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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殿下骑着竹马来 (完结+番外)-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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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叶筋,纹理画的也是深浅有致,又用石黄乳金在上面题着各色词句,挂在屋内的墙壁上。孙璞细看过去,一个写着“秋阴不散霜飞晚”,另一片上写着“留得枯荷听雨声”,两片斜斜的挂在粉壁上,一高一低,看起来位置刚刚好。
  蕙玉一面拍手一面揶揄孙璞道:“你往日还总是自诩文人雅士,今儿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文人雅士吧?”孙璞看着这一日一日被改造的偏院,也赞叹不已,原本还怕请了个尼姑给女儿做教习,以后女儿一点童真都没有了,谁曾想这师太享受生活的能力比自己还要高出好几分,想起这一年来因为蕙玉怀孕的缘故,自己也轻易不敢出门,这下子孩子已经生下来了,一两年间又不会一下子长大,可以放松放松了,便提议说请师太过了新春和他们夫妇一起出去赏西湖。
  如玥的满月酒做的甚为隆重,孙家包下了城里最出名的百年老字号云来酒楼,做了三日的流水席。满月酒之后,孙璞夫妇和无花师太已经可说的上是无话不谈了,每日除了闲杂琐事要处理外,第一要务就是去偏院找无花师太纵论古今。慢慢的除夕近了,孙璞夫妇便忙着祭祖的各项事宜,好在孙家祖宗并不算多,孙老爷又只有孙璞一个独子,孙璞本人尚未纳妾——也就是说,孙府上下正经要祭祖的,也没有几个人。
  这一日师太正在教小环写字,外面有个小厮过来,说是孙少爷请师太过去。问这个小厮所为何事,这小厮也不是很答的上来,只说少爷和夫人正抱着孩子和老爷说话云云。
  孙家老爷不是已经殁了么?师太渐生疑惑,这些日子按照自己的打探,这孙璞的爹,应该就是当今的永昌帝在起兵的那几年间,因在西都替今上收买官员并上下打探军情而被永安帝杀掉的那个孙正甫啊,怎么孙璞又会带着夫人和老爷说话呢?难道自己猜错了,苏杭一带姓孙的富户,也许不止这一家?心下便有些焦躁,这万一找错了人家,倒有些不知深浅了。
  通过几道走廊迂迂回回后,师太在有点晕头转向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孙璞,看到神龛上那副画像,师太长嘘了一口气——所谓的和老爷说话,原来是孙璞和杜蕙玉,对着一个死人的画像在说话。
  
  蕙玉见师太来了,过来拉了师太进去,师太心想这是人家拜见祖宗的地方,自己一个外人进去似乎不大好,就有些迟疑。蕙玉笑道:“不打紧的,怀蓼正想和他爹说,给玦儿请了一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师傅,想让公公也见见师太,也算是让老爷在九泉之下放心呢。”师太这才放下心来,往前走了两步,紧盯住那画像,作锁眉状,久久不肯移开视线。
  孙璞见师太这番光景,似是和自己故去的爹爹相识,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师太却转过头来说道:
  “原来你是张居士的公子,难怪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颇为面善……张居士泉下有知,见到你们夫妇鹣鲽情深,如今又有了玦儿,将来再添麟儿传承家业,也是十分欢喜的了。”
  
  孙璞和蕙玉听得这话,原来竟是父亲的故人,忙起身来问师太如何和故去的孙老爷相识,师太叹了口气,徐徐说道:
  “约莫八九年前,我在西都长安云游,自以为佛法精湛,然而不止世间重男轻女,佛门亦是如此。那时我争强好胜,不肯服输,总爱去四处的寺庙听那些大师们讲经说法,然后设法驳倒他们,结果几次被人轰了出来。于是我乔为男装,做和尚打扮,再去另一些没去过的寺院,和那些大师们辩驳,渐渐的有了些名气,也有一些寺庙来请我去设坛讲经,或是给弟子们授课。”
  
  “永安六年时,先帝沉迷于长生之术,每日只记得炼丹修道,全然不顾朝政,对宗族子弟,也疏无爱惜之情,今上忍无可忍下举兵想要铲除朝中佞臣,长安城不少豪族见战事不远,纷纷迁往蜀地。时势纷乱之际,我却突然没了以往那种与人争一时口舌之快的心思,潜心在大相国寺修行起来。来相国寺听经的人也渐渐少了。于是我便只在佛堂里潜心修习经文,这时连相国寺的和尚,都有不少逃窜至别处的……有一日,方丈突然来与我说,有一位施主想要见我,为他排遣心中魔念。”
 
  师太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偷偷瞥了一下孙璞,发现他听到魔念二字时,神情突然低落下去,眼神迷离的点了点头。
  “那位施主就是令尊了,他说要来拜佛静涤心灵,但每次到了佛堂,却并不和我说什么烦心的事,也许是当时难以启齿的缘故,只是要我讲经文给他听。有时我说说佛经故事,有时我讲讲游历路上碰到的趣事。”
  “我记得令尊最喜欢听的,是《坛经》的故事,还有我佛割肉饲鹰的故事。有一天令尊问我,圣人说以德报怨,则何以报德;可为什么我佛却割肉去喂那鹰虎,我佛抛却父母家人,难道就是为了以身殉那残暴之鹰虎么?又或者……如果那鹰虎并不是用来试探我佛的,那佛陀岂不是因为残暴的鹰虎就要殒命么?”
  师太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只用中指和无名指敲打着龛桌,发出一笃一笃的声音。
  
  “那,师太是怎么回答家父的呢?”孙璞急切的问道。
 
第三章 飞来峰上千寻塔

  “我问令尊,施主信佛么?”
  “令尊迟疑甚久,最后茫然答道:我也不知我是否信佛,但每次心烦意乱之时,到这寺庙来听听僧人诵经和那暮鼓晨钟,似乎能让人平静许多。”
  “我便说,施主若是信佛,则心中时刻皆有佛性,做每事之前,都会想想佛陀遇此当何以处之;若只是心烦意乱时来听经,那这佛陀于施主来说,和那路边的狗皮膏药又有什么区别呢?那佛陀是舍弃家人也好,是割肉饲鹰也好,又与施主有什么干系呢?”
  孙璞听这几句听的是云里雾里,他没想到这一个出家人,竟然把佛陀和狗皮膏药相提并论,似乎对佛陀很是不敬,他虽并不信佛,也一时瞠目结舌,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师太见孙璞一片茫然的样子,转身又朝着那画像,忍不住偷偷一哂,复又换上刚才凝神闭目的样子继续道:
  “再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令尊之所以心中煎熬不已、痛苦不堪,却是和今上有关。今上于永安六年从金陵发兵,到永安九年进驻洛阳与西都对峙,令尊……出力不少,往往朝堂上今日的对策还未到前线,而今上已然知晓……令尊曾受今上大恩,永安帝却听信佞臣之言,对今上步步紧逼,今上无可奈何之下……令尊时时觉得自己忠义难以两全……令尊到永安九年,来相国寺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每给今上传一次加急军报,就要到相国寺来听经……不止于此,令尊运往西都的绫罗绸缎所换得的金银,十之八九也是辗转流入今上的粮草库了……”
  师太这一段说的极缓,几乎是说一句便要停顿老久,师太说完回身时,发现孙璞已是泪水涟涟,俯身在蕙玉怀中低声抽泣:“孩儿不孝,未能为父亲分忧……”,这一日三人讲到黄昏时分,孙璞方才反应过来大家该饿了,忙不迭的向师太道歉:
  “孙家和今上的这一脉关系,原是隐秘极深;今上久居金陵,对京里一带的形势掌握的不太清楚,孙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一来是给今上提供经济上的支持,二来便是给今上做个耳目。前些年战事凶险,父亲怕我牵涉其中,为保孙家家业和家人性命,将我送回杭州。永安九年,今上攻至洛阳,我还想着战事终于快要完结,我们父子也可以团圆,回江南过几天太平日子,谁知父亲最终还是因今上而死。后来……今上攻下长安时,那些乱臣贼子逃匿时竟放火将永安帝焚于含元殿内……今上即位后,也曾派人来传我入京,可我再去长安,徒然触景生情,便婉拒了今上……”
 
  “今上也未加勉强,只是每年总有几封书信过来,问个平安。父亲临终之前我也未能在他老人家身边尽孝,倒是师太常常为家父排遣郁积,怀蓼在此谢过了。”说完拉着蕙玉向师太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师太忙扶起二人,用晚餐时,又聊了一些今上起兵那几年的闲话,孙璞夫妇和师太便越发的亲近了。孙璞想起师太刚到孙府时,曾提起什么前世冤孽,这些日子再没提起过,有一次就言语试探,想探知一二,谁知师太正和蕙玉讲蕙玉少年时的闺房趣事,听到此语便脸色一黯,孙璞自觉唐突,正不知如何转移话题,师太却开口道:“这些事情,我已不愿回顾了,只当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这几年我四处云游,以为能将此事淡忘,谁知越想忘掉的事情,越是忘不掉……如今我别无他念,只想等玦儿长大,略加点拨,或可稍作弥补……”孙璞见师太话已说到这步田地,从此不敢再问。
  
  元宵刚过,孙璞就要出门到江南自家各处绸缎庄和租给佃户的庄子巡视一下,说短则一月,长则三月就能回来,蕙玉的身体还没完全复原,就留在了家中和师太作伴。玦儿自有奶娘带着,蕙玉每日里跟着师太学些新奇玩意,偶尔也学着念念经,日子倒也过得顺心。
  谁知正月还没完,孙璞就行色匆匆的回来了,和蕙玉交代了几句,看了看孩子就直奔偏院去找师太,见面就说道:
  “师太,出了大事了,京里传来消息说,今上在上元节过后,突然提出说要迁都!”自孙璞知道师太是父亲的故友之后,便常有些政事和师太闲话。
  “都城关乎国本,哪是说迁就迁的?今上就算有这个意思,大臣们想必也不会同意。”师太不以为意道。
  “原本是这么说,今上以前倒是广开言路,也听得进臣子们的话,可自打去年孝仁皇后薨了,京里传来的信便说,今上的脾气越来越不好,想起个什么事,谁也拦不住。去年还也说过一次要易储呢,孝仁皇后在的时候劝住了,谁知皇后薨了没多久,今年合着这迁都,又提出来了!”
  
  “迁都,易储?今上是疯了还是怎的!太子宽厚仁德,又不曾有何过错,今上到底在想什么?”师太忿忿道,忽觉自己似乎太过激动,忙止住了。
  “嘘!师太怎可对今上如此不敬,这话传出去,可是要诛九族的!”孙璞想起今上即位后虽多次下诏求贤,广开言路,这几年政治也颇为清明,可当年对那些反对他即位的人,却是毫不留情,朝中文官竟有十之三四死于种种株连——这当然也是今上要下诏求贤的原因之一了,因为无人可用了呀。
  
  “哼,我尼姑一个,哪里有什么九族”,话虽如此说,可师太的气也稍微平了一点,思索了一阵便安慰孙璞说:“孝仁皇后薨了,可今上的性子也不会一下子转的那么快,太子为人宽厚,和今上的严酷全然不同,已是颇得人心,听闻太子平日里也至为孝顺,没那么容易就废了的。至于迁都,更是难上加难,往前数数多少个皇帝想要迁都的,有哪一个迁成了,顶多把洛阳作为陪都而已。如今战事平定才三四年,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岂能在此时行此劳民伤财之事!怀蓼你尽管放宽心,再等等京里下一步的消息吧。”
  孙璞听师太这一劝,心神稍定,但又不能全然放心,叹了几口气:“希望如此吧,可是今上这种念头,年年都要冒出来几次,往后只怕是更加听不的人劝了。”
  到二月间,京里陆续又有消息来,说迁都一事暂且放下了,今上易储之心却是不改,一心要立那个传说是性格和面相都和自己是一个路子的五皇子栎,只是一时也挑不到太子楀什么错处,和朝臣们僵持不下。
  再过了几日的消息是,易储一事,今上也暂且放下了,因为有人上奏说这太子楀和五皇子栎都是孝仁皇后一母所生,孝仁皇后泉下有知见到兄弟阋墙岂不伤心,又有人说五皇子栎尚未有子嗣,而太子楀的儿子季涟却聪明伶俐,可保万世基业云云。不知今上是感怀孝仁皇后还是心疼皇太孙季涟,易储一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易储之事虽然放下了,可人心毕竟浮动起来了。栎殿下一直跟随今上长大,又在前几年的战事中历练不少,颇得圣心,而太子楀因为一早被立为世子,今上起事时就把他留在金陵稳定后方去了,在一起的日子少,自然感情淡薄,别人眼里的太子楀宽厚仁德,到了今上的眼里,就变成了妇人之仁,犹疑不决;而朝臣苛责栎殿下为人严苛脾气暴躁,在今上的眼里却是果决刚毅的表现。至于太子楀那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季涟,并不是嫡出,只是一个宫人的儿子,太子楀和太子妃成亲后,太子妃仍未有所出,所以把季涟殿下抱到自己那一房抚养,视如亲子。
  这几日里孙璞每日都在和师太叨念这些朝政,孙家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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