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林-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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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视对面坐得毕恭毕敬的大男孩。
程子涛穿着修身的正装,白色衬衫,黑色西服,还配了领带,双手握紧白色陶瓷咖啡杯,看起来很紧张。
他大概以为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
“周笛,你要不要喝点什么?”程子涛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噗嗤”旁边正扮演她的周笛笑出声来,意识到不该笑,摆摆手,自我介绍:
“我是周笛的朋友,北鹿。不好意思啊,你们继续。”
因种种原因,鹿鸣来加拿大之前改了名。在外人面前她是北鹿,只是她一直没习惯这个称呼。
程子涛站起来,很绅士地朝周笛深鞠一躬。
“小鹿姐您好,我是程子涛,请多多关照。”
“她为什么要关照你?我今天来,是要跟你说清楚,以后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
鹿鸣用的是最冷淡的声音,配合最不耐烦的表情,应该很有杀伤力。
程子涛愣怔住,黑眸掠过一丝受伤的眼神。
他一直弯着腰,周笛在旁边提醒,他才回过神来,重新坐回座位。
他很认真地看着鹿鸣,“是因为我比你小吗?你说过,爱情与年龄无关。”
“信口雌黄你也信?”鹿鸣斜斜地坐着,双手搭在扶手上,眼睛盯着虚空,“你并不了解我。”
“以后我们可以慢慢了解。”
“没有以后,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什么样的人。”
鹿鸣迅速回想,周笛在生活中有哪些不良嗜好。
“我抽烟,泡吧,看到长得帅的男人就想上,新鲜感一过就换,换男人比换衣服还快。”
“”周笛在旁边使劲清嗓子。
鹿鸣只当没听见,继续补刀,“我还喜欢在家里裸奔。”
“没那么严重,只有一次。”周笛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次是因为厨房正在煮面,都快起火了,我这个死女人在暗室洗照片,她洗澡洗到一半,喊破嗓子我也没反应,所以只能她自己跑出去。”
周笛双手在她和鹿鸣之间比来比去。
程子涛目光随着她的手移来移去,最后笑了,完全没有鹿鸣设想的恐怖嫌弃的表情。
“你别笑,我还没说完。”
鹿鸣搜肠刮肚,继续爆料。
“我小时候是个大胖子,超级无敌丑,现在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大学毕业好几年,都没个正经工作,说是经纪人,其实就她一个摄影师,还不是商业摄影师,完全看不到前途,以后可能是个啃老的。”
“我擦”周笛坐不住了,撂起衣袖,指着她自己:
“我,别看我表面安静乖巧,像只被驯化的小鹿,其实是只野鹿,要不是被放鸽子,十九岁差点跟个又糙又野一无所有的男人闪婚了。”
“”鹿鸣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微疼。
“还有,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野生动物啊。我最喜欢看它们做爱,一边看一边拍,不止看一次,还拍下来反复看。她有我这样变态的闺蜜,你还敢跟她谈恋爱啊?!”
“那是交配。”
鹿鸣回过神来,纠正她。
“拍摄野生动物哺乳、交配,跟拍摄他们进食一样,都是记录他们的生活习性,是野生动物摄影师工作的一部分。”
猫科动物几秒钟后,下一个场景一定是这样:
雌兽把雄兽从背上甩下来,它们互相冲对方吼叫。
母藏铃羊每年会在固定时间去一个地方繁衍,带着宝宝回到原来的地方时,早已不认识哪只雄藏铃羊是孩子它爸。
母雪豹一般会独自抚养雪豹宝宝。
她一直想知道,野生动物为什么会有这样那样的习性,但这些现象连动物专家都无法解释。
鹿鸣对动物的热爱,远远超过对人的亲近程度。
她习惯把人投射到动物身上,比如她爸爸是大熊猫,妈妈是老虎,周笛是狼,眼前这个男人,像还未断奶的小狗。
她想到这一点,感觉很有意思,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反正都一样。你对动物这么痴迷,保不准哪天来场人兽恋。”
周笛搬出她巧舌如簧的本事,连番攻击。
“还有,你的经纪人工作怎么就没前途了?我都成为知名野生动物摄影师了,与国家地理等杂志长期合作,拿了无数国际大奖。”
在摄影上,鹿鸣很有天赋。
她的作品有种魔力,第一眼看到,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然后不受控制地想一直看下去。
在全球范围内的野生动物摄影圈内,她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被称为“中国的珍妮古道尔”。
周笛解释不了那么多,只捡重点说:
“将来我还要做纪录片导演,拍摄野生动物纪录片,前途无量好不好?我成功了,你就是成功女人背后的女人,没有你这个推手,就不可能有我的成功。所以,你也很出色!”
“”鹿鸣自己都开始晕了,不得不承认,她说不过周笛。
程子涛似乎根本没看出,这是一场分手演出,专心致志地听她们互相拆台。
等她们说完,他看着鹿鸣,总结陈词:
“周笛,谢谢你和小鹿姐今天跟我说这么多,你们说的那些缺点在我眼里根本不是缺点,就算啃老,没关系啊,我可以养你。”
“我养你,切,鬼才信。”周笛一脸的不屑,往后一靠,斜斜地坐着,不知不觉又暴露了她本来的面目。
“那你养我,我不介意我的女人比我强。”程子涛笑道。
鹿鸣和周笛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coslplay分手的主意是她出的,本意是想快刀斩乱麻,让程子涛断绝一切幻想,结果不甚理想。
两人找了个借口,匆匆逃离。
一出咖啡馆,还没上车,周笛就被一个约会电话叫走。她的单身贵族生活精彩鲜活,永远不缺节目。
对比而言,鹿鸣的生活简单多了。
在学校的时候,学习,野外拍摄;工作以后,只剩下野外拍摄。
八年时间,她拿了两个本科学位,一个硕士学位。
除了南极洲,其他六大洲她都去过,探访过四大着名森林带,二十一座鲜为人知的绝美森林。
她身上没有艺术从业者常见的毛病,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去声色场合。
用周笛的话形容,她过的不是生活,是带发修行,简单粗暴一点,叫变态。
鹿鸣也能感觉到不对劲,可具体是什么问题,又说不上来。
她时常感觉,她的世界是一片荒原,她就像一只没有方向的鹿,拼命地奔跑,却不知道,出口在哪。
鹿鸣独自坐在车上,看着过往的行人,发了会儿呆。
想起是周末,定期向家人汇报近况的日子,她翻出手机。
鹿鸣不喜欢打电话,偶尔发发朋友圈,也是例行公事给父母看。
医院,电影院,商场,酒吧,公园风景,枫林大道凑齐九宫格配图,附上文字:
苏格拉底说,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现在能把握的幸福。
和往常一样,信息一发出,第一条评来自钟灵毓秀:现在能把握的幸福,莫过于“在一起”,呦呦你觉得?
呦呦是她的小名,她回复:也许吧。
第二条评是她妈妈:我家公主鹿长大了,妈妈很欣慰啊。
之后,九宫格里的照片,原封不动被复制到她妈妈的朋友圈,配文:
有个聪明能干的女儿,本钻石级宝宝表示很骄傲,也压力山大,驸马爷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小呦呦更是没影儿的事。
后面是一串大哭的表情。
对这种逼婚懿旨,她向来都是“呵呵、嘿嘿、嗯嗯”应付过去。
这次,她妈妈接二连三单独轰炸了好几条。
大意是,来年三月,她就要从北京某三级甲等医院副院长的位置光荣退休,就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做这个做那个了,大体都和她这个女儿有关。
最后强调一句,“北鹿,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一旦涉及到严肃的事情,她妈妈就会这样称呼她。
鹿鸣用万能挡箭牌“手机没电、人在外面”搪塞过去。
关机。
她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理清杂乱的思绪。
苏格拉底的话没错,问题是,能把握的幸福,偏偏不是她想要的。
对她而言,做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是抵御孤独、焦虑乃至无望的唯一途径。
生命最精彩的实现途径,是活出心中想要的一切。
这才是她真实的想法。
可在外人面前,尤其亲人,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真实的想法。
换个角度想,她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能理解。她也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青春少女,可以继续肆意妄为。
想做的和该做的之间的冲突该怎么解决?为什么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鹿鸣心中憋闷,推开车门下车,走向枫林大道。
晚霞辉映,火红的枫林,犹如火上浇油,红得让人眼花缭乱。
枫林里有一对情侣,男孩低着头,看起来很沮丧,女孩交给他一堆东西,捂着脸转身就跑,像是哭了。
他们也是在分手吗?
如果在咖啡馆里,她对面坐的不是程子涛,是靳枫,会怎样?
鹿鸣脚步顿住,闭上眼睛,把分手的环节替换人物重新演绎一遍。
没有她想象得那么恐怖,相反,演绎结束之后,她心里的某个结,随着她的双眼同时打开,原本被堵塞的管道也通了。
一股强劲的风,从她心底而来,带来一个清晰的声音。
第3章 haper 03()
汽车徐徐穿行在一条山坳马路上。
马路两边,高山巍峨,陡峭的山坡上林木丛生,绿荫蔽空。从深山老林里,不时传来珍禽怪鸟古磬编钟一样的幽鸣声。
车上的乘客都已经陆续下车,除了司机,只剩下鹿鸣和程子涛。
鹿鸣听从了内心的声音,接受国际野生动植物保护组织的邀请,跟随雪豹研究组回中国西部森林小镇玉仑河,拍摄雪豹专题片。
从温哥华出发的那一天,她在机场遇见了程子涛。
原来他是同一个国际野生动物保护组织的志愿者,因为是林学院的学生,又来自中国,有语言优势,所以被委派为乔森教授此次中国西部探险之旅的助理。
乔森教授是国际上最早一批来中国研究雪豹和有蹄类动物的专家,是个中国迷,比他们早一批到了玉仑河。
登机之前,周笛担心她一个人路上没人照顾。
程子涛自告奋勇:“别害怕,有我在,我会照顾你的。”
一路上,他成功让鹿鸣领教到,他多么会被人照顾。
飞机,火车,汽车,程子涛一路吐过来,进入西部高原地区,他就开始高反。
鹿鸣喂他吃了红景天后,他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她问了司机,确认他们已经进入玉仑河区域,刚松一口气,车子突然急刹车。
“嘭嘭嘭轰隆隆”
车顶上接连传来巨响,似是有东西砸下来。
鹿鸣被撞向前面的座椅背,眼冒金星。
程子涛也被撞醒了。
司机用他们听不懂的方言大声叫骂,边骂边下车。
不久,司机上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告诉他们现在所面临的状况。
附近有山林发生了火灾,山火已经扑灭,但有烧焦的滚木滚落下来,压在车顶上,车前也有滚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司机已经打了玉仑河森警电话,他们马上会派人过来清除滚木,让他们坐在车上等,千万不要乱动。
等待的时间有些煎熬,时间一分一秒都被拉长。
“不知道还会不会还有其他滚木砸下来。”程子涛有气无力地笑道,“我们该不会还没见到雪豹,就死在这里吧?”
“”鹿鸣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目光被车前方一片橙色风景吸引。
一群男人朝车子的方向走来,打闹说笑,各种脏话痞话不断。
所有人都穿着橙色工作服、戴着橙色安全帽,衣服不是纯粹的橙色,点缀了些许绿色。
橙色占了主导地位,所以,远远望去,就像果园里一棵棵会移动的橘树。
不只是衣服、帽子一样,他们走近了以后,鹿鸣发现脸也一样,全都是黑乎乎的,就像抹了黑炭,应该是刚从扑火现场赶来。
他们走到车旁,分散开来,搬运滚木。
有人爬上了车,清除车顶上的坠落物。
鹿鸣坐在靠窗的位置,视线穿过车玻璃,看向他们忙碌的身影,想起刚才程子涛的问题,感叹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