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户捣衣声-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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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屋中之人()
今夜无月,星子亦不明亮,我在黑暗中顺着歌声的方向摸索前行,突然被一只大手从后方抓住,我吓得心中一颤,那人却开口道:“洛来,是我”
我安下心来,此时此刻李恪在身边,真是让我最为安心的事。
“你怎么过来了?”我轻声问道。
“我听见了歌声,这与你当日所奏的西洲曲是同一个调子。”的确,这么特别的调子会牵扯出什么,除了我大概便只有他最清楚。
“唱歌的是一个疯女人,我先前见过,她把我误认成了秦衣。”我向李恪短暂地交代了先前的情况,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劝我当心。
我们跑到了湖边,只见到水面光亮一片,并无太多异样。
“奇怪,歌声明明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而且上一次,那黑衣女人也是往这边跑的。”我小声嘀咕道,李恪却向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我再仔细听听。
果然,空气中的歌声又响起了,“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我和李恪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树林中。”
于是李恪拉着我的手,我们又齐齐向着湖边树林跑去。这两天连降大雪,雪堆在地上还来不及融化,我俩说是跑,行进的速度却极为缓慢。李恪在前,一边寻找合适的落脚之地,一边反手护着我,有他在一起,一路上也算有惊无险。
这一带的树林都是高大的灌木林,冬日里树叶掉光,便几乎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黑夜中它们突兀地伸展着各种造型奇异的枝干,仿佛魑魅魍魉,叫人心生惧意。
“李恪”我抓紧他的手臂,低低喊道。
“怎么?”他半扭脑袋,连忙回应。
“没事。”我摇摇头。
他却拍拍我的手,道:“别怕。”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喊他干嘛,但就是这样喊上一声,仿佛便能充满勇气。我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抓住我的那只手,觉得尤其安心。
歌声越来越近了,那女子将西洲曲的词一句一句地唱,直到“忆郎郎不至”这句时,她竟然来来回回重复了三次,仿佛之后的几章她都不记得似的。
但是,仅凭着这重复的几句残音,我和李恪却找到了隐匿于树林深处的木屋,木屋里没有一丝光亮,唯有歌声划破夜空,曲调明快,然声声悲切。
李恪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向他点了点头,然后退后几步。而他,用尽全身力气,飞脚一踹,木屋的门被生生踢开了。
歌声停止了。
我和李恪立在门前,竖起耳朵探听屋内动静。
空气仿佛凝滞了,屋内一点声音也没有,难道那疯女人不在这里?
我看了李恪一眼,不知道是进是退。而他,目光凌厉地盯着黑黢黢的屋内,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去一探究竟。
“既然来了,又为何不进来?”屋内响起了一个幽幽的声音,我和李恪俱是一惊,这声音清澈镇静,全然不是疯子该有的模样。
难道,屋中之人,不是她?
第178章 秦衣的女儿()
李恪拉着我直接进入了屋中,屋内靠里的矮几前果然有个人影。
“你是谁?”李恪站在矮几前沉声问。
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我眼前一亮,原来是她点燃了一盏油灯。
我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只能微微抬手挡住眼睛,但我透过指缝,看见矮几前那人,果然便是那日我所见的黑衣女子。
看来,她真的不是疯子,那她为何又要装疯?
“从这盏油灯点燃到看守者来,你们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要问什么快问吧!”她似乎早就预料到我们会来,竟然如此直接了当地说。
“你是谁?”李恪再次问到他刚才所提的问题。
“我姓甚名谁并不重要,你应该问,我为什么要引你们来?”她的回答让我和李恪都错愕非常,她是故意引我们来的?
“你会回答这个问题吗?”我插嘴道。
突然,那黑衣女子抬头看着我,那眼神与上次所见一模一样,“因为,我很想知道,你是谁?”
李恪不着痕迹地捏了捏我的手腕,提醒我当心,我却迫切地想要进一步了解内情,于是无所顾忌地回答道:“我是齐国公长孙无忌的养女。”
这一次,换做她一脸惊愕,“长孙无忌的养女?”她低着头,将这句话重复了数遍。
“你可知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她猛地抬头又问。
“我的亲生爹娘十几年前死于洛阳大战,我是义父从洛阳捡来的。”
“捡来的,”她再一次重复,垂着头略略思索了一阵,然后仰天大笑起来。
我和李恪皆被这笑声搞懵,李恪冷着脸,沉声道:“你笑什么?”
我们都看得出来,很明显她不是在嘲笑我是被“捡来的”这件事,她的笑声一定另有深意。
“罗将军和秦娘子一定想不到,他们唯一的女儿会成了长孙无忌捡来的养女,哈哈哈哈哈!”
听了她的话,我的脑袋瞬间炸开,整个人几乎僵在原地,但只一弹指的功夫,我就甩开李恪的手,冲到她面前,狠狠抓着她的双臂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是谁的女儿?”
“洛来”李恪也冲到我身后,想要拉开我,可是此刻的我几乎已经丧失了理智,只想从那黑衣女子口中听到最确切的答案。
“我说,你是罗成将军和秦衣娘子唯一的女儿。”她一字一顿,说得清楚无比。
罗成和秦衣,是我爹娘?
我心中震惊,头脑晕眩,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
“我我的爹娘,是罗成和秦衣?”我在口中小声念着,李恪在我身后,半蹲着身子将我扶住,但我此刻满脑子只有这个无比震惊地答案,完全顾不上他的神态表情。
那黑衣女子忽然缓缓起身,她还是一样的面色憔悴、头发凌乱,她走了两步,跪坐在我面前,将我细细端详,然后才幽幽道:“你真的,长得很像秦娘子,尤其是你奏琴的样子,几乎与她一般无二。”
那日,她一定躲在某处,偷偷看了我许久,然后再故意将我引出去的。
我心下恢复了一些理智,颤抖着声音问:“难道你只凭这些,就判定我是秦衣的女儿?”
她伸出手,似乎想摸我的脸,却被我身后的李恪一挥手打开了,但她并没恼怒,“当然不是!”
“那是为何?”我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
第179章 情之所至,情有所终()
我和李恪并坐于矮几之前,听黑衣女子讲起旧事。
“我本是洛阳将军府的一个侍女,府中没有女眷,所以一开始日子过得十分清闲。武德二年的一天,将军府来了一位极美的姑娘,他们说,那是将军的心上人。”
她口中的这个将军,指的应当便是罗成。
“后来,将军将我安排给姑娘做了贴身侍婢,我方知道,她叫做秦衣。”
原来这黑衣女子是秦衣去到洛阳后的侍婢,怪不得她对这段往事这样熟悉。
“秦娘子性子很淡,平时也不爱言语,将军命人找来了洛阳城中的名琴,她便整日呆在府中安静奏琴,那琴声真的非常美妙。”
“有一次,我躲在屏风后听琴听得发痴,秦娘子唤我半晌我也没有听到,我原以为她会发怒,谁知,她竟然轻轻笑了,然后还告诉我,这把琴所奏之音比不上她的旧琴,只可惜她在来洛阳的途中将那把琴不甚丢失了。”
她说的琴一定就是日月流光,真是机缘巧合,那把秦衣心心念念的旧琴,最终竟然莫名其妙地落到了我手上。
我转过头,借着微弱的灯光,向李恪做了个口型:“日月流光。”
李恪的脸色有一丝错愕,但迅速又恢复了镇静,因为时间所剩无几,我们只能将一切的疑问暂时压在心底。
“有一次,我坐在花园的角落里,轻轻哼着家乡小调,无意中被秦娘子听到,她竟然夸赞我音色上佳,我又害怕又高兴,后来她竟然答应教我唱西洲曲。只是我从小没念过什么书,只能她教一句我学一句。”
我心中有些惊讶,听她方才所唱,难道她只学到了“忆郎郎不至”这句?
黑衣女子注意到了我脸上情绪的变化,道:“你猜得没错,这支西洲曲我还没来得及学完,秦娘子便和将军成亲了。”
“那场婚礼是在一个芍药盛开的日子,因为秦娘子非常喜爱那种花,所以将军以芍药为媒,铺十里花海相迎,那一日姹紫嫣红喜气洋洋,几乎震动了整个洛阳。”
芍药之意——情之所至,情有所终。不知道秦衣是不是也因为此花背后的深意而对它青眼有加的。我也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到芍药时那挪不动腿脚的模样,心中微微一颤,情绪有些不稳,幸好一旁的李恪即时伸手按住了我的肩。
“将军和秦娘子真的是一对璧人,一个天生英武勇力无双,一个娇花照水才情惊世,他俩只要站在一起,眼中便只有彼此,那相爱相知的神情,不知艳羡了多少人。”
“可是,好景不长,武德三年,大唐秦王率领着数万将士围攻洛阳,那是我短暂一生中见过的最焦灼最可怕的战争。”她的嗓音有一丝颤抖,仿佛回忆起了极为痛苦的事情。
“据我所知,秦王军中有许多将军的旧友,就连秦王本身对将军也是欣赏有加,多少人劝将军投降,可他宁战死城头,也不肯将洛阳拱手相让。”
我和李恪都知道——罗成不投降,是不想失去挚爱。
“那个五月特别热,秦娘子却临盆在即,她日日苦等,盼着将军归来,可战事吃紧,将军好几次,顾家门而不入。”
第180章 还站了一个人()
“那日,赵姑姑命我请来产婆,不久,秦娘子诞下了一个女婴,便疲惫地晕倒过去了。”
女婴——难道真的是我?
“我从外间打水进来,发现一身戎装的将军,竟然跪于榻前,深情地望着昏厥中的她。我十分肯定,那神情——不是喜悦,而是绝望,仿佛一场痛苦的诀别,从此天涯两端,不复得见。”
“怎么会这样?”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黑衣女子。
她跪坐于我面前,面色几乎狰狞地说:“因为,将军的身后,还站了一个人。”
我惊讶地张着嘴,心中却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名字,瞬间让自己都不敢再想下去。
“那人,便是把你从洛阳捡去的——长孙无忌。”
这时候,矮几上的油灯灯油燃尽,屋子里又恢复了黑暗。那黑衣女子似乎感觉到了一种急切,她说话的语速明显加快。
“长孙无忌向将军行了一礼,他们之间小声说着些什么,我已经尽力去听,可还是没有听清,后来,我看到将军起身,将襁褓之中的女婴交给了他,然后单膝跪地,重重叩首,说了句:‘罗成之罪已无力回天,拜托长孙兄尽力照顾她们母女俩。’”
怪不得义父不让我学琴,怪不得他一直避免着回答有关秦衣罗成之死的所有细节。原来,他从一开始就隐瞒了所有人,我的身世来历。
我尽力压制住内心的震惊,继续问:“秦衣和罗成是怎么死的?”
黑衣女子扭过头来,脸色先是一滞,然后开始笑,笑到最后,她开始手舞足蹈,用一种极其怪异的腔调唱起了西洲曲。
这种时候,竟然又开始装疯?我刚想伸手抓住她,但李恪却一下子按住了我的手,他的头还轻轻往门口的方向点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转身去看,门口果然立着个黑影。我回想起黑衣女子一开始所说的一盏茶的时间,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所以一下子就辨认出那个黑影是谁。
“何管家!”我沉声喊道。
他走进屋子,向我作揖道:“小姐,这女人是个疯子,她没有对小姐说什么疯言疯语吧?”
何管家的话是一种明显的试探,我当即摇摇头,道:“她夜半唱歌,吵得我睡不着,我也是刚刚按着声音寻过来的。”
何管家往旁边一让,露出了房门,“小姐,夜来天凉,还是请回吧!”
我点点头,扭转身子瞥了那黑衣女子一眼,她依旧自顾地手舞足蹈,没往我这边看一眼。
看来,我的疑问,依然没有得到解决。只有再找个机会将她的话问出来。
何管家在前,我和李恪在后,我们仨踩着雪缓慢向前行进。
“何管家,那女子是什么人,看着怪可怜的。”我问道。
天气寒冷,何管家刚一张嘴,便腾起一股热气,“在下也不清楚她的底细,她自来时就是如此,未曾变过,大人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