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师之千机门-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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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羽摸着微隆的小腹,勉强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能不能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春去秋来,尽管纳兰羽把补药当成了正餐吃,还整日卧床休息,依旧瘦的吓人,又挺着个大肚子,就更让人心惊了。在梧桐谷的时候,蓝真真不仅督促她每日勤加锻炼,而且是用各种药材养着她,如此才将纳兰羽的身体调养的与常人无异。这两年她跟随祁睿,去的都是孤寒贫瘠的边疆,不但断了药材供给,还整日殚精竭虑,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身体根基已毁去大半。如今又经过生产大关,当真是要掏空了。
临盆那日,纳兰羽疼的昏了过去,再醒来时,身边并没有孩子的身影。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将脖子上的玉蝉摘下递给了黎甄:“就让这玉蝉代替我们陪着他吧,愿他下一世能投胎到个好人家。”
纳兰羽可以下地走动的时候,黎甄便准备着要带她回梧桐谷了。他去医馆采购路上要用的药材,回来便看到屋子里又空空如也了。这次黎甄没有再追出去,他自小与纳兰羽的阿爹一起长大,一起学习阴阳五行之术,深知天意不可违,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倘若再强行逆天改命,怕是纳兰羽会受到更深的伤害。
黎甄默默收起白献留给他的观星图,仰天长叹:“师弟啊,莫怪为兄无能,情爱如毒,羽儿的命格已成定局,就让她按自己的心意过这一生吧。”
纳兰羽的阿爹白献是前朝的大天监,掌管着皇家礼仪祭祀和立法修改的事宜。白献颇通起卦占卜之术,早就推演出自己将死于非命,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
那时先帝突发急症,白献已查明是有人在药丸中下毒所致,但是怀疑对象众多,又不能确定是在哪个药丸中放了慢性毒药,白献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每一个都取一点以身试药。偏偏这个场景被当时仅有三岁的祁睿看在了眼中,记在了心里。
第45章 相思门2。12()
那时先皇极其宠爱自己的这个小孙子,病中也宣了祁睿陪在身边。因着白献时时刻刻的提防,先帝的身体逐渐好转。
那日白献服侍先帝用药,祁睿突然嚷着也要吃,他奶声奶气地问道:“皇爷爷吃得,大天监吃得,怎么睿儿就吃不得了?”
只这一句无忌童言,白献获罪,满门抄斩。
纳兰羽寻到军营的时候,看到门口竖起了姚家军的大旗,想来敌人过于难缠,朝廷已经派了兵增援。虽然有些时日未见,很多旧面孔依旧识得纳兰羽,他们热情地同她打招呼,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纳兰羽走到主营帐,只见里面一个女子正在对镜贴花黄,她没有多想,转身正撞见祁睿跟漠南走了过来。眼泪不受控制地瞬间涌上眼眶,但是抬头看到祁睿微皱的眉头,她赶忙挤出一个笑容,上扬的嘴角对上低垂的眉梢,却是比哭更难看了。
祁睿上下打量了一下纳兰羽,目光最终落在了她扁平的腹部。他使劲攥着纳兰羽清瘦的双臂,失声咆哮道:“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去哪了?”
纳兰羽有很多话想对祁睿讲,但是她双唇翕张,突然心痛到什么都说不出。祁睿眸中的神色由愤怒变成了漠然,他甩开纳兰羽的手,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你就这么不愿意为本王生孩子是吗?你一定要这样报复本王才开心是吗?那好,你就永远不要再生了!”
纳兰羽拼命地摇头,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她想说不是这样的,她用尽了所有办法想要保住这个孩子,那是她跟他的孩子啊,倘若可以,她情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他。
纳兰羽望着祁睿离去的背影,眼中突然下起了大雪。她想起那天将祁睿藏在雪洞中,她凝视着少年满是血污的脸庞,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若是逃不过这一劫,她跟孩子定会追随他而去,可如今,他活了,她却死了。
漠南将纳兰羽送回将军府,心疼地劝慰她:“阿羽姑娘,三皇子他不过是一时气急才说出那样的话,你莫要往心里去。”
院中不知何时种上了半壁蔷薇,乳白和鹅黄的花苞相互交错,还点缀着几朵绛紫色花蕾,赏心悦目极了。它们被罩在半透明的纱棚中,能在苦寒之地如此怒放,必定是受到了极好的照料。
纳兰羽看着这些娇嫩的蔷薇,呆立了半晌,突然就笑了:“你放心,我定会等他回来,亲口同我说。”
许多年后,每当梧桐谷内蔷薇盛开的季节,纳兰羽总是嗅着那浓郁的花香,怔怔地想,她那时,究竟想听他说什么呢?
纳兰羽终是没有等到祁睿回来。那时姚倾容已经与祁睿订了亲,将军府内的仆人也全然换成了她的人。纳兰羽常常被他们欺负的遍体鳞伤,却是一声不吭。她想着祁睿正在前线奋力杀敌,断不能因为家事让他分心,尽管她也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牵动他的丝毫心神。
姚倾容很快就发现了纳兰羽伤会好的较常人更快些,就命人在伤口上撒了盐,再假装好心地带她去沐浴。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纳兰羽后背已然溃烂,连奉命来用刑的嬷嬷都不忍心地落下泪来。
纳兰羽就那么忍着,直到高烧烧到意识不清。姚倾容彻底撕下了伪装,露出了真实的面目,她告诉纳兰羽祁睿只是在利用她而已。当初不过因为姚倾容说了一句若是能将蓝羽花缀在衣服上,一定很美,祁睿便去梧桐谷将整棵树上的鲜花都采了来。如今这半院的蔷薇,也是因为姚倾容喜欢,祁睿才请来经验丰富的花匠,从都城一路护送到将军府,这才一片有了令人惊艳的花圃。
纳兰羽听到蓝羽花的时候,就觉得胸腔里有什么炸裂开了。那时在漠南家,祁睿曾经说起他并不受父皇重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得到了监军一职。原来竟是这个意思,他没有用蓝羽花挽救上千将士的性命,而是用它们博得了美人欢心,借着姚家的帮助,谋取了这一官半职。
纳兰羽想到那些在华衣上渐渐枯萎的花朵,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可笑极了。她挣开被束缚的双手,将闻声前来阻拦的护院打翻在地,看也未看一眼姚倾容,就此扬长而去。
从南防到梧桐谷虽然路途遥远,可也不过快马加鞭两个月的路程,纳兰羽愣是走了两年。彼时玉轻轻已经仙逝,谢杭禹不知所踪,谷内只有蓝真真跟小金子两个人。纳兰羽这才知道蓝羽树自她离开后再未开过花,心里更加愧疚难耐。
蓝真真冷着张脸命令纳兰羽去闭关休养,私下里却向我跟段小星询问令蓝羽树重新开花的方法。他说自己中的毒不打紧,但是若没有灵丹妙药弥补纳兰羽身体的亏空,她怕是也活不久了。
恍惚记得那时常有人在刚刚开启的千机门外叫嚣闹事,蓝真真每次都是一把药粉将一队人马迷晕,直接扔到后山了事,鬼医自此声名远扬。
蓝羽树在段小星的悉心照料下终于冒出新蕾的时候,蓝真真已经先一步离世了。他临终托孤,我只得带着段小星假装走投无路前来投奔,却不想被刚出关的阿羽一眼识破了身份。
其实蓝羽医术早已超过了蓝真真,是历代医祖中最高明的,将蓝羽花入药后,百日醉的解药也研制了出来,只是她身体亏空过多,毒性始终无法彻底清除。那时蓝羽常常在蓝真真灵位前跪拜垂泣,自责若不是自己偷走了所有蓝羽花,师父也不会无药可医,渐渐的,她的眼睛便不再清明了。
姚倾容来梧桐谷的时候,我正和段小星在后院采摘蓝羽花,听到铃声赶到前庭,就见阿羽已经拄着拐杖打开了千机门。
没有听到她们说了什么,只是片刻后姚倾容便面不改色地离开了。我本欲追上去学蓝真真一样赏他们一把毒粉,却被阿羽的一脸泪痕吓到了。
第46章 相思门2。13()
段小星一把接住阿羽倒地的身体,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将蓝羽花送入她口中。然而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花朵毕竟不能真的起死回生,阿羽终究还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几近失明的双眼突然迸发出着异样的光彩,明亮的如同沧海遗珠。随后一直紧紧攥着我的双手无力地垂下,再没有抬起来。
加减乐事浮云改,瘗玉埋者今几载?
我自袖中掏出一方洁白的丝帕,里面躺着的正是那柄象牙牙黎:“你既是不肯亲自来见一见阿羽,何必还要王妃将这定情信物还回来?阿羽说你这是要激她现身,我却只看到你将她彻底逼死了。”
“你可知那时阿羽危在旦夕,全凭蓝羽花吊着最后一口气息。那双总是装着日月星河的眼睛已然枯萎,却在触到这牙黎的瞬间落下泪来。阿羽当晚便呕了半碗血,不过须臾半日的光景就香消玉殒了。”
“弥留之际,阿羽迷迷糊糊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她从未后悔跟你走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也不曾怨恨过你,因为你们的缘分就是如此。只是此生她过得实在辛苦,不是身不由己就是爱而不得,而这一切都与你有着莫大的关系。若有机会可以重新选择,宁愿,从未遇见过你。”
“纵使有千般误会又能如何,若不是你从未信任过将心都挖出来给了你的阿羽,她也不会心灰意冷到说出这番话。”
“阿羽认为是她没有安分守己,断情绝爱,才会害的双亲身首异处,又害死了自己的孩儿,还连累蓝真真含恨而终。她说她就该受挫骨扬灰之惩,所以连具全尸都没有留下。”
“你说,究竟该有多绝望,才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阿羽留下这样的遗言?”
“这辈子上穷碧落下黄泉,终是见不到那个姑娘了。”
我没有再看一眼始终背对着我的祁睿,强撑着最后的力气推门而出。
门口的银杏树依旧繁茂,层层小扇清脆喜人。仿佛又看到,着一身青灰色道袍的少女仰望着树上的大师伯,眼睛亮亮的,一脸羡慕。她自怀中掏出一只活灵活现的玉蝉和那首从师父放在枕下的书上抄来的长相思,遥想着远在都城的如玉少年,满怀期待。
第47章 一树红绒落马缨1()
祁睿揪着祁衍峤的耳朵到谷外安营扎寨了,出战在即,想来父子俩定有很多话要说。季采忧还未来得及跟谢杭禹互诉下师徒情深,就被迫开始准备郡主的册封典礼了。祁睿派人送来了礼服和头冠,还有一句不耐烦的口信:不过是些不相干的人,毋须太过上心。
于是我极其不上心地只给季采忧备了几瓶止孕吐的药丸,另送了防毒防晒防刺伤的孕妇亵衣一套。我忍不住叮咛:“这内衣一定要随时穿着,到了都城,无论见了谁都要万般小心。”
季采忧拉住我冰凉的手,放在她的手中捂着:“师姐,我会保护好自己跟孩子的。”
“不是我啰嗦,只是这人心,当真要比毒蛇还要险恶。我让甜腻二人组跟着你,他们一明一暗,定能护好你和肚里的宝宝。另外,我已经写信给赵倩儿了,到时你们在都城城门口汇合,这样就有人贴身照顾你了。”
我絮絮叨叨地将两个药瓶塞进包袱,生怕有什么地方没有思虑周全,“红色的这瓶是百日醉,白色的是蓝羽花。你尽管按自己的心意行事,除了对老皇帝要尊重些,其他人大可不必放在眼中。就算祁睿不给你做主,也有我和梧桐谷为你撑腰。”
季采忧突然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师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你永远不会失去采忧的。”
“就你嘴甜。”我揉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搀扶她坐下:“如今师父找到了,郡主之位也唾手可得,你可曾想过将肚里孩子的父亲找回来?倘若你现在回到时家,主母的位置定然非你莫属。”
季采忧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了,随后眼中弥漫开了大片的悲伤,她声音凉凉:“阿绥,你可有药,可医心枯?”
季采忧摸着挺起的肚子叹了口气,“有些人一辈子只能爱上一个人,有些人却可以同时喜欢很多人。也许是我太自私了,但是我真的难以容忍,他的心中有别人的影子。我要的不是最爱,而是唯一。”
第48章 一树红绒落马缨2()
都说睿王爷领军一向是所向披靡,宛如战神降世,此时南境有难,终于又有幸再见他身披战甲,威风凛凛的样子了。
祁衍峤那愣小子也是一身戎装,看起来有些大人的摸样了。他看到大黄就跑了过来,泪眼汪汪地摸着大黄的背,很是依依不舍。大黄抬起前爪在他半跪着的膝盖上轻轻拍了拍,略表安慰。
我本来在季采忧跟益其雨的车架旁同她们告别,却被祁睿神神秘秘地拉到了一旁。铠甲摩擦,发出细微的金属撞击声。
祁睿握了握腰间的玉蝉,终于开了口:“我不知该喊你什么,便叫你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