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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簪中录:女宦官的宫闱秘事-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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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是已经认出了自己,还是持怀疑态度?若说以后要提防的话,应该从何处着手?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神情,只说:“我快到了,王都尉请回吧。”

    “嗯,下次可别再忘记时间,在外面逗留太迟了。”

    他勒马停在街心,目送着她离去。

    黄梓瑕快步走到夔王府西北角的偏门,敲开门进内去。关门时她回头看向王蕴。

    他依然驻马望着她,在夜色与灯火的笼罩下,脸上的神情,一如春风温柔。

    也不知他停马驻留了多久,身后有另一个人骑马缓缓行来,问:“蕴儿,你什么时候回去?家中事务尚多。”

    “马上回去。”王蕴拨转马头,尾随着他回家,问,“爹,你今日怎么亲自出来了?”

    王麟叹了一声,道:“皇后急召,我能不去么?”

    王蕴默然点头,两人两马,一路徐徐回家。

    “吩咐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解决了。”他平静地说,“用药消掉了一些血肉,应该无人再能认出。”

    “亲自动手的?”

    “当然不是,找了个可靠的人。”

    “可靠?”王麟冷冷地说,“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称得上是最可靠的。”

    “是,以后我会找个机会。”

    于是两人都不再说话,王家的府邸已经遥遥在望。他们进了门,门房帮他们牵走马,父子二人沿着回廊,一直往内院走去。

    写着横平竖直的一个“王”字的灯笼,在地上洒落晕红的光,让这座冷清的宅邸,也显得有了些许暖意。

    王麟走着,在夜色中慢慢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王蕴。

    王蕴不明究底,站在灯下看着自己的父亲。

第49章 长街寂寂(3)() 
王麟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半头的王蕴,脸上露出欣慰又感伤的神情:“蕴儿……其实我并不想你的手上沾上血腥。”

    王蕴抿住自己的唇,看着父亲良久,说:“我是王家人,所有王家的风雨,我都将站在最前面抵挡,殒身不恤。”

    王麟抬手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叹道:“好孩子……可惜王家这一代,只有你一个。”

    “族姐虽然是女子,但她坚毅果敢,如今又身居皇后之位,她为了我们王家,恐怕更是辛苦。”王蕴说。

    王麟的面上显出变幻的神情,皱眉许久,才点头说:“是啊,她毕竟也是王家人……”

    王蕴又说道:“如果阿若没有出事的话,她也会是出色的夔王妃。”

    “是啊,王家这一辈的其他女孩子都是庸庸碌碌,没有她这样出色得让夔王爷都一眼看上的女子了。”王麟叹道,“当初皇上还是郓王的时候,受邀到我们家饮宴,也是一眼便看上了你族姐。可见这个世上,能吸引人的,永远都是夺目的特出容颜。”

    王蕴听着父亲的感叹,望着檐下悬挂的红色灯笼,不自觉便想起了黄梓瑕,想起三年前,她十四岁的时候,他悄悄跟在她的身后,看着那抹银红色的纤细身影,如初初抽出的花信,柔软而气韵清远。

    那种清远的气质,让他沿着记忆检索,那时年幼的黄梓瑕在他的脑海中,缓缓回头,然后……

    面容居然和那个杨崇古合二为一,变成了同一个人。

    黄梓瑕和杨崇古,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一个十七八岁的宦官;一个娇嫩,一个清致;一个肌肤白皙自信张扬在旧时宫苑中莹然生辉,一个身体羸弱面有菜色在夔王的身边谨小慎微。

    ——明明是一个王府的小宦官,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让他联想到黄梓瑕,而且,居然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让他感觉异样。难道,就仅仅因为他和黄梓瑕一样善于破案,而且五官和通缉画像上似有相像?

    甚至,他也曾经悄悄遣人去打探过杨崇古的身份,发现他的来历清楚明白,从九成宫到夔王府,甚至连当初入九成宫中时画下的押都还在——只是那时的杨崇古还不识字,只在纸上画了个圈。

    还有,更无法质疑的证明是,夔王李舒白。

    质疑夔王身边的杨崇古,不啻于质疑夔王。

    他想着那个令他蒙受了奇耻大辱的未婚妻,一瞬间恍惚。但随即便听到父亲的声音:“蕴儿,如今王家凋敝至此,先祖在地下恐怕也会觉得蒙羞……如今这一代所有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就算你不能让王家恢复昔年的荣光,也至少,不能让王家断了在朝中的势力!”

    王蕴郑重点头,说:“我们家如今宫中有皇后,朝中有爹您在,并不算弱势。”

    “你错了,其实在朝中和宫中,王家影响最大的人,并不是皇后与我们。”王麟微微而笑,笑容中不无得意之色,问,“你忘了,还有一个人,足以翻覆天下,改朝换代吗?只是大家都忽略了,那个人,也姓王。”

    王蕴低头,默然无声,许久,才说:“是。”

    “不日等王若棺木运送走之后,你得去拜访他了,以免他忘记我们家族。”王麟说着,想了想,又说,“他喜欢养鱼,记得给他带几条过去——红色的小鱼最好。”

    “不知道膳房还有没有吃?”

    回到夔王府的黄梓瑕感觉到一阵胃痛。今天一天,除了早上吃了几个春盘,中午喝了几碗茶之外,她一直都在外奔走,粒米未曾下肚,现在真是饿晕了。

    她捂着肚子挪到膳房一看,灶台冰冷,空无一人。

    “这日子没法过了……”黄梓瑕恨自己没有早向鲁大娘打探一下东西放哪儿,导致现在她一走,自己压根儿找不到吃的。

    好容易在碗柜里找到两个干巴巴的蒸饼。黄梓瑕一手一个,一边往嘴巴里塞着一边往自己住的偏院厢房走去。

    走到院门口一看,自己屋内竟然亮着灯。她愕然,赶紧走到门口一看,惊得差点连手中的饼都丢掉了——

    那个……那个坐在里面悠然自得挑灯夜读的人,不就是夔王李舒白吗?

    她站在门口发愣时,李舒白已经抬头看见她了,抬手朝她勾了勾。

    她迟疑着,手中捏着两个各咬了一口的蒸饼挪进来,问:“王爷……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他没说话,只微微一抬下巴,示意旁边一个食盒。

    她迟疑地提起来,打开将里面的东西端出来——

    一盏贵妃粥,一碟蜜制馓子,一碗白龙曜,一份箸头春,还有她最喜欢的虾炙和雪婴儿,居然都还尚有热气。

    她看了李舒白一眼,见他理都不理自己,立即扔了手中的蒸饼,拿起食盒中的象牙箸先给李舒白那边摆了一双,剩下一双自己立即抄起来,先把箸头春扎起一只。

    箸头春是京中最近风行的菜,原料也没什么的,不过是烤鹑子而已。但这只鹌鹑酱料用得十分地道,火候掌控完美,再加上她现在真的是饥肠辘辘,连撕带扯瞬间两只下肚,才松了一口气,恢复了正常速度,开始细嚼慢咽。

    李舒白也放下手中的书,问:“有什么进展?”

    她不说话,只得将怀中那半锭银子拿出来,放在桌上。

    李舒白抬手取过,将银锭翻过来,仔细端详着。

第50章 长街寂寂(4)() 
银锭的背面,铸着两行字,第一行是“邓运熙宋阔”,第二行是“十两整”。

    黄梓瑕又从胡床的抽屉中取出之前那半块银锭,递给他。

    两块银锭严丝合缝,组成一整块。背后的字也终于完整了,是“副使梁为栋邓运熙宋阔,内库使臣张均益,铸银二十两整”。

    李舒白放下拼在一起的银锭,抬头看她:“在哪里发现的?”

    “她屋内的花架下。”

    “不应该。”李舒白肯定地说。

    “是啊,她的屋内已经被很多人翻过,花架那么明显的地方,不应该还有遗漏的银锭存在。”黄梓瑕说着,又喝了一口贵妃粥,才说,“所以,应该是刚刚离开的程雪色留下的。”

    “程雪色?”李舒白终于有点动容,“她进京了?”

    “对,但是,我没见到她,只是听教坊的人说有个极美丽的女子带着一幅画到锦奴房中。但等我过去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

    “错过了,那也没办法。”李舒白微一皱眉,又问,“陈念娘为何没有告知你?”

    “或许是锦奴与程雪色感情甚好,所以她先去寻锦奴了?”黄梓瑕若有所思,又说,“但陈念娘对忆娘的事情,应该是最关切的,怎么说也该会立即带着她过来我这边。”

    李舒白点头,说:“陈念娘毕竟在鄂王府,明日我们可以去直接找她。”

    “嗯,除此之外,我今日查看了一下教坊外的地势,发现了一个地方。今天天色已晚,可能不好寻找东西,如果我们明日过去,必定能有所发现。”

    “看来明天又会是你忙碌的一天。”他说着,见烛光暗淡,便合上自己的书卷,拿起旁边桌上的剪刀,剪去已经烧得卷曲的灯芯,将桌上摆着的灯烛挑亮了一点儿。

    摇曳烛光之下,静室内一片安静。黄梓瑕吃着东西,一抬头见李舒白正在晕红的烛火下看着她,不由得一时迟疑。

    李舒白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执起象牙箸挑了几根雪婴儿中的豆苗,放在自己面前的碗中。

    黄梓瑕迟疑了半天,才终于艰难地说:“多谢……王爷帮我留了饭……”

    “不必了。”他打断她的话,又瞧了她许久,才慢悠悠地说,“我始终相信,喂饱了的马才能跑得快。”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说:“王爷高瞻远瞩。”

    “所以,明天跑快点,记得王家马上就要运送遗体的事情。”

    “是……”说到王家,她想起了今晚遇见王蕴的事,手中捏着筷子,眼望着摇曳的灯火呆了一下,然后还是聪明地选择了不提及,免得多生事端——

    反正,似乎是与本案毫无瓜葛的一次偶遇而已。

    第二日天气晴好,初夏的天空湛蓝高远,明亮得简直刺目。

    黄梓瑕按照约定,去马房与李舒白碰面时,他已经骑了一匹矫健的黑马,正在小步跑着,活动筋骨。

    黄梓瑕站在围墙下看着他,他一袭灰紫色缭绫单衣,偶尔光线转侧,可以看见上面暗藏着密织的青紫色联珠纹,衬在烟青色碧空之下,显得高远而清渺。

    见她过来了,他挽住马缰,抬起马鞭指指后面的马厩:“挑一匹。”

    黄梓瑕看了看,将一匹白马解开,跃上马鞍。她上次去找周子秦时,骑的是另一匹马,带的是这一匹白马。这匹马性子温和听话,脚程也快,一路跟在她身后不疾不徐到周府,丝毫没有散漫的样子,真是深得她心。

    李舒白也很欣赏她的眼光,带着她往外走时,说:“这匹马不错,是我以前经常骑的,名叫‘那拂沙’。”

    “奇怪的名字。”黄梓瑕说。

    “据说‘那拂沙’在大宛的意思是性情高贵温柔的意思。它一直十分听话,但也因此容易被人接近、被驯服,所以也容易忘记自己属于谁。”李舒白微皱眉头,似乎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往事,但随即又抬手拍了拍自己胯下那匹神骏又傲慢的黑马,说,“和它比起来,这匹‘涤恶’就好多了。”

    “涤恶?”

    “在大宛是白昼的意思,不过它这模样,叫涤恶也没错。”他与她差了半个马身,两人纵马上台阶,出了府门,黄梓瑕也不问去哪儿,只跟着他往西而去。

    “涤恶的性子就坏多了,当初我驯服它用了三天四夜,熬到第四夜凌晨,它终于受不了,向我曲下了前蹄。”李舒白云淡风轻地说,“这辈子,再没有另一个人能驾驭它。”

    黄梓瑕端详着涤恶,还在盘算自己骑上它的可能性,涤恶长睫毛下的眼睛一横,右后蹄已经向着她踹了过去,而且狠准稳非常,一下子就踢中了那拂沙的马腹,那拂沙痛嘶一声,往前窜了一步,黄梓瑕差点没掉下来,气怒之下,也抬脚狠狠踢向了涤恶。

    涤恶脖子被踢,正在暴怒,李舒白一收它的缰绳,它竟也乖乖缓了下来,只是鼻孔中还喷着粗气,显然十分郁闷。

    黄梓瑕看着涤恶悻悻的样子,不由得用马鞭指着它,哈哈大笑出来。

    她身遭变故,平时总是郁郁寡欢,此时第一次在他面前纵情欢笑,令李舒白微觉诧异,不觉向她凝望许久。

    她的笑颜在此时的初夏阳光中绚烂无比,仿佛此时天下的日光都在她清扬的眉宇间闪耀,光华不可直视。

    他如同怕被阳光灼伤一般,转过自己的脸,不敢再去看她。

    黄梓瑕不明就里,睁着疑惑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他轻咳一声,说:“走,去鄂王府。”

第51章 天光云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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