霉臭味?”
我转眼瞪着他,道:“晋王殿下若觉得臭气难耐,不如调头回去,省得在此处难受心慌。”
李治见我一副凶恶面相,又扯着嘴角,蹭到我身边坐下,嬉皮笑脸地道:“洛来,是谁惹到你了,且跟小爷说,小爷喊上三五弟兄揍他去。”
我翻了个白眼,一掌打掉了他握着我胳臂的手,道:“是一个有洁癖的小王爷,你敢打吗?”
他眨眨眼,道:“不识相的小王爷,这个仇小爷记下了,改日一定好好训斥于他。”
我懒得继续与他油嘴滑舌,只拿手捶了锤自己酸疼的肩膀。也不知是怎的,自打从樊川回来,我的肩膀脖颈就时不时酸软疼痛,每日须得叫良瑛来帮我推拿一阵,才能暂且缓过去。
我正要开口叫良瑛时,李治却问道:“你的肩膀不舒服吗,哪里疼?”
他这个语气与先前有些不同,我可以确定,这是实在而真挚的关心,于是我也不和他说笑,反手指着脖颈经络的终端说:“这里。”
李治坐直了身子,伸手捏着我的肩膀,轻柔而有力道地按压起来。
也许是常年习武的缘故,李治按摩的手法相当地道,他找准了我的脖颈经络,用拇指顺着经络从后脑勺一直拉伸到肩膀,反复多次,让我觉得松泛了不少。
我微眯着双眼,叹道:“没想到你竟还有这等手艺,看来你不做王爷,也还有许多可以维持生计的本领。”
他也不谦虚,“小爷的推拿手法,可是跟着太医院最好的理疗师父学的,也是小爷今日心情好,能屈尊来为你服务。”
我顺着他的话,对他也是一番夸赞:“嗯,这手法确实惊艳,洛来还要多谢殿下的恩典。”
他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俯身到我耳畔,“那你要如何感谢小爷呢?”
我斜睨着他,语气寡淡地道:“你想让我如何感谢你?”
他半晌没说话,而是用手轻轻撩开我脖颈间的碎发,最终两手合拢卡住我的脖子道:“洛来,我不过玩笑而已,你我之间哪里需要这样的客套呢?”
李治的语气很奇怪,叫我摸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
“你且先把自己的一切都保存好,待我想要时,会自己来取。”
第203章 该说对不起的人()
“小姐,今日的信件到了。”良瑛将一卷火漆封缄的羊皮纸卷递给了我。
自打被关了禁闭,我便没有见过李恪,其间我曾写过一封信叫良瑛送到阮记胭脂行,交代了我眼下的处境,而李恪也几乎每日一封送到长孙府,与我讲述他日常的点滴。
见字如面,我虽十分想念于他,但也因了这些信件的缘故,而聊慰相思。
说来,这个李恪的近日行为也是越来越颠覆他在我心中那个冷峻高贵的固有形象,每日的信件中,他是大到发生了哪些朝中大事,小到午膳吃了些什么,都会一一讲给我听,有时三四张羊皮纸上,写的全是诸如此类的流水账。
我在回信中也笑话过他,他却并不恼怒,反而变本加厉,颇有几番无所顾忌自说自话的倔强。我每每想到,他在书案之前,挖空心思回忆自己的点滴生活细节的模样,便觉得又好笑又可爱。
或许,这才是一个更真实更有血有肉的李恪。
这日,我正捧着李恪的信纸,兀自傻笑时,却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洛来”声音一出,我的笑容便在脸上凝滞了。
我木然转过身,看到那个颀长雍容的身影,看到那张温柔熟悉的脸庞。
“承乾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