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人萧法刚-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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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螺一炒算加菜,闻香就下饭。
苦中作乐只是短暂的,艰苦的日子则依然漫长持久。
阿姆每周会给法刚带一饭盒咸菜。饭盒是锡制的,外面还有带花的瓷。大家蒸饭则是用一个草编的饭煲。把米洗干净放在里面,在恰当的地方打个结,再挂个牌子,上写自己的年级班级和名字,以免混乱了。然后就放到大锅里面去蒸。第一层蒸菜,大家蒸得几乎全都是咸菜、菜巴。咸菜都在家里就炒得干干的,蒸了之后,水汽落到里面,法刚就常常自嘲地说:“很不错啊,这是干菜变有汤。”
阿姆和顺招姐,深怕法刚在雨天上学或回家,要路过其险无比的十曲河时,遭洪水之害,因而决定要法刚转学到新铺镇中学。
法刚在新铺镇读了三年初中,实际上真正在校的时间只有一年半,另外一年半法刚一直生病在家。那时他不仅身患疟疾,一年四季都冷得发抖,还因营养和环境的缘故,身上长有毒疮,整月整月地无法在校读书,只得在家中自习。
在那段时断时续的求学日子里,有两位老师让法刚深受感动,并永远铭记在心。一位叫邓程翰,他的英文、国文特别好,法刚的英文、国文、史地也都是求教于他;另一位叫赖世尊,精通数、理、化教学,亦常常帮助法刚补习功课。还有就是校长林亦峰,特许他可以在常常不上课的情况下参加毕业考试。
在新铺中学,法刚虽为疾病所累,但成绩依旧数一数二,考试常常是第一个交卷,尤其是考史地公民,总是不到5分钟就做完所有的试题。法刚天资聪慧无可致疑,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背后的辛苦与付出只有法刚自己知道。法刚所以这般努力,是因为他始终明白自己的使命,那就是有一天走出这艰难的环境,闯出属于自己的大天地、大舞台。
——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法刚经了这一件事,懂得了很多处世道理,也学会了很多处事的经验。同时,更重要的是锻炼了他的胆量……
第21节:身临危局有剑胆义闯警局勇救人(1)
第四章
身临危局有剑胆义闯警局勇救人
1
在法刚的记忆里,自己是在顺招姐的背上长大的。
顺招姐很漂亮,她总穿着一件浆洗过多年的褂子,但看上去很光显好看。当微风贴着顺招姐的背拂过去时,那本已经很土很旧的褂子,倒也被顺招姐穿得是那样的熨帖好看;而顺招姐那长长的倌成髻的秀发,常会引得法刚伸着小手抚弄。
儿时的法刚,喜欢被顺招姐背着,在村头的河岸边玩耍。有时候顺招姐背法刚不动,就把小法刚放在身边,看着他,看着村里的顽童们从身边嬉戏而过,渐渐远去。当天边挂上橘红色的晚霞时,顺招姐会轻轻地推法刚,拧他的小耳朵,说:“起来,姐背你回家。”于是玩累了的小法刚会再次趴在顺招姐的背上。
回家的路上,小法刚偶然扭头回望,看到的是顺招姐在河滩上留下的长长一串脚印。
岁月如梭,转眼法刚已成长为一个风华少年。在他上学期间,顺招姐则按当地的习俗规矩,早早地嫁到了新铺镇。虽然姐弟俩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少了,但彼此的感情依旧很深。顺招姐常会担心法刚在校能否吃饱穿暖,而法刚何偿不是总关注着顺招姐家的生计,期盼着姐姐一家日子能过得平安而宽绰。
然而,当法刚转学到新铺中学时,顺招姐家的日子过得极不平静。因为贫穷,姐夫断不了铤而走险参与一些鸦片生意。法刚虽小,却早已知道鸦片是一种毒害人的东西,也知道贩卖鸦片是一种违法行为。但他开始时一点也不知道姐夫染指鸦片生意,每每星期天来姐姐家听到有人谈到鸦片时,还常常有意无意地向姐姐家的一些邻居们宣传鸦片对人身体的毒害。
可是,忽然有一次,法刚看到姐姐家里来了自称是姐夫朋友一个陌生人。姐夫颇有点异样地接待了陌生人,他把他带到隔壁不住人的房子里谈话,两人都很小声,唯恐被人听了去似的。法刚不由心生疑虑:这是个什么人呢?为什么两个人怕别人听见他们说话呢?莫非他们是在做什么不法勾当?
姐夫和陌生人谈完了,没等吃饭就匆忙走了。法刚的疑虑更加深重。
法刚问姐夫:
“姐夫,刚才那个人是做什么的?你和他谈什么?”
姐夫说:
“没谈什么,随便聊聊。”
法刚说:
“都怕我们听呢,还随便聊聊?”
姐姐说:
“阿三别管姐夫的事,吃饭。”
姐夫也说:
“你好好读书,我好好赚钱,咱们分工明确,各负其责。”
可是,终于有一天吃饭时,法刚到底还是知道了姐夫是在染指鸦片,企图从中赚钱,于是苦苦劝姐夫收手别干了。
顺招姐很无奈地对法刚说:
“阿三啊,我从小就背你,字都没认到几个,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要让我的阿三弟弟好好上学,要给他筹措学费。”
法刚听了姐姐的话,顿时一脸灰白,手中的一双筷子也重如千钧。
年少的法刚不明白,生活和正义之间,为何也有这么多扯不清的地方。
2
所谓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可怕的后果终于降临到了姐夫家。
首先是姐夫的弟弟涉嫌参与鸦片生意遭到警方抓捕。有一天,姐夫的弟弟来姐姐家,他前脚进门,警方后脚就追来了。姐夫不在家,姐姐就指挥大家从房顶的通光窗逃走。可是,当几个人爬到窗口时,警察早已守等在那里了,只好统统退回屋里。
十几岁的法刚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面对警察围捕,心中更多是一种无奈和悲哀,他的理想中,除了当英雄,至少不能低于当一个优秀公民,而现在因为姐夫的铤而走险,害得家人们竟落到被警察围捕的地步,他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可是,不愿面对也得面对,而且,最关键的是要保住自己和姐姐不能被去坐班房,因为一来他俩人是无辜的,二来他绝不能让姐姐和自己的人生履历中蒙上如此不光彩的阴影。至于姐夫的弟弟,只能择机另做打算。
警察们自然是一阵厉声喝斥。他们要他们三个人一起跟他们回警察局接受调查。
抵抗肯定是没有用的,可是不抵抗又该怎么办呢?法刚在飞快地想主意。
“走!都到警察局接受调查!快走!”警察们摧促道。
法刚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他走到姐夫放钱的桌子旁,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沓钱币,飞快把那沓钱币塞到一个领头的警察的衣兜里。
法刚理论上不明白,感觉上却早已懂得人性的诸多弱点。他想两军对垒,必须从对手最薄弱的地方下手,方能取胜。他想,眼下自己唯一办法只有这一个了。
领头警察开始略微愣一下,但当感觉到法刚塞进自己衣兜里是钱币而不是别的什么时,很快就释然了,他肯定在想,三个人里这小子最小,却最聪明。
法刚攻击了对手的软肋,战局立刻发生了变化。领头警察的喝斥声渐小下来,而且那喝斥声里含了只有法刚才明白的暗示,那暗示的意思是:明白了,我会考虑怎样开脱你小子的。
警察还是先把他们带到警察局。姐夫的弟弟自然跑不了制裁,他首先被宣布了拘留。接着盘问法刚。
“你这个孩子是干什么的?”警察头目强调了“孩子”两个字,希望法刚能够明白他的苦心。
“我是新铺中学的学生。”法刚自然意会。
“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亲姐姐,我住在姐姐家的。”法刚用手指一下顺招姐,他在自己话语中则是强调了“亲姐姐”三个字。“我姐姐是家庭妇女,对鸦片的事一概不知,你们也不能抓我姐姐,不然,我就……”
法刚没有把话说完,他用手拍拍自己的衣兜,意思当然也是很白的:“你要是不放走我姐姐,我就会举报你受贿的,那是一沓钱币,估计至少在五百块以上。”
第22节:身临危局有剑胆义闯警局勇救人(2)
聪明的法刚,危机时刻巧用“行贿”方式,胁迫警察头目,使自己和顺招姐得以自保,平安无事地从警察局回家。
3
可是,从顺招姐的角度讲,进一步去营救自己的小叔,也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他把这一重任交给了法刚。
法刚有两个舅公(生母钟秀兰的母亲的弟弟),一个是蕉岭县参议员,一个是剿匪大队长,都是地方上很有威望的人物。顺招姐想,救小叔的事情也只有法刚才能得以完成。
顺招姐准备了一些酒肉,对法刚说道:
“阿三,你机灵会办事,你去县城找你舅公吧,他或许能救下我小叔。”
顺招姐的话当然不能不听,法刚便带上姐姐准备好的礼物,踏上了救人的旅途。
说来令人心酸,很多十几岁的小孩子,还不懂得人情世故呢,法刚却承担起去救人的职责。
从新铺走路到县城,要走四个多小时。或许是因为下过雨的缘故,路旁的树和草,仿佛罩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孤独而沉默。法刚一路走,一路想怎样去救人,很快来到蕉岭县城。他按姐姐写的地址,边走边问,终于找到了大舅公家。
舅甥俩很久不见,自然都很高兴。但大舅公看到法刚拎那么多东西,心里就有些明白外甥恐怕是受人之托来求自己办事的,于是故意装糊涂说:
“难得你买了这么多酒肉来孝敬舅公,肯定不是为了有事来行贿的吧?”
大舅公不愧为江湖老手,一句话把法刚搞了个大红脸。在大舅公面前,法刚除了举手投降,任何计谋看来都是多余的。
法刚只好据实招来,把姐夫弟弟的被拘留的事讲了一遍,要求大舅公法外开恩,放姐夫弟弟一马。
大舅公听完了,拍着法刚的头笑着说:
“你还蛮讲义气的啊,真不愧是我的好外甥,这样吧,大舅公今天给你个面子,写张条子,你去找小舅公去办吧。人现在不在我这里,在他那里。”
法刚有些难为说:
“可是我又没见过小舅公,谁知道他帮不帮忙呢?”
大舅公说:
“没关系,他没见过你,却认得我的条子,他不会不给我面子的。”
法刚只好按大舅公的指示去找小舅公。
4
法刚问了很多人,终于摸到了剿匪大队。这里有整排整排的军人,个个荷着乌溜溜的枪,一股凛冽的杀气让人发憷。从小生活在乡下的法刚哪见过这等阵势,加上自己从未见过小舅公,心里就七上八下跳个不停。他咬咬牙往里走。
喀嚓!两支步枪架了起来,黑沉沉的枪口拦住了法刚的去路。法刚赶紧亮出纸条,大声说道:
“我找你们大队长。”
门卫看了看纸条,果然是去找他们的大队长的,便放行让法刚进去。
小舅公正巧在。他一身军服,配着一双黑色软布鞋,虽理着一个光头,看上去人倒也斯文,但讲话却像电闪雷鸣,好不吓人。法刚进去时,小舅公正对一个下属训话,法刚心想,这个小舅公要比三圳中学的吴校长凶很多,如果当时小舅公是校长,他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在下面喊“猪生”的。
小舅公训完了下属,转身时看见了法刚。
“小孩找谁?。”小舅公说。
法刚赶紧拿出纸条递上。小舅公展开纸条看了一下,很烦躁地说:
“老大尽给我出难题,你去告诉他,警察局的事我管不了。你走吧。”
法刚不敢再坚持,生怕小舅公也像训他的下属一样训自己,便一溜烟走了出去。
法刚出来后,一种巨大的懊丧涌上胸口,好不委屈。可是定了定又想,也不能就这样了事啊。顺招姐花钱买了那么多酒肉,就这样两手空空回去,怎么向她交待?
法刚再次折回大舅公的住处。
等见到大舅公,法刚作出一副受了很大屈辱似的样子说:
“舅公,不行,小舅公说你没有水平,总给他出难题,他不想理睬你。”
大舅公听法刚说弟弟讲他没水平,脸上的笑刷一下子没有了,变为一种羞恼。他说:
“小舅公是这样说的吗?”
第23节:身临危局有剑胆义闯警局勇救人(3)
法刚看到这办法还行,心中喑喜,便把以往给人写信时的本事拿出来,一五一十地编了很多细节以证明自己没有讲假话,末了还信势旦旦地说:
“大舅公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带你去和小舅公对证。”
大舅公皱眉头想了想说:
“好啦好啦,我再写个条子,你再去找他,我看他到底敢不敢不办。”
法刚还是故作难为地说:
“他不给面子咱算了吧,免得他再骂你一顿。”
大舅公厉声说:
“不要罗嗦,你给我快些再去。”
果然,当小舅公第二次见到法刚,再看了大舅公写的条子时,终于叹口气说:
“好了好了,看来我今天不办这件事,我什么事也不用干了。”
小舅公便也写了一张纸条递给法刚,要他去找警察局长,并简单给他指了指路。
法刚离开剿匪大队,他死死地攥着小舅公写的条子,根据小舅公指示的方向,穿过行色匆匆的人群,一路走到警察局。警察局长看了条子后,没过多时,姐夫的弟弟