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中录:女宦官的宫闱秘事-第75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而他的声音温柔清和,如同碎玉在冰水中轻轻相击回荡,为同昌公主讲述着《礼记》:“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当时琴有宫商角徵羽五音,各弦表君、臣、民、事、物,后来周文王、周武王各加一条弦,成七弦琴……”
他声音柔和清澈,在这样的夏日中,仿佛可以赶走炎炎之气。不止同昌公主望着他,连郭淑妃也放下了手中绢扇,凝神静听。
李舒白站在小阁门口,审视着禹宣。许久,他又转过眼看黄梓瑕。见黄梓瑕只是默然低头站立,脸上并未流溢出任何表情,他才收回了目光,轻咳一声。
同昌公主看见他,便端坐起来,在榻上向他低头行礼:“四皇叔。”
禹宣站起,避立在一旁,不言不语。
“你身体不适,就不必多礼了。”李舒白对同昌公主说道。郭淑妃扶着同昌公主的肩,说:“有劳夔王今日亲来探望,同昌真是有幸。”
同昌公主则望着黄梓瑕道:“杨公公,如今我的九鸾钗真的丢了!你……你看该怎么办呢?”
她显然还在为自己的梦而后怕,捂着心口喘息微微,眼底是深深的惧怕。
第107章 罗衣风动(2)()
黄梓瑕赶紧问:“不知九鸾钗是怎么丢失的?公主可否为我详细描述一二?”
郭淑妃毕竟是后妃,与王爷同处一室不便,只能叹了口气,示意禹宣退出。禹宣不声不响,安静地合上书册,跟着郭淑妃步出小阁。
李舒白坐在旁边,随手翻了翻床边小柜上留着的周礼,漫不经心地听同昌公主诉说九鸾钗丢失的情形。
在周礼的旁边,蹲着一只两寸高的小瓷狗。公主府中一切用度精致而雍容,而这只小瓷狗却与这些金玉珠宝大相径庭,它约莫半个手掌大小,形状憨态可掬,虽明显是市井的东西,但做得十分精致。
他看着那只瓷狗,听同昌公主对黄梓瑕说道:“前几日我做了那个梦之后,昨日你又说会留神关注此案的,于是我便在你走后,将九鸾钗交给侍女们,让她们仔细留神保管……”
同昌公主只说了这几句,已经心悸气喘,她倚靠在榻上,呼吸紊乱,按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黄梓瑕赶紧轻拍她的背,一边朝外面叫:“来人!”
脚步声急促,垂珠和落佩等几个贴身的侍女疾步奔进来了,赶紧扶着同昌公主顺气。垂珠从怀中掏出小瓶子,倒出一颗丸药给同昌公主服下,又不停帮她抚着后背,直等她气息顺了,才松了一口气。
垂珠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也顾不上擦,赶紧先站起来,去旁边倒茶水过来。同昌公主见黄梓瑕打量着垂珠,便虚弱地抬手指着她,低声说:“你看,魏喜敏没了,我身边这么多人,也就垂珠最得力了……可惜就要嫁出去了,以后谁能这么贴心。”
垂珠赶紧跪下,说:“只要公主一句话,垂珠宁愿服侍公主到老,永不离开!”
“去,我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她说着,回头看着李舒白与黄梓瑕,惨然一笑,“四叔,只能让落佩带你们去查看了,侄女是不行了。”
“好生休息吧,你自小有这病,最忌多思多虑。”李舒白说道。
垂珠跪在公主床前,取出她床头小屉中的钥匙交给落佩,也不站起,跪着帮同昌公主用汗巾轻轻擦着汗水。
黄梓瑕跟着落佩走出小阁,问:“九鸾钗在何处丢失的?”
“就在库房里。”落佩说着,带他们走到旁边一间上锁的厢房前。房前有两名宦官看着,见落佩来了,便开了房门,让她们进去。
房内门窗紧闭,在这样的夏日中因密不通风,有一种令人不舒服的闷热。里面陈设着一排排架子,放置着各种箱笼匣盒,显然是公主私物仓库。
落佩走到角落的架子前,蹲下来从架子最底层拉出一只箱子,然后用刚刚交给她的那把钥匙打开了柜子。
里面是一只一尺见方的小匣子,落佩将它捧出,打开来。
里面是紫色丝绒的衬底,如今那上面,空无一物。
“前些日子公主做了那个不吉的梦,所以如今对九鸾钗的保存更为重视。她前次将九鸾钗给杨公公看过之后,便亲手将钗放在这个匣子中,又看着我们将匣子放在箱子中,锁好后将钥匙收到她床头的小屉中,又命我们将箱子放到这边。”落佩说起这事,还是又气又急的神情,说道,“明明一切都很小心的,这箱子还是我和垂珠、坠玉、倾碧四人一起送到这边的,我们觉得最下面角落这边,应该是最妥善不过的,因此就将箱子放在了这里。我们放好箱子后,几个人就退出了,结果今天早上,公主说自己心中不安定,就将自己枕边的钥匙拿出,交给我们,让我们将九鸾钗拿过来给她。我和垂珠坠玉她们几个人到这里,垂珠打开箱子,取出匣子一看,顿时惊叫出来,原来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
黄梓瑕与李舒白听着,各自沉吟。
“侍卫们马上就过来了,我们和栖云阁所有人都被带去搜身,厢房中、阁中、府中所有人的住处也都彻底查找了一遍,可是九鸾钗已经再也找不到了,就好像……真的是被……被潘淑妃取回了一样……”落佩惶急地说道,“这岂不是事怪近妖么?九鸾钗又不是小小一支钗,这可是雕琢着九只鸾凤的大钗啊,谁能隔着箱子、又隔着匣子将它悄无声息地取走?”
黄梓瑕和李舒白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想法——那张诡异的符咒。
那张来自徐州,同样放置在两层精密锁具之中的符咒。
难道这世上,真有隔空取物、隔物施法的手段?
落佩没注意他们交换的眼神,依然惊惶地说着:“公主一听到这个消息,立时就犯病了。王爷是知道的,公主她自小不能受惊,不能大喜大悲,不然的话就会心口绞痛。前次魏喜敏的死,公主已经心下不适,驸马爷击鞠受伤,她又受一场惊吓,再加上昨夜又……又听到消息说……”
落佩说到这里,才恍如初醒,想起这件事不宜外宣。
“昨晚?你是指孙癞子的死?此事我们皆知,你无须隐晦。”见她开始支支吾吾,黄梓瑕便说道,以示自己已了解内情。
“是……正是听到消息说,那个孙癞子死了……而且,街上人都说,他死于那个什么滴翠的冤魂。”落佩忐忑说道,“我也不知道那日公主为何一看见那个滴翠出现就发病……她,谁叫她自己不懂得及早避让,以至于公主生气,说她不吉,让我们将她打出去,再也不许进府……”
黄梓瑕问:“她不是冲撞公主了吗?”
“没有呀,当时我们都在的,她和公主打了个照面,公主一看到她,就不知怎么发病了,靠在垂珠身上心口绞痛。”落佩回忆着当时情形,有点同情地说,“公主只说把这女子打出去,结果谁知魏喜敏就把她给弄成那样了……”
黄梓瑕微微皱眉。韦驸马当时曾说,因她误踩到了公主的裙角,是以公主发怒……
这两个人的话,到底谁的比较可信呢?
落佩还在说:“所以其实那个女子的事,和公主是无关的……但毕竟两个与她有关的人都死得莫名其妙,不明不白的,还、还被人说成是天谴,也有人说是那个女子冤魂索命……我想,公主心下或许因此而大为烦躁,再加上九鸾钗又丢失了,公主才会气急之下,旧疾又犯。而且这回可真是病来如山倒,淑妃都带着宫中好几位太医来看过了,依然不见起色,如今我们公主府的下人都是心急如焚呢……”
黄梓瑕听着,又问:“调查昨日进出这个库房的人了吗?”
“昨日九鸾钗放入库房之后,便再无人进出了。”
“那么,门口把守的两位宦官,是否已经查过了?”
“是,第一时间搜身搜房间,并无所获。其实虽说他们可以两人一起监守自盗,但公主因近日睡不安稳,是以加派了人手候在门外,厢房门口的宦官,时刻处于旁边侍卫、宦官、侍女们的目光之下,并没有进去的机会。”
黄梓瑕略一沉吟,蹲下研究了箱子一番。
普通的樟木箱,外面漆成红色,用黑漆描绘着吉祥花纹。里面是原木板,她将箱内各个角落都敲过了,并无异常。
第108章 罗衣风动(3)()
然后她又取过那个匣子,打开来细细检查了一番。这是檀木的盒子,雕工精细,描绘着四季花草,一看便觉得里面的东西应该不凡。
她仔细查看盒子内外,亦没发现异常。
“这把钥匙呢?公主一直都放在身边吗?”
“是的,一直都放在公主床头的抽屉中。公主这几日睡眠不安,我们都候在殿外,上半夜下半夜的,都有几个人守着。若有人进入公主室内,必定要经过我们的。”
“窗外呢?”黄梓瑕又问。
“公公您看,栖云阁是在高台之上,公主的寝处和厢房、库房的窗外都是几丈高的地方,谁能沿着这样的高台爬上来,越窗而入偷东西呀?”
黄梓瑕闻言,便走到窗边,推窗往下看了一看。
高台凌空,整个公主府尽入眼帘,甚至还可以看到小半个永嘉坊。高台之下,是水波般的合欢花,浓浓淡淡的粉红色层层扩散,如同水波一般。而栖云阁就像粉色水波之中的蓬莱仙山,高阁凌云,美轮美奂。
这么高的台,唯一能进入的地方,就是外面的台阶,贴着台身三度转折,呈之字形而上。
李舒白问:“同昌自幼身体娇弱,为何要住在这么高的地方?走上来也比较累吧。”
“公主怕热,又怕冷,这边夏日风大,冬天整日都有阳光,而且离地较远,湿气较少,太医说对公主身体有利。至于台阶,公主若累的话,直接将小轿抬上去也可以的。”
黄梓瑕点头,示意落佩将东西原样收拾好,三人出了厢房。
李舒白站在阁前的空地上俯瞰下方,而黄梓瑕进去看望同昌公主。谁知进去时,只见她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
纱帘重重垂下,悬挂着金丝银缕编织的如意结,象牙席的四角,压着四个伎乐飞天和田玉席镇。
同昌公主躺在金碧辉煌的高阁中,繁花璎珞之内,却只是蜷着身子,面容苍白,气息幽微。
垂珠站起来向黄梓瑕行礼,带着她到了外间,才压低声音说道:“公主昨夜未眠,今日困倦了。她睡前吩咐说,公公尽可在府中调查,务必将九鸾钗找到……”
说到这里,垂珠眼睫朝下,眼中水气湿润:“公主是太上心了,就算九鸾钗是稀世奇珍,毕竟不过是一支钗而已。可我们怎么劝,她都一直觉得这钗与自己休戚相关,执意觉得若潘淑妃取走了这钗,她……她也将被潘淑妃带走……”
黄梓瑕点点头,又说:“我知道了。近日你们要细心留神,毕竟……”
毕竟,她还记得自己在张行英家中看过的那张画,除去已经应验的前两幅涂鸦之外,已经只剩下第三幅了。
若同昌公主真的成为飞鸾扑啄的那最后一个死者,以皇帝对她的宠爱来看,恐怕整个长安会掀起一场巨大波澜,到时候绝难轻易平息。
垂珠转身回阁内守着公主去了,黄梓瑕走到李舒白身边,却发现他正看着合欢林中某一处。
她还未出声,李舒白已经转身,向着下面走去。
她匆匆瞥了一眼,只看到禹宣站在合欢花下,手中握着一个东西,一动不动。只是离得太远了,她看不清他面容上的神情,亦看不清他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
李舒白已经走下台阶,黄梓瑕强迫自己回头,跟在他的身后下了栖云阁。
他们沿着高台的台阶而下,偶尔转折之间,她可以看见李舒白的侧面,凝重而沉静。
她不知他这是为谁,还在犹豫之中,李舒白忽然开口,说:“如此看来,要进入库房偷盗,又要打开这个箱子,将东西原封不动取走,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黄梓瑕点头,说:“必定有办法,只是我们还未曾知晓。”
“这个办法,或许对于我那张符咒,也会适用?”李舒白说着,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她。
她默然点头,说:“是否适用难说,但我相信,不论是王爷那张符咒,还是天降霹雳烧死罪有应得的人,亦或是死在铁桶般屋内的人,每种古怪事情都必定有其方法,只是我们尚且不知而已。”
他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台阶之上,长风自他们身边流过。他打量她许久,才说:“对于此案,你反应颇为奇怪。”
黄梓瑕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指的是哪个方面。
“比如说,同昌公主的九鸾钗被盗,你却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