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女令书-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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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太久,只要过了这十日,十日后,堤坝平安无事,你们自然可以回来。”宋月白淡道。
里正忙道:“钦差大人有所不知,这几日正好雨季,春汛要到了,如果村民这时候离开,田里的水道无人疏通,那咱们播种下去的种子,可就全都被淹了啊。”
方汝皱眉,看向村长:“您觉得,是农作物重要,还是人命重要?若是堤坝溃毁,南淮河水倾泻而下,何止农作物被淹,连人都活不下来。”
“堤坝不可能出事!”村长拍了拍桌子,看向宋月白,“钦差大人,您可是朝廷派来巡视堤坝的官员,您要对堤坝,对我们上沙头七百多口人负责的啊!堤坝怎么可能出事!”
宋月白按住还想说话的方汝,对着村长行了一揖:“堤坝出事,是本官的责任,本官绝不会推卸。但若是村长一意孤行,不愿疏散百姓,到时候一旦出事,这罪责可就要村长与本官一同担了。”
村长被他堵得面色涨红,气急败坏。
里正还算是冷静,沉默片刻后,说道:“那若是堤坝无事,这些日子被雨水毁了的农作物,怎么办?钦差大人可要知道,上沙头这么多百姓,全靠着这些农作物过日子了。”
宋月白沉声道:“若是堤坝无事,损毁的农作物,照价赔偿。”
“你说话算数吗?”里正问,村长也看向他。
宋月白颔首:“我是钦差。”
村长和里正对视一眼,终究不再说话。他们在乎的,说到底也就是村里的利益,宋月白既然说会照价赔偿,那也没有必要再阻拦。
说服了里正和村长,其他人也就不在话下,当下,这批人便从村长家中出来,散到了上沙头各户人家,开始游说。
宋月白指挥自己带来的人沿途维持秩序,方汝则是前往村中帮助游说。
“我不走!”一位老婆婆抱着自家的母鸡,蹲在家门口,任凭里正如何劝说,也不肯挪动半步。
里正无奈道:“孙大娘,又不是不回来了,您这么固执干啥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要是发大水了,家都没了,你让我回哪里去!”孙大娘怒视他,一边骂道,“你别看我老头子死得早,就欺负我一个老婆子。我告诉你,三娃子,今儿我哪儿也不会去的!”
里正束手无策,方汝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示意这边交给她。
“哼。”孙大娘看见她,扭头一哼,并不理会。
方汝半蹲,看着她笑道:“大娘,别人都走,你为什么不走?”
“走哪儿去?要是不发大水,为什么要赶我们走?要是发了大水,就回不来了。”孙大娘说道,“我一辈子就在这个地方扎了根,要是让大水给淹了,那我干脆也死了算了!”
方汝也不言语,走进她的院子,环顾一圈,果然一贫如洗,什么都没有。
她再度走了出来,说道:“大娘,你家中也没有一个劳动力,平时靠什么过日子?”
“鸡啊。”孙大娘抚摸着怀里的母鸡,“它一天给我下两个蛋,一个我自己吃,一个换一些大米,每天都这样,日子好着哩!”
方汝颔首:“既然这样——”她忽然伸手,一把将老母鸡从孙大娘的怀里夺了过来,转身就跑。
孙大娘先是一愣,然后哀嚎着起身追来,边追边喊:“贼啊!捉贼啊!你这个杀千刀的,那是我唯一的宝贝啦!”
方汝跑得不快,保持在可以被孙大娘追上的速度,然后闯进了钦差卫队之中。旋即,她将老母鸡塞到了一个金吾卫的怀里,说道:“去,把这位老婆婆扛起来,带走。”
金吾卫一脸茫然,旋即,孙大娘已经气势汹汹地跑了过来,一把夺回了她的下蛋母鸡。
“那个小贱人呢!”孙大娘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地喊道。
宋月白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本想去跟孙大娘道个歉,此时一听孙大娘竟然骂方汝,立刻黑着脸说道:“还不带走!”
金吾卫不敢违抗,当下立刻把孙大娘背在了背上,任由母鸡在他头顶疯狂乱啄,朝着村后的高地跑去。
第九十四章 堤坝溃塌()
所有人动作迅速,在两个时辰内,就已经将上沙头的七百多口人全部撤出了。而钦差卫队带来的帐篷,也已经在后山搭建了起来,此处地势高,雨水不会堆积,也有大片的山石可供休息。
“等雨小一些,马上把人迁到隔壁村,暂时安顿。”宋月白吩咐手下跟随而来的工部管事。
“不知道毛家坳和柳下村那边怎么样了。”方汝拧眉,站在了他身边,“若是村民都这么不通情理,任府尹还好,千面的身份怕是镇不住他们。”
宋月白弯唇笑了笑,将她拉到臂弯下,拿袖子擦去她脸上的雨水,说道:“别担心,我已经让人把我的钦差印鉴送过去了,千面拿着印鉴,就可以代表我。”
方汝一愣,抬头看他:“你”
千面是什么身份,昔日的江湖第一盗,可以说跟他是对立面的人,他就这么放心千面,放心地把这么重要的钦差印鉴交出去了?
“我不是放心千面,我是放心你。”宋月白却早已看出了她的想法,转头看向雨幕,缓缓道,“当然,千面是个仗义的人,我也信他。”
两人并肩站在伞下,看着坡下的村庄,还有不远处那一线高高的堤坝。雨势越来越大,不见停歇,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雨幕之中,看不分明。
“大人!”一旁忽然跑过来了一名卫兵,抱拳道,“大人,柳下村通往此处的路段滑坡了,钟誉和红豆被困在了那边。”
方汝面色一变,立刻说道:“快带我去!”
宋月白拉住了她,微微拧眉:“你在这里歇着,我去吧。别着急,很快就回来了。”
“嗯”方汝欲言又止,看他就要出去,拉住了他的袖子,终是开口道:“红豆随身带的药箱里,有我需要服用的解药。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你”
“解药?”宋月白愣住,看了看她的面色,立刻转身,吼道,“来人,备马!”
眼看着宋月白一人一骑,破开雨幕而去,方汝捏紧了拳头。她原本不想告诉他,免得他担心,可是又怕他不知情反而耽误时间,只能说了出来。
看他离开的脸色,必然是不高兴了吧。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等回来哄哄他吧。
宋月白走后,方汝也不再停留在雨中,反身进了帐篷。村长和里正等人都在这个帐篷里,看见她进来,纷纷起身和她打招呼。
方汝坐到了一边,有人端过来了一壶姜茶给她暖身。
半个时辰后,忽然外面传来了一声哭喊:“瑛娘!”
帐篷中人豁然起身,面面相觑。方汝立刻走了出去,招过来一个卫兵询问。卫兵指了方向,两人走了过去。
这里已经围起了一圈人,一个女人挣扎着要往山下跑,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方汝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方姑娘,她闺女溜出去了,应该是回村子里去了。”旁边的村民解释。
方汝面色大变,立刻拉住了那个女人:“怎么回事,不是说了别乱跑吗!”
那女人也是六神无主,哭道:“我跟那妮子讲了,别跑别跑,她非说家里还有一个瓦罐,一定要拿来我打了她一顿,把她关起来了。可是刚才,刚才瑛娘,我的瑛娘啊”
“来人!”方汝厉声喝道,“疏散村民,加强防卫,一个都不许跑出去。金吾卫,来三个人跟我下山找人!”
金吾卫本是奉命保护宋月白,但是也清楚眼前这个女人对宋月白的重要性,更何况她看过来的眼神如此凌厉而不容拒绝,立刻便有三人走了出来。
方汝率先下山,虽说雨天山路滑,不过她奔跑间竟然身形稳健,没有一丝晃动。跟在她后面的三名金吾卫脸上都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他们早在京都的时候,就听说过方汝的名头。
这个女人敢跟金吾卫统领秦忠叫板,她的事迹在金吾卫之中也不算是秘密。如今亲自接触过后,他们才知道,原来她身上的魄力,远非他们想象的这么简单。
因为服用了那颗药,方汝现在的状态奇佳,她跑下山后,回头指挥三人分散开来,沿着上沙头村的四条主通道开始找人。
“瑛娘!”方汝边跑边喊,可是村中一片寂静,没有回声。
脚下的土地忽然有了一丝轻微的颤动。
她扶着墙,喘着气。
头脑开始产生了眩晕感,她怀疑是药效快到了。
然而,下一刻,地面的颤动越来越强烈,伴随着沉闷的轰鸣在耳畔响起。她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翻身上了屋顶,扭头看去。
那高高的堤坝,在这一刻,沙石飞溅!
她忽然明白了枕边窟,或者说彩衣教到底想做什么!
他们要用火药,炸毁这个堤坝!
“方姑娘,堤坝要塌了!”一名金吾卫飞奔过来,喊道,“快走吧!”
方汝捏紧拳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忽然眼睛一亮,飞快地跃下墙头,一脚踹开了对面一户人家的院门。
一个小女孩,正抱着一个瓦罐,蹲在屋檐下看雨。
她又气又恼,但是又分外觉得幸运,上前一把将她抱起:“瑛娘,快走。”
“姐姐,这个是娘给瑛娘存的嫁妆,娘说这是她一辈子的积蓄,瑛娘不能丢了。”瑛娘趴在方汝肩头,抱着瓦罐,奶声奶气地说。
方汝叹了口气,抱紧她:“姐姐带你去找你娘。”
她冲向院门,不远处的堤坝却已经发出了震天裂地的响声,耳膜一阵嗡鸣,方汝只来得及捂住瑛娘的耳朵,自己却被震晕了片刻。
这一会儿的功夫,堤坝溃塌,咆哮的南淮河水犹如天神之怒,朝着上沙头村滚滚而来。
山坡上,村民发出了齐声的惊呼。
在这一瞬间,方汝只来得及反身回院子,拿过了一只木桶,将瑛娘放了进去,然后抱着木桶飞快地朝山坡跑去。
下一秒,咆哮的河水已近身后!
“方姑娘!”那名金吾卫朝她这边跑了过来。
轰鸣的河水兜头拍下,她抱紧了瑛娘,用身子挡住这个木桶,旋即一瞬闭气,顺着河水扑了下去。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一下的河水还是拍的她眼前一黑,胸口一股闷痛,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水灌满了木桶,瑛娘张嘴哭,被灌了一肚子的水,不停地扑腾。
方汝俯身,将自己口中的气渡给她,然后抱着她不停地往上方游去。
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拉了出去,浮出水面,方汝喘了口气,将哭喊不停的瑛娘也抱出来,倒干净木桶中的水,然后重新将她放进去,看向救了她的金吾卫,说道:“先把瑛娘送回去。”
“那你——”
“我会水,别担心。”方汝摆了摆手,躲开被湍急的水流带过来的一些木棍杂物,说道,“快点,水势还在涨,我带不动她!”
金吾卫接过了木桶,立刻带着瑛娘转身离开。
还有两名金吾卫不知所踪,但是此时还轮不到方汝担心他们,因为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药效期过,那颗药的毒性开始爆发!
她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
血色发黑,混在浑浊的河水中,很快就看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手臂已经没有力气,只能抓住飘过身边的一块木板,顺水漂下。远远地,她仿佛看见了山坡上,有一人一骑停驻。
有人撕心裂肺地喊声传来:“连碧——!”
水越长越高,已经将村子淹没,脚下不停地有东西撞击过来,双腿疼到麻木。方汝趴在木板上,五脏六腑开始抽搐。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半个时辰以后,她将从脏腑内部开始溃烂,最后变成水上的一具白骨。
她自己制作的毒药,药性多强,她心里自然无比清楚。
此刻,她只能苦笑——没想到她有生之年,是被自己的毒药给毒死的。
“要是这次能活过来,老娘说什么也要先上了宋月白。”她面色苍白,低声说着,闭上了眼睛。
迷糊之中,有人往她的嘴里塞了一颗东西,那东西入口即化,融为了一股温和的药力,流淌入四肢百骸。灼痛的脏腑,渐渐开始舒缓起来,她终是神智一昏,不省人事。
耳畔是哗哗的水声,湿漉漉的空气让方汝觉得很不舒服,她抬起酸痛的手臂,刚想要翻身,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耳畔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庆幸:“别乱动。”
“庭轩?”方汝迷蒙着睁开眼,一扭头,果然看见了宋月白的脸。
宋月白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泛着微微的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